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幸与君同》尤红树

86、第八十六章

　　一日的苦战，士兵们都很疲倦。
　　已经入夜，士兵们的饭食才送来。只有很稀的米粥，士兵们辛苦一日，喝着碗里寡淡的薄粥没有人抱怨——晚上吃薄粥的惯例已经施行五天了，也许明日连这一碗薄粥都没有。
　　傅辰安的营帐里要好一些，虽是粥但也比其他各州郡的稠一些，每个士兵还能分到一个玉米面饼。
　　潭州自一开始就言明，各州援军需自筹粮草，潭州不富裕大家其实也都理解。本来还能应付，无奈连连灾荒，各州也是左支右绌，五天前像河源、罗浮等地的援军因断炊而不得不撤离。
　　傅辰安虽说是代表临波郡来的，但临波郡本就地处偏远人口少，当日傅辰安请战时郡守也不过乐得做顺水人情，随意封了个总长，象征性给他们点粮，自然不会管他们这千余人接下来的开销。好在眠坞这几年在傅辰安的经营下收成不错，这才勉强支应过来。前几日断炊，筠州大伯派人送来了一点粮食应急，这才撑到今日。
　　傅辰安他们负责的阵地是城墙西南方的一处垛口，不是昭军主力攻击的地方，他手下这千余人也是常年经他训练的，故而守城月余居然是损伤最少的。

　　俞希冀和杜焺去查看了今日十余个伤员，脸色都不好。他们已经没有药物可以用，潭州城自然也没有，夏日炎热只怕伤口会感染恶化。
　　傅辰安从外面进来，俞希冀忙问道：“关大人怎么说？”
　　傅辰安道：“他还在犹豫。”
　　俞希冀急道：“再拖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到时候不用昭军打来就败！”
　　傅辰安吃完他的晚饭，问道：“我们的粮食还能坚持多久？”
　　俞希冀道：“按你这吃法，顶多两天。”
　　杜焺道：“不能再俭省了，这十来天兄弟们就没一顿吃饱过。吃不饱，这仗怎么打。”
　　俞希冀还要说什么，傅辰安止住他：“明日给兄弟们吃顿饱饭。”
　　想起连日来的艰难，三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忽然，一个士兵欢天喜地跑进来：“报告！有人送粮食来了！”
　　三人皆是喜出望外，忙出去查看。
　　来者是几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为首那人与傅辰安行礼：“请问是傅师兄吗？我们是藏月书院上院的学生，奉命来应援。”
　　那年轻人见他点头，又想起自己的实训任务来，大胆道：“我们几个都会些医术，不知道能不能留在这里照顾伤员？”
　　傅辰安自然应允，愣愣点头，就见那年轻人去与一个车夫悄声交代了几句便又跑回来。见无人搭理，便大胆询问：“伤员都在哪里？不知傅师兄能否派人引个路？”
　　俞希冀高兴得都要昏过去，不等傅辰安反应便热情地招呼那几个年轻人，引着他们过去。
　　他们一行只有六人，但配合比较默契，三个问诊看伤，一个负责记录，另两个负责按方备药，只一个多时辰便将屋内的所有伤员处理完毕。
　　傅辰安等他们都忙完了，才寻那领头的方靖问道：“方师弟，不知今年是哪位先生负责上院实训？”
　　方靖道：“是七公子。”
　　说着，又将他们今年的任务讲给了傅辰安。
　　傅辰安方才好容易才压下去的激动心情又压不住了：这么几个人，千里迢迢给他送来了救命的粮食和伤药！若非因为他，谁又能特意想到他傅辰安呢？
　　平复了下心情，傅辰安方问道：“你们这一路走了多久？路上一定有不少麻烦吧？”
　　方靖算了算日子：“嗯，从离开藏月城算起，有一个多月了吧。路上还好，先前我们同路的人很多，很安全的。也就是过了夏城往潭州来，就我们这一队。”
　　傅辰安忍不住追问：“只你们几个人？七公子没有一道来？”
　　“七公子？”方靖愣了一下，随即道，“他在雷门郡等我们。七公子知道我们路远，特意给我们安排了神威局的护卫。”
　　傅辰安像是放心，又似乎有些失落：“如此便好。这里不安全，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你们还是先离开吧。”
　　方靖却有些兴奋：“傅师兄，我们能跟着你们见识一下战场吗？我们几个都商量好了，都想留下来！我们都来自上院，一定不会给师兄添麻烦！”
　　傅辰安摇头：“不行。”
　　方靖恳求道：“我们走了最远的路，一定要交一份最特别的实训报告。师兄就答应我们吧，我们保证量力而行绝不捣乱！”
　　傅辰安肃然道：“报告要紧还是命要紧？”
　　方靖很配合地缩了缩脖子，随即又道：“要紧要紧，都要紧！”
　　傅辰安不再理他，起身离去。方靖在后面喊道：“师兄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哈！”

　　夜已深了，傅辰安没有休息，而是和俞希冀他们一起挑了些药材押着四车粮前去寻潭州郡守关成文。
　　再回来时，两人神色终于好了些。
　　临睡前，傅辰安只吩咐道：“明日给弟兄们准备一顿好饭。”

　　第二天天还未亮，傅辰安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一顿好饭使得士兵们都很振奋。
　　黎明前的天地一片黑暗。
　　潭州城东南边的城门却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打开，两队人马快速出城，然后消失在附近的山林里。

　　今日昭军照旧攻城，他们推测破城就在这一两日，故而来势凶猛。
　　咬牙守住，情况比昨日还要惨烈，关成文知道必须要实施傅辰安的计划了。
　　正午太阳很大，昭军暂停攻势，正在造饭。
　　忽然，他们看见闭关数月的潭州城门居然开了！
　　冲在最前面的是潭州城仅有的数百骑兵，他们策马如御风，以最快的速度冲破了敌军的防守。紧随其后的是步甲，这应该是潭州城全部的士兵了，他们义无反顾地奔赴了战场。
　　昭军擅长骑射，论近身肉搏亦是勇猛。但潭州军已被逼入绝境，每一个战士都是抱着赴死的心情在决斗，他们又擅长步阵，数人组成一小队守望相助，此时对上昭军竟也不弱。
　　前方在激战，昭军亦不再等待，直接发起了最后的总攻——主帅阿古仁十分清楚，这些是潭州最后的兵力，只要消灭掉他们潭州就唾手可得。

　　在昭军忽视掉的后方，有些事却在悄然发生。
　　傅辰安他们已经顺利潜进昭军大营，看到西北角上燃起了青烟，他知道俞希冀他们已经得手。
　　这一月以来探查了昭军大营七八次，傅辰安已经大致摸清了昭军的布局，西北角正是他们的粮草库。
　　昨夜说动关成文今日与昭军决战，城中主力正面应战，他们绕到后面来偷袭敌营。可谓殊死一搏，但关成文也知道，此时此刻确实不得不行此险招。故而除傅辰安这一队之外，关成文还派了一营人出来与他们一道行事。

　　昭军没有料到潭州军敢出城迎战，亦未曾想到他们还有余力偷袭后方。
　　等昭军终于反应过来，潭州军已杀至身前。
　　傅辰安与杜焺在队伍的最前面，带着大家一路冲杀过去。傅辰安身着黑甲，手握长刀，每一次果决的挥刀必有一个昭人倒下。
　　如潮水般的昭军涌过来，傅辰安与杜焺他们再是勇猛，也不得不被逼停脚步。
　　这么消耗下去肯定不行。傅辰安飞快估算，他们这五百人至多能再坚持一刻钟！难道这真的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傅辰安没有时间怀疑，他飞快地出刀，也飞快地在想着。
　　忽然，他看到右前方大概一千米有一座望楼车。估量方位与距离，傅辰安决定赌一把。
　　“杜焺，掩护！”
　　杜焺飞快挡在他身后。傅辰安迅速收起长刀换了背上的长弓，搭箭、拉弓，一切都在瞬间完成。箭矢飞快，望楼车上的一个人应声倒下。很快，傅辰安又射出了第二箭、第三箭，箭无虚发。
　　傅辰安迅速跑过去往车上攀登。身后亦有破空声传来，傅辰安猛然发力纵身往上一跃，箭穿过虚空射向了远方。
　　而在下面，杜焺他们已经抢过望楼车来，一边拼杀一边推着望楼车前行。
　　很快，傅辰安登上望楼车。方一站稳，箭矢随之追来——此时他站在最高处，已经成了昭军的箭靶子。好在杜焺他们推动的速度也很快，箭矢错了方位。
　　站在高处，傅辰安的视野扩大，可以轻易看清楚下面的情形。他指挥着大家往人少的地方走，又时不时在上面放箭协助，一时间也减轻了杜焺他们的压力。
　　如此奔出去好长一段，傅辰安终于看到了帅旗：“那边！快！”
　　又近了一些，傅辰安已经可以看清昭军主帅阿古仁了。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轻抚一下手中长弓，换上了箭筒里特制的长箭，瞄准了阿古仁。
　　凝神。
　　静心。
　　傅辰安的眼神如鹰隼般锋利，决然放箭！
　　第一箭射出后，他没有停留，迅速放出了第二箭，这一次的目标是高高的帅旗。
　　“阿古仁死了！阿古仁死了！”
　　昭军主帅阿古仁如何杜焺不得而知，但所有人都看见帅旗落了，这使得杜焺他们的话变得可信。

　　潭州军看见阿古仁中箭，看见帅旗落下，顿时军心大震！
　　关成文亦兴奋不已：“昭狗主帅已死，杀！”
　　满心激动的潭州军一下子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开始了最后的厮杀。
　　昭军大惊，逐渐溃败。关成文见好就收并不追杀，赶紧率领残军回城。
　　暮色时分，昭军居然退兵了。
　　直至此时，关成文悬着的心才放下——经此一战，潭州也再无力御敌了。

　　傅辰安他们冲出乱军回到城中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这一战虽说成效不错，但傅辰安他们亦是死伤惨重，带出去的精锐竟折损了近百人，回来的也大多身上有伤。
　　傅辰安处理完自己的伤口，照例去探视伤员。看到昨夜来访的那个方靖也吊着胳膊瘸着腿，顿时就气血上涌。
　　偏那方靖一见他来还格外兴奋：“傅师兄你们简直太厉害了！那么远都能射中，是我们神威局的长弓吧！”
　　傅辰安黑着脸：“伤哪儿了？”
　　方靖压根没在意，还在兴奋地叨叨：“不要紧！哈哈，说出去我们也是守过城、上过战场的人了，这回我们的实训报告肯定是最好的！”
　　傅辰安压低声音问留守的人，才知道今天昭军来攻城时，这几个愣头青居然跑到城楼上去杀敌！
　　傅辰安直接火了：“昨夜怎么与你说的？哪怕城破，也要先把他们送走！你倒好，还让人上战场！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生与人交代！”
　　“怎么了？交代什么？”那么熟悉的声音，傅辰安不用看就知道是他：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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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战斗环节和场面请无视，作者写的都想狗带。
另，昭国退兵并不单纯是因为这一战，总之作者亲妈总要给小傅留点地盘的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