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幸与君同》尤红树

75、第七十五章

　　萧北洛震惊到无法言语——内室走出来一人，与殷长离一模一样。

　　“拜见萧公子。”墨云行礼，顿了顿又道，“说起来萧公子是我命中的贵人。”

　　不是长离！相貌衣着皆是一样，但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对。

　　萧北洛来不及思量，墨云却又换了一种音调：“我们该走了。”
　　居然与长离十分相似！
　　萧北洛心中骇然：要不是自己亲眼见到长离昏迷不醒，还真能被蒙过去！

　　“你们发誓，绝不伤害他！”萧北洛心乱如麻，眼睛只盯着殷长离消失的内室。

　　公主没有多余的眼神给他，倒是那位女官笑道：“萧公子放心，此事若成公子当居首功。快走，免得外面起疑。”

　　墨云率先走出去，萧北洛别无他法，只得跟上。

　　方从公主居住的别院出来，萧北洛就见殷长离身边的那两个随从候在外面，顿时心中发紧。

　　墨云自然而然地接过杜明钦手中的披风，吩咐道：“公主慈心，感念守关将士辛苦，特赐下许多酒肉，你们二人去分一分。”

　　二人领命，与公主的人一道离去。

　　萧北洛目送着墨云进了殷长离的居室，脚下飘乎地回到住处。

　　今夜注定无眠。

　　深秋的夜晚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夜半时分，外面突然躁动起来。

　　柯玄惊醒，奔出去只见外面火光四起。

　　“快，去寻长离！”

　　柯玄一边吩咐，一边往外跑。

　　楼芳镇果然出事，好几处地方都起了火。柯玄无暇他顾，带着人直接赶往天门关。

　　远远看去，天门关上一切如常。嗅着寒风中的血腥味，柯玄知道不能掉以轻心。

　　还未上关楼，却见守将赵凌带着一小队人马急匆匆过来。

　　“夜里许多士兵都突然中毒，这可如何是好？”
　　赵凌见到柯玄，总算心中略安，犹疑片刻方道：“我问过了，他们都是吃了七公子送来的酒肉才……”

　　柯玄断然道：“不是长离！你们守住天门关，我去寻他！”

　　赵凌带人登上天门关，还好夜间值守此处的两队人马均平安无事。

　　心中略定，赵凌命人将备着多年都没用过的守城之物一一搬出来。不消一刻功夫，□□手已就位，滚石已上垛口，关门也已加固。

　　忽然，风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来了！”瞭望塔上的士兵已经率先看到关外的人马，那些人轻装简行，此时距离天门关不过百余丈！

　　赵凌岿然不动立于关楼之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关外的人马。
　　夜色中的天门关仿佛是在山间熟睡的鹰隼，而此时这些不速之客已经将其唤醒。

　　“放箭！”
　　赵凌一声令下，天门关上一场殊死搏斗就此开始。

　　天门关内，楼芳镇更为混乱。
　　柯玄他们之前的住所和公主下榻的馆舍全都陷入火海，夜色中甚至看不清是敌是友，只有仿佛永不停歇的厮杀。

　　“长离呢？”
　　“有人看到长离吗？”
　　无人能回答柯玄的问题。如此乱局，长离会在哪里？

　　藏月城的人越来越少，渐成败局。
　　柯玄带着人一边御敌一边往天门关退。此时已无暇去想那些人是何时混进天门关的，也没工夫计较为何他们做足了准备此时却一蹶不振。
　　柯玄知道，天门关决不能有失！

　　柯玄带着残部往天门关赶去。

　　天门关上已是血迹斑斑，赵凌没想到今夜会腹背受敌。

　　关外来的是定国的军队，虽不算多却也有数百人之众，且都是不畏死的好手。
　　据守雄关天险，纵使赵凌人手不足，也依然可以将敌人拒于关外。

　　来不及松一口，关内却又有人杀了过来！
　　而关外，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了。

　　求援的信号早已发出去，但不知为何迟迟不见人来支援。
　　赵凌命人守住关楼，亲自带人下去守住大门。

　　柯玄赶到时，关内门前已经尸横遍野。
　　赵凌身边只剩二十余人还站着，但对方亦是死伤惨重，一时也不能突破防守。

　　“师兄！”
　　柯玄正要加入战局，却被身后的这一声呼唤止住了脚步。

　　“长离？你怎样，有没有受伤？”
　　眼前之人一身狼狈，脸上身上似乎都有血迹，柯玄心中一紧。

　　“没事，我与北洛在一处，后来又跟他走散了。”墨云瘸着腿一步步靠近柯玄，脸上的神情控制极好，与殷长离别无二致。

　　离柯玄越来越近了，墨云的脚步下意识地加快。
　　终于，腿伤剧痛难忍，他的身体不可控制地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
　　柯玄快步上前，一股淡而陌生的药香已经刺激了他的神经，令他脑中产生出一丝疑惑，可是手已经下意识地去扶住他。
　　然后，柯玄眼睁睁地看见一把锋利的短剑刺进左胸。

　　墨云死死制住柯玄，唇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握住短剑的手又用了一分力气：“开门，我可以留你一命。”

　　柯玄亦是淡然一笑，突然握紧他的手用力将短剑再刺入一分。墨云错愕，柯玄等的就是这一瞬！他突然暴起，一掌将墨云震开。

　　墨云擦掉唇角沁出的鲜血，脸上再无半点慈善模样：“杀！杀光他们！”

　　殷长离是被冻醒的，他刚睁开眼睛，迎接他的就是兜头一盆冰水——掺着冰碴子，顿时能叫人打哆嗦。

　　“你终于醒了。”公主放下盆子，擦干了手。

　　殷长离努力坐起来，打量四周。屋子很大，能闻到香蜡纸烛的味道，顺着有光亮的地方看去，原来是一座祠堂。

　　“我走了，不用谢我。”公主能够给他喂下解药救他醒来，早已突破了她平日里万事不管的处世准则。

　　“慢！”殷长离声音沙哑，撑着墙慢慢爬起来，阻止住背着包袱就要离去的公主。

　　这人实在生得好看。公主暗叹一声，又好心补充道：“天门关已破，定国大军明日便会入关，你快逃命去吧。”

　　殷长离心中大恸，眼泪无法控制地往外涌。

　　公主又暗叹一声，转身离去。殷长离再次止住她：“公主要去哪里？”

　　公主不耐烦：“你这人怎么这般啰嗦！要走就走，不走就留在这里等人来抓吧！”

　　殷长离打起精神往外走，看见墙角有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是先前公主身边的那个女官。
　　这位公主到底想干什么？

　　出了祠堂，殷长离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这里是镇上最靠近山根的地方，有一口古井，古井旁边是王氏祠堂。

　　隔的太远，已经听不到天门关的搏杀了。夜风吹来，身上半湿的殷长离又是一哆嗦，被寒风一激，他迟钝许久的神经终于恢复了正常。

　　天门关被攻破。
　　定国大军明日便会入关。

　　殷长离迅速回忆定国离天门关最近的驻军，又想起白日见过的宁城军许焕将军，看来定国这回是志在必得。

　　前面是一条岔路，公主已经率先选择了一条。殷长离第三次止住她：“大乱将至，你不想与定国人一起，孤身一人便不安全。从这里上去，去醒泉庄，老庄主见了此物会照看你。”

　　殷长离替她指明方向，将信物递给她。

　　辞别公主，殷长离沿着静谧的暗巷绕了很远的路，方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宅院外面，凝神细听确定周遭无异常之后才有节奏地叩响了院门。

　　门应声而开，里面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拜见公子。”
　　殷长离急道：“外面情况如何了？天门关真的破了？”

　　老者无声垂泪：“听闻三公子已经……七公子既已侥幸逃到此处，我等拼了老命也会保护好公子。”

　　殷长离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

　　“你们的任务是守住这个院子。”殷长离强稳住心神，便从老者手中接过灯，直接穿过院子进了屋。

　　熟门熟路按下机扩，屋中隐藏的暗道露出来。

　　殷长离走进暗道，赶在老者开口前再次郑重嘱托：“一定要守好此处，万不能有失！”

　　暗道十分阴寒狭窄，殷长离提着灯的手忍不住颤抖，可是脚下却走得飞快。

　　脑中始终有一根弦紧绷着：定国奸细混在公主的车队中进了天门关，他们的任务是夺取这座雄关，那么其后一定有大军跟随。纵使天门关未破，定国大军压境，于藏月城而言也是灾祸。

　　不知走了多久，殷长离终于出了暗道。
　　暗道的出口在一处废弃村落的枯井之中。殷长离从枯井中爬出来，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确认方位，在荒林中穿行了许久才找到猎户们走出来的山道。

　　沿着山道跌跌撞撞下了山，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熟悉的官道。
　　殷长离没有走官道，反而继续沿着山道穿行。越往前走，山路越是坎坷难行，殷长离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

　　山中寂静，只偶尔能听到动物们的声息，当然还有风声。可是除了这些，周遭安静得令人害怕——难道自己真的走错了路？

　　好在没过多久，殷长离终于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从山下传来。

　　继续往前攀爬，寻到一个开阔处，殷长离看清了山下的情形。官道上的火把连成一条长龙，走在最前面的队伍距离殷长离大概只有数百米。

　　——定国的大军到了。

　　忧心、悲愤、震颤……种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殷长离再次确认了两边的山形地势，这才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好一会儿，殷长离终于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座矮小而简陋的土地庙，只有几片瓦贴着石壁简单搭了个挡雨的小棚子，里面供奉着山民们自刻的木质神像。

　　山下的官道上急行军的火把已经过了好大一截了，殷长离咬紧牙关，颤抖着手搬开神像，擦亮火折子点燃了藏在神像下面的引线。

　　还有两处。
　　殷长离没有时间停下来等待结果，他继续沿着山道往前走。

　　藏月城早就防着定国异动，殷长离他们布置好了所有能想到的一切，但他实在没料到天门关会被攻破，更没料到定国的大军随后而到。

　　殷长离知道过不了多久，山下的官道也许就变成了地狱修罗场。但事已至此，这片山林的红叶必将染血。
　　一切，无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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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新年快乐、牛年大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