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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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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将至,天气一日冷似一日。
近两月里,傅辰安与众人日夜辛劳,终于将临波、雷门二郡下辖所有事务安顿好。已是寒冬,傅辰安却也无暇休息——雷门郡与河源城相接之处匪患肆虐,扰得境内外百姓不得安生。
那一带山高林密,这几年大大小小的山寨总有二十余个。这些寨子各有地盘,彼此之间素有往来,近几年桓国与定国皆无暇管束,渐渐便成了气候。
其中地盘最大的是六角寨,战斗力最强的是王家寨,傅辰安攻破的首选却是地势最为险要的黑公寨。
在河源、雷门与定国南宫三地交汇处有个黑星镇,此地曾因连接三地交通私贩盐铁而日渐繁华,如今的黑星镇依旧很是热闹,不过却几乎成了黑公寨的私产。
不过他们的老巢并不在镇上。黑星镇西南二十里地有一处黑公山,三面皆是悬崖峭壁,只一面能勉强攀登,黑公寨便在山顶之上,之前多番势力角逐,但无奈山寨占据险地,竟无人奈何得了。
冬月二十一,白日是个大好的晴天,到了晚上亦是月朗星稀。
寒夜烈风,夜已深,黑公寨已然陷入睡梦。
冷月寒霜,后山绝壁之上有一小队人正在悄然攀登。
那绝壁约有十余丈高,严冬时节,壁上只剩下些稀疏的衰草枯树。
傅辰安他们沿着崖壁上的断层,身手矫捷地一步步往山顶攀爬。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才堪堪爬到半山。夜风凛冽,他们却都浑身是汗,丝毫不觉得寒冷。钉牢飞爪,众人靠在石壁之上暂歇。
寒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呜呜——”的风声仿佛地狱中野鬼的哭嚎,想起方才在山下所见的累累白骨,众人心中不禁生出些恐惧。
——传闻这黑公寨处理无用之人便是自山顶最高处的刑台上丢下来,绝壁之下尸骨累累、冤魂无数,久而久之便连这一条山谷都没人敢轻易靠近。
傅辰安轻喝道:“怕什么!山上的那些才是恶鬼!”
众人想起近日听到的关于黑公寨的种种恐怖传闻,心中大定——地狱的恶鬼较黑公寨贼人恐怕也要略逊一筹。
终于,他们这第一队人登上了山顶。
山顶处是一块大如磨盘的圆石,显然是经人打磨而成。周遭一片黑暗,凝神良久才隐约能看到远处望楼上的灯火,以及下面山寨的屋舍轮廓。此处反倒无人看守,想来贼人料定没有人能够自这山崖断壁侵入。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傅辰安他们从容地放下绳索,将山下的人一一拉上来,在这山顶静待黎明。
熬过了黎明前那极致的黑暗,天光微露也只是某一瞬间的事。但就是这一瞬间,却给人带来了无限的光明。顷刻间,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峦可见了,山下山寨的屋舍越发清晰了,他们也终于可以看清下山的小路。
傅辰安他们消失在了黎明的微光里。
黎明前的山寨静悄悄的,一切都还在沉睡着。
黑公寨内从未遇到过袭击,故而岗哨上的人早已睡得不省人事。悄悄绕过岗哨,傅辰安一个手势,随他而来的二十余人便分了几个小队,快速隐匿进了这偌大的山寨。
晨风很冷,尤其是这山顶上的风,又急又烈。
黑公寨着火了,本来只是某一处偏远角落,但疾风带着火舌肆虐,不到一刻钟就无限蔓延开去。
山匪们在浓烟中惊醒,顾不得穿衣便开始救火。冬日天干物燥,山上取水本就困难,故而救火更是难以有成效。
傅辰安等人早已装扮成山匪,此时趁乱混在其中倒也不显眼,反而还叫他们问出了匪首的住处。
黑公寨贼首人称“封三”,据说模样、相貌倒是与常人无异,唯一可辨别的便是早年曾受过伤,左腿微瘸。
火势越来越大,烟雾更是刺鼻,傅辰安从怀中拿出提前备好的湿布遮住口鼻,心知若再寻不得封三,只怕他们也不得不撤离。
好容易寻到封三住处,一进门却见屋内乱成一团,似是被谁狂躁地翻过一遍。
难道贼人已经跑了?
床铺尚有余温,想必那封三尚未逃远。
天色已经大亮,大火亦已将整个山寨吞噬。
傅辰安一边解决路上遇到的匪徒,一边去查问山寨关门的情况——这山寨大门宛若天门,其下便是云梯栈道,是上山的唯一途径,有一夫当关之雄,故而傅辰安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手去控制关门。
关门处倒无异常,只是寨中匪类已然反应过来,虽无匪首指挥,但逃生的本能还是占据上风,他们自发去冲关——若不能下山,难道要在这山寨中等着被烧死?
傅辰安自不会放他们这些恶人离开,只是他带上来的人手太少,虽则关门险要易守难攻,但如今换做山匪想要破关下山,情况变得有些不妙。
“就这几个小贼还想破我们的山寨?”一个小头目睨着堵在关门口的傅辰安等人,喝道,“杀一人,赏百金!给爷冲!”
傅辰安挥刀挡在前面,他多年历练刀法纯熟,几乎是一刀砍倒一个小山匪,不一会儿他面前已倒下了四五个,倒把其余的山匪给吓住了,一时不敢来攻。
那小头目见状也不强攻,反倒是低声吩咐几句。不一会儿却不知他们从哪里拿出许多长矛来,那矛足有丈余长,小头目吩咐平时使矛的弟兄手执长矛只把傅辰安他们往关门外面逼。
原来这是他们往常守关门的利器,明晃晃的矛尖也不伤人要害,只三人一组专往人脚下攻击。矛又很长,便是想还手也不便。片刻间,傅辰安这头就有两个人被挤出山门外。
傅辰安眼见形势不妙,目光一寒,便跃上长矛,一个纵身微一借力便已到了山匪身前。刀锋寒光闪过,山匪渐次倒下,方解了一时之危。
那小头目又试了几轮,见傅辰安实在勇猛,寨中弟兄已倒下了几十个,不觉心生怯意。
这些山匪本就是附近村寨良民,眼见得大当家不知所踪,山寨又被烧,弟兄又是死伤无数,不禁都有些怯懦,更有那心慌的,见傅辰安他们刀锋逼来,直接吓得跳崖了。
那小头目但见身后已是烈火熊熊,退无可退,不由得谄媚道:“壮士夜袭我黑公寨,是求财还是别的?烦请壮士划下道来,若是为财,我们山上的钱财都献给壮士,只求饶我等一命!”
傅辰安寒声道:“你们若愿束手就擒,或可免一死。”
此言一出,内中胆小的已经默默放下了武器。那小头目眸光一凛,直接飞起一脚将那第一个放下武器的人踢下山崖。
“大哥已经下山,定会带弟兄来救我等。就你们这几个人,想吃下我们的寨子,胃口未免太大!”那小头目稳住人心,倒也不急着再与傅辰安硬刚,反倒带人退守到旁边唯一没被烧毁的一座哨楼里。
傅辰安这边也暂时松了一口气,他看看天色,天上乌云密布竟是要下雨的样子。
“山下还没有人来?”等了许久,傅辰安忍不住催问。
“杜大哥向来不会误事,想必快来了。”阿沛知道杜焺已经晚了快一个时辰,心下亦是焦急。
昨夜他们山上时便已安排了杜焺带着人马在黑星镇接应,按说他们早该到了,不知为何迟迟不来。
又过得一会儿,天上竟下起细雨来。黑公寨已被大火烧得只剩一些焦黑的东西,不过火已经渐渐熄灭了。
“啊,来了!”
傅辰安应声看去,雨中雾气上来,倒看得不真切,不过山下的旗子确实是杜焺的。
杜焺首先爬上山来,见到傅辰安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镇上刁民阻拦,还好你们得手了。”
花了大半日功夫,傅辰安他们才将山寨荡平,并寻出匪首藏下的家私,运下山去。
一时没有车,杜焺便空出战马来驮。得一匹战马不易,杜焺不由得心疼道:“过了黑星镇还是让弟兄们抬吧,别把马儿累坏了。”
阿沛道:“到了黑星镇还怕找不到大车?”
杜焺望着队伍里被捆成一串的山匪,心中却有些担忧:“要不我们绕过去?那镇上的刁民实在悍勇。”
傅辰安没有应,只道:“吩咐弟兄们警醒些!”
约摸半个时辰,队伍便已进了黑星镇。
前两日尚繁华热闹的镇子,在今天却家家关门闭户,街上更是寂无人声。
傅辰安吩咐人停在镇子中心的坝子上,先让杜焺带人去抄了那几个大恶之人的家,又派人拆了左近人户的门板梁柱,来搭了个简易的台子。
到暮色时分,刑台已经搭就,镇上与山匪来往密切的七八户人家除了逃跑的均已抓获,与山寨中的小头目们捆在一起,只等行刑。
不知何时,刑台下已经围满了人。傅辰安看过去,迎来的却是愤恨的目光。
镇上三位耆老已经有两位被傅辰安绑了,还剩下的这位已有八十多岁高龄,只见他颤颤巍巍站在台上,拿着傅辰安给他的文书念道:“鄙镇本是良善之地,然有宵小作乱,聚众为匪,劫掠过往行商,更犯下命案数起……”
文书念完,晚风中便传来女人孩子低低的哭声,先还很轻浅,但随着重犯人头一个个滚落,那哭声便逐渐大起来。
“天杀的!可叫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夫君,你死的冤啊……”
“不知是哪里来的乱军,我就是死也要扒下他一层皮来……”
“就是!不要让他们走出黑星镇!”
“有种把我们都杀了!把镇子都屠了……”
火光印出台下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他们脸上的愤恨、仇怨是那样的真实。他们有年老的、年少的,有女人也有孩子,所有人无不喷着怒火,就着手边的东西砸向傅辰安他们。
一瞬间,傅辰安有些错愕。
恶徒已伏诛,傅辰安连夜带着人离开了黑星镇。
所有人都很憋屈——从来没有剿匪剿成这样的结果,匪首跑了,老百姓还愤恨难平。
杜焺恨恨道:“方才你就不该拦着我,让我处置了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才解气!”
傅辰安叹道:“一群愚人,何必跟他们计较?”
又过了一会儿,杜焺问道:“那我们还去下一个寨子吗?”
傅辰安沉声道:“回雷门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