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幸与君同》尤红树

80、第八十章

　　一直忙到入夜，殷长离方回到小院。
　　院子里居然透着灯光。

　　殷长离进屋，屋中灯亮着却不见人影。莫不是阿微回来了？

　　空气里弥漫着油烟味，又夹杂着浓浓的饭菜香。殷长离寻着味道来到小厨房，看见的却是傅辰安。
　　灶膛里火烧的很旺，锅里的水将开未开，正冒着热气。案头上是炒好的香菇笋丁肉臊，案板上面条已经备好，傅辰安此时正在切葱花。

　　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客啊！殷长离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水开了，傅辰安神色自若：“我煮了面，你来一碗？”

　　殷长离没心情吃面，冷着脸：“你到底要干嘛？”

　　傅辰安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兄弟们都知道我回回来藏月城都住你这里，就没给我留地方。”

　　殷长离无语：“你要是没银子住客栈，我借你。”

　　傅辰安装作没听见，捞了两碗面，浇上臊子：“先吃饭。”

　　殷长离转身离去：看到你气都气饱了，还吃饭！

　　傅辰安叹了口气，开始津津有味地吃面，管他是福是祸，先吃饱了再说。

　　收拾完厨房，在屋中找了一圈都没见殷长离，后来才在黑咕隆咚的院子里将人找到。
　　殷长离一个人坐在夜色中，似乎正出神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傅辰安去寻了个火盆搬到院子里，又去厨房抱了一些柴火，烧起了火。
　　夜里风冷，傅辰安又去找了件皮大氅来，将人裹住。

　　不一会儿火就燃旺了，不但暖和，院子里也亮堂。
　　火光映得殷长离脸红扑扑的，好一会儿身上才暖和过来。

　　傅辰安沉声道：“我知道这会儿你烦我，我也不是找不到地方去了，就是很想你，很想见见你，和你说说话。”

　　夜风吹得火苗呼啦啦长高，傅辰安继续诉衷肠：“我知道现在跟你说我喜欢你还不到时候，我也怕你会断然拒绝，再也不搭理我。可我更怕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接受了别的什么人，或者像这次这样……一想到你要成亲，我就想杀人。”

　　“这次在来的路上，我设想过很多结果。若赶不及你已娶了那公主，我便杀了她叫你当鳏夫；若你们还没成亲，那我就把你抢走，带回去关起来！我有的是办法得到你，叫你日后离不得我。”

　　殷长离听得身上发冷：“简直是有病！”

　　傅辰安一笑：“我也觉得自己有病。可是一见到你，先前想过的种种办法一个都想不起了，我就想堂堂正正告诉你，我喜欢你。”

　　隔了一会儿，傅辰安又略带惆怅：“可是我拿什么来喜欢你呢？我做不到日日伴你左右，平时也照顾不了你，甚至连能陪伴你的时候都很少。总不能以后赖在藏月城吃软饭的，你说对吧？”

　　“不过这些也都不是问题。以后我肯定事事都以你为先，等我将眠坞那边的事带上正轨，就全都交给老季他们，这样我就可以到藏月城来陪着你。若你有闲暇，我们也可以回眠坞去住，那里气候比藏月城还要温润，你肯定会喜欢。平日里，你若作画我可以给你磨墨，你若想去寻访名山胜迹我便陪你去……”

　　“我看你最羡慕当年游公为程公种下的漫山星花木莲，你喜欢什么花告诉我，我也给你种。当然了，游公给程公建了个藏月城，我肯定没这本事。不过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傅辰安絮絮叨叨讲了许多，殷长离听来也不是不感动，不过心中却觉得不真实，非常不真实。
　　一堆柴火已经燃完，夜已经很深了。
　　殷长离望着火盆里将要被灰烬包裹的炭火，低声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傅辰安一双眼睛噙着暖暖笑意盯着他，不假思索道：“人生得好，心眼好，总之样样都好，你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我都喜欢！”

　　殷长离恨不得给他个大大的白眼：这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感觉他又生气了？傅辰安于是福至心灵地问：“那你到底不喜欢我什么？你说，我改！”

　　不喜欢的么？殷长离想了想，好像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是，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个问题啊！

　　见他一会儿愁，一会儿怒，一会儿又满脸的羞涩，傅辰安见好就收：“以后你慢慢想。夜深了，去睡觉吧。”

　　睡觉？殷长离又皱起了眉。

　　傅辰安将火盆收拾好，见他还呆坐着，无奈道：“好吧，我不留在这里惹你烦，你快去睡吧。”
　　见他果真转身就走，殷长离也有些恼火：“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去？真想走早干嘛去了？”

　　“哦。”傅辰安从善如流，熟门熟路往自己以往住的房间去。

　　回到房中，殷长离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行吧，就当他没说过那些胡话，一切就还和从前一样吧。

　　犹豫了好一会儿，殷长离还是找出来一堆伤药，给傅辰安送了过去。

　　门没锁，殷长离推门进去，傅辰安倒是动作快，人已经窝床上了。傅辰安也没料到他会来，赶紧胡乱穿衣服。

　　殷长离顿时觉得尴尬，忍了忍，最终还是将药放下：“你看看这些药有没有合用的。”

　　“有！肯定有！”傅辰安衣衫不整光着脚跳下地，拦住他，“别着急走啊，我正愁没法换药呢！”

　　傅辰安将衣领敞开了些：左肩上真的有伤，在靠近肩胛的位置。
　　殷长离暗恨自己多事，但还是留了下来。

　　傅辰安欢欢喜喜在凳子上端坐，磨磨蹭蹭半天却没解开衣带。
　　殷长离不耐烦道：“到底换不换？”

　　傅辰安索性站起来：“不用麻烦，我骗你的，下午换过药。”

　　殷长离怒气冲冲放下药就走。
　　就知道这人没个正经！这样想着，可心中又不免疑惑：他方才说让他帮忙换药不像作伪，而且刚推门进去的时候好像确实是看见他在自己查看伤处。

　　走了一段，殷长离又倒回去。
　　房门还是没锁，傅辰安已经脱了上衣解去绷带，正就着昏暗的灯光对着镜子敷药。
　　狰狞的伤口被白皙的皮肤一衬，显得十分可怖。伤口似乎很深，还没有结痂，傅辰安不小心碰到了，疼得龇牙咧嘴。

　　殷长离走过去接过伤药，傅辰安像是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穿衣服挡伤口。

　　“转过来，别动。”殷长离按住他，这才看清他身上伤处很多，有擦伤，有划伤，肩头这一处是最严重的。

　　傅辰安如坐针毡：“别看了，怪吓人。”

　　“我不会感激你。真是自作自受！”殷长离心中五味杂陈，心知他这是为着自己才落下的伤，可更多的还是怒气，气他自作主张。

　　傅辰安正色道：“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不需要你感激。”

　　镜子里殷长离的神情十分难过，恍惚中傅辰安似乎看见他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好了，不要你帮忙你非要掺和，看到伤口又害怕。这种小伤有什么可怕的？”
　　傅辰安心头沉甸甸的，赶紧胡乱裹好伤口，将衣服穿上。
　　他这人最是见不得血光，给自己上这一回药回头说不定要倒胃口，哎，方才真不该一时口快。

　　殷长离肃然道：“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我们藏月城与定国的事自有云海楼来解决，我也从没说过想要定国城池。人可以为家国而战，为理想信念而战——若是因为我，就完全没有必要。我也承受不起。”

　　“你没听说过人不轻狂枉少年么？”傅辰安一怔，随即笑嘻嘻道，“哎呀，你想的也太复杂了！定国与我们桓国是夙敌吧？一听说能有机会打定国，你说我能不高兴么？能不去踩上定国几脚么？消灭定国，那就是我的理想信念！”

　　将人送走，傅辰安心中十分懊恼。这件事他原本也没想向殷长离邀功，要不是今日在医馆里遇到，他压根都不想主动提这一茬，更不会让他瞧见自己身上的伤。可是，今天一见到他，傅辰安心中就忍不住，就想要来寻他。

　　殷长离是怎样的人，傅辰安十分清楚。他这人最好施恩，却最怕欠人人情、得人好处。傅辰安希望他能纯粹地喜欢自己，而不是因为感激或者同情。

　　回到房中，殷长离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又要失眠了。
　　方才傅辰安对以后的生活有很多规划，殷长离不禁想到了自己：这一生，自己一直想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守着藏月城，住在云海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至于别的，殷长离从未认真构想过。
　　幸福快乐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殷长离不知道。
　　傅辰安的设想听起来是很美好，可是，他眼中的那个殷长离，真的是自己么？

　　迷迷糊糊的，风声中似乎夹杂着淡淡的尺八乐声，听着听着殷长离终于睡着了。

　　到了夜半，天上居然出现了璀璨的星斗。
　　夜风寒冷，瓦上铺了一层银霜。星光下，整个清都山都陷入了温柔而宁静的睡梦。
　　傅辰安坐在屋顶上吹了好久尺八，直到虫儿都睡去。
　　藏月城的岁月真是令人留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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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马马虎虎搞完了，接着就是第三卷了。
相信第三卷两个人会好好谈恋爱搞事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