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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六章 ...

  •   正月初七人日一过,青川县新县令张豹就已抵达黑星镇。
      张豹今年刚到而立之年,但他生得高大威猛,剑眉星目又留有一部络腮胡子,腰间佩一柄大刀,如若不是他身旁还跟着从前的县丞,黑星镇百姓绝不会相信这人居然是新县令——看着倒像是山大王。
      张县令看着像山大王,做派也很山大王——一来就直接将镇上大户张家的宅邸给占了!这张家可是镇上首富,他家宅子在镇子中心最好的位置,一排七八间临街门面,后面依山一片房舍都是他家的。听说这张家家主也是不硬气,直接把修葺最好的主院都腾出来,自己带着家人搬到下人房去挤着。

      张豹的第一项命令就是在张家曾经的正厅里颁布的。
      正月初九,他召集全镇各村耆老,查问过各村寨农耕事宜,便进行摊派:根据村寨人口、土地、劳力的多寡,下派督促春耕的小队。小的村子驻扎一两队人,大的就是四五队不等。

      各村耆老傻眼:一队加小队长就是十一个人,四五队的就是四五十人啊!这么多佩刀青壮驻扎在村寨里,岂不是要引出乱子?

      大家闹嚷起来,张豹怒目一瞪、大掌一拍,大厅中安静下来。
      耆老们看看张豹,再看看他刚才拍在桌上的刀,彻底静默了。
      想起方才听到的春耕要求以及今年定下的公粮数额,所有人都满面愁苦——这新县令手太黑,简直是要逼死人!

      当然,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各位耆老们才真是被折磨得连发愁的时间都没有了。
      先是被一队大兵给押着,一户一户去登记人口,这登记也是诡异,还得把人叫出来经过观察询问记录下年貌特征。另一边,就有人让当家人领着去丈量田亩,一旁还有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绘图、做记录。核定清楚了还要让村寨耆老和主家签字画押,并落上官印。
      普通村民倒是无所谓,不过如耆老他们这种大户人家就心慌意乱了——有多少人口、多少田亩,就该交多少税赋啊!

      先前县尊召见时也没说还要丈量田亩啊!他们把人带回村里才知道这一茬,想要隐瞒或做些手脚完全来不及!
      各家家主都是心如死灰,要想活命怎么办?那就只有拼命好好种田了!

      黑星镇年前才被傅辰安来端了山寨,处置匪首的狠绝大家还记忆犹新,今次又被张豹这么一吓唬,大家伙也是敢怒不敢言,只盼着能将今年的日子熬过去。
      从前的官吏也贪婪苛刻,可倒霉的是那些没钱没人没多少田地的穷光蛋,怎么如今换了位县尊连他们这种大户人家都活不成了呢?

      沈小鱼与方靖他们所在的长岭就不一样了。
      长岭是青川最远的镇子,这里离河源城很近,故而他们到达时已经过了正月十五。
      沈小鱼只带了四队人,住的是镇上早已破败不堪的驿馆。

      初时,他们这四十多人的队伍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惊慌。后来看他们行事没有黑星镇那么霸道,既没有巧取豪夺又没有分派任务,连饭食都是自备,便放心不少。
      ——听说黑星镇是县尊亲自去的,可长岭呢?就派了两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领队主事,这能成什么事?

      简单修葺了下屋舍,沈小鱼他们一行人便在驿馆安顿下来。
      每天一早,方靖便带着藏月书院来的一个伴当并沈小鱼派来的两个兵士出门闲逛。
      方靖与同伴皆换掉书生衣裳,穿了本地农人一般的衣裤,在春日的田间地头一边帮农人们干活一边闲谈。
      那些庄稼人本来心中很是戒备,但看他们做事利落,也懂农事,有些贫家便大起胆子赊欠他们带来的良种。有人带头,事情就好做,方靖他们一个村寨一个村寨转下去,到月底也将良种或赊或卖安顿在了农人的田地里。

      沈小鱼却很闲。
      他每天一大早就带着手下的三四十弟兄从长岭出发,跑到河源地界再返回来。路上遇到行商或者过路人,也与人家攀谈,问些沿路见闻,遇到伤病的还会帮忙救治。
      如此半个月过去,长岭镇的百姓倒不觉得什么,王家寨的大当家坐不住了。
      过年那几天是该玩乐,可正月里路上走亲访友、出门行商的人也很多,正好做“买卖”。可这一队官家人这大半个月天天在道上晃荡,他们还怎么做事?
      王大当家很烦。
      他很想直接把这几十个人给弄没,但想起县里传来要剿匪的消息,也怕引火烧身——毕竟王家寨最远最偏且最能打,这时候不能先给官家递把柄。

      剿匪的传闻传了两个月,都到暮春三月了,官家也没动静,沈小鱼也没走。
      王大当家更烦了。今年什么时候能开张啊!

      方靖与沈小鱼也很苦恼——一个多月过去,他们还是没能成功进入船村。船村是王家寨在山下的重要据点。
      这船村屋舍建得犹如一条大船,船头船尾是进出口,两侧船身便是天然的围墙,靠山一侧更是以山为屏,里面巨大的空间足够山匪们生活,完全是一个坚固的堡垒。
      船村的外围倒是住着一圈种地的百姓,可这些人见沈、方二人如避蛇蝎,绝不与他们交流。有一次沈小鱼不信邪带一队人进去,还没走到船头呢,就被外围的村民拿着棍棒赶出来。

      三月初七,沈小鱼千盼万盼的大部队终于来了。
      王大当家怒了:明明老子最硬最远,凭啥先拿我开刀!
      王大当家憋着一肚子火,听完船村来报,赶紧点兵应战。

      杜焺来得出其不意,大队人马开进船村外围时那些村民还没反应过来,仓促拿起武器抵抗,不敌之后慌忙逃进船内。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整个船村却格外肃杀。
      王大当家站在高处窥探情势,见来人也不过二三百,心中大定:就这点人,还想攻进来?
      队伍已经进入射程,王大当家下令放箭。
      只是不知是弓箭手失误还是怎地,并未阻挡攻势。
      转念一想,王大当家便让手下人卖个破绽,令他们撕开一条口子攻进来。

      大当家埋伏好人手,正准备来个瓮中捉鳖,岂料那群杂碎比鱼还滑,攻进来不思恋战,反倒四处躲闪,一旦不敌立刻撤出,绝不给他们机会!
      如此搞了几个来回,王大当家的船堡是没破,可也没灭了敌人。

      傍晚时分,不知怎地船堡里面竟然四处起火!这船堡为了防守,建造时便是一家连着一家,此时一处着火不消多少功夫便都烧了起来。
      王大当家气得跳脚!
      以往的官兵哪有这般油滑!凡是被老子放进来的就没有活着出去的!

      气归气,王大当家还是决定先跑路——丢个山下村寨也没啥,你们再狡猾还想在这深山老林里逮住老子?
      以往也是如此,情势紧急,他带着弟兄们往山中一躲,保准那些官兵连毛都追不到。

      天还没黑,但进入深林一下子天光就十分暗淡。这条路是王大当家走熟的,黑夜里走也不会迷路。不过怎么走着走着有点不对劲呢?
      前面的山林里连个鸟雀声都没有,怎么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些火光?

      有埋伏!
      王大当家果断换另一条路!
      于是,这天晚上王家寨一群悍匪就在不断换路的过程中疲于奔命,走着走着还有不少兄弟掉队没了踪迹。
      漫长的一夜终于快要过去,黎明前的黑暗被初升的太阳驱散。王大当家悲哀地发现:他娘的,转了一晚上怎么又转回来了?下面不就是船村?!
      这群龟孙怎么对老子的路数这般熟悉?!

      接下来的半个月,王大当家就和这群官兵玩起了你追我逃的游戏。
      他也没想到,都半个月了这群人还不走!不是破了船村吗?不是端了老子老巢吗?怎么还不回去领赏啊!你们官兵做事真的这么绝的吗?

      然而,还有更绝的:这半个月里,时不时就有兄弟溜号,让本来就不富裕的队伍雪上加霜,可他没想到最后他是被昔日同甘共苦、歃血为盟的兄弟给绑了送下山的!

      当然,这一桩事的主要功劳归方靖。
      两个多月时间足够他摸清楚这里各村寨百姓的情况,船村那边一开打,方靖也打开锦囊按计行事。
      方靖这回开始带着人去挨家挨户登记人口丈量土地了。
      瞧见哪家主人神色犹疑畏惧,方靖就笑呵呵安抚:“你们家大儿子外出了?不打紧,你先登记上,三日内把人领回来让我们记下年貌特征就行!”
      遇到硬气的,他又道:“你家这许多田地就你一个老人家?这不行,你也种不过来,今年慌着的田地都要收归公家,不然多浪费。”
      今年风紧,儿子都不敢下山帮忙种田!不然怎么会撂荒!但也不敢说,只好眼睁睁看他们把一半田地划归公有。

      做完这些事,方靖他们又行动了,开始把临近的人家编队,十户为一甲,再次清问人口。这次直接言明:如若家中山匪手上没人命、愿意悔改,老实回来记为良民;若有穷凶极恶的匪首,供出匪首不连累家人;如此宽仁若一甲之中还有人隐瞒,一旦查实那就十户连坐!

      此地并非每家都是山匪,且各家所犯过错大小不一,故而此令一出,山匪就真是不攻自破。有那被迫落草的,正好趁此良机改过从良;那些犯下重案的,也不想连累家人,权衡再三也只有听凭处置。邻里之间最是清楚彼此底细,就算想隐瞒也瞒住,彻底把山匪查了个干净。
      故而,半月之后王大当家等六位王家寨匪首才能陆续被绑着送到镇上。

      将所有逃匿山匪都从山林里清缴出来,傅辰安与张豹这才来一起论罪处置。
      犯下许多命案的要犯直接当众斩杀以儆效尤,其余罪不至死的按罪行罚做苦役数年不等。于是,接下来的数月间,长岭镇有了一些变化:村舍整肃,四野无闲人、闲田,道路通达,亲邻和睦。

      此间事了,傅辰安寻来方靖:“你们何时回书院?”
      方靖却道:“我们已经跟公子说好了,等忙完夏收再走。哦,不是走,是回去轮换。”
      “什么轮换?”傅辰安以为他们会直接回藏月城,毕竟当初就是帮忙,且方靖几个都还未完成学业。
      “七公子说了,我们每半年一轮换,这样大家所做之事可以一以贯之,又都能得到锻炼。”方靖知道长岭是七公子口中的重点实修地,其实有点不想回去轮换。
      “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方靖很高兴,祈盼道,“明年大比我若能顺利通过,能来投奔大人吗?”
      傅辰安许诺:“不论大比如何,只要你肯来。我见你行事很有章法,大比肯定能得佳绩。”
      方靖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多少斤两还是知道。这两次都是有七公子在一旁授以锦囊妙计,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哎,这傻孩子怎么如此老实?傅辰安哑然失笑:难道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听说他月初跟随定国使者去了启宁城,不知一切可安好?
      向北望去,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傅辰安心中很是怅然。

  • 作者有话要说:  张豹是很早一起和辰安一起劫过雷门郡守的,蠢作者现在才想起把人拉出来。
    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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