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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   刮了一夜的北风,又是一个大雪天。
      一大早,傅辰安与俞希冀便赶到云通客栈,殷长离正围着火盆吃粥。

      红薯粥闻着香甜,又有几样清爽可口的酱菜相配,难得殷长离有个好胃口。
      待他吃完粥,傅辰安方问:“这么大的雪,你今日应当不赶路吧?”

      “哎,人不留客天留客,我今日且安闲一日。”殷长离望着窗外的漫天碎玉,倒是不以为意的样子。
      傅辰安附和道:“正是。你今日感觉好些没?”

      正说着,田均亲自送了汤药来。
      殷长离顿时面有菜色——吃了快一个月的中药,简直一闻着味儿都要吐!

      “田叔,你让我缓缓吧,不然早饭就该白吃了。”
      田均知他素来省事,便不再多言。他方一离去,殷长离就悄悄将药碗推远了些。

      他怕吃药,这倒是稀奇。
      傅辰安唇角微微勾起:“你还是快把药喝了吧,兴许发一身汗就好了。”
      殷长离好似没听见,自顾自问道:“你昨天说的是什么事?”

      傅辰安便把筹备棉衣之事说了,顺带又将俞希冀介绍给殷长离认识。

      略一思忖,殷长离便道:“你要的数量大,我们几地赶工协调,恐怕也要一个月之后才能交付。”
      傅辰安道:“还未到冬至,能叫他们穿上好棉衣,多早晚都不碍事。”

      殷长离又请来云通客栈的掌柜,交代他与俞希冀去商议具体细节。

      一番闲谈,药都凉了。殷长离瞅瞅黑乎乎的药汤,最终还是端起来皱眉一饮而尽。
      中药又苦又辛辣,还夹杂着些其他的奇奇怪怪的味道,殷长离站着猛灌了两盏八宝茶才将恶心的感觉压下去一点。

      雪渐渐停了,殷长离便问:“你们这里可有卖云阳特色吃食的?”
      傅辰安奇道:“你想吃什么?”

      殷长离瞪了他一眼:“你忘了你家还有两个小儿郎在我们藏月城?既是到了云阳,给他们带点小零嘴,哄哄孩子。”

      傅辰安赧然:“我去买,晚些时候给你送来。”

      胃里不是很舒服,室内又有些气闷,殷长离便道:“左右无事,我与你一道去。”

      傅辰安有些意动,便将衣架上的墨狐裘拿来与他穿上,两人这才出门。
      外面风雪未停,殷长离一出去就打了个寒颤。

      云阳街上少有行人,不知是因为下雪天的缘故还是别的,街市上店铺多是关门闭户,一派了无生气的凋敝景象。
      殷长离便道:“城中如今怎么是这般情形?便是繁阳城,也比这里热闹多了。”

      傅辰安叹道:“云阳时局动荡,有办法的差不多都已搬走,无奈留下的自是小心度日。这云阳城真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此时我方知父亲昔年能把云阳城经营成那样,实属不易。”

      殷长离怕他伤心,便不忍多说,只鼓励道:“你也是有本事,竟能将陆秀德那一群乌合之众收束到现在这般。别气馁,慢慢来。”

      傅辰安一笑:“你寒碜我呢?若说收服人心,收束百姓,我只服藏月城。”

      殷长离也笑了:“那可不是!你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嘛,当年初到藏月城心里不知有多不服,现如今居然肯当着我的面服气藏月城了。”

      殷长离说的高兴,脚下却忽地被什么东西一绊,直往泥地里扑去。
      傅辰安长臂一伸,将人稳稳捞住,“路滑,我扶你。”

      殷长离站稳,抽了抽胳膊没抽动,也就随他:“哎,老胳膊老腿的,果然不中用。”
      傅辰安将他微凉的手指拢住,又扶住他枯瘦的手肘,听他自嘲却笑不出来:“你怎么这么瘦?”

      “啊?还好吧。”殷长离微愣,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便问:“还有多远?”
      “快了。”傅辰安稳稳扶住他,没有再多言。

      街上静悄悄的,只听得脚踩上去发出的“咯吱”声。殷长离心中更觉不自在,便道:“澈儿、澹儿那两个小家伙乖得很,学业上也肯用心,很省事。”

      “嗯,那就好。”

      “哎,上次在临波郡遇见了你,两个孩子知道了专门来问我你有没有带东西或者带话给他们,我那天没准备,便将新得的一对玉坠送给他们,日后他们若问起你可别露馅儿。”

      “嗯。”

      “两个孩子还说今年过年要随商队去眠坞寻你们,看这情形,得,他们只能继续留在藏月城了。两个孩子平日里不说,逢年过节的还是难免想家,想亲人。往后你若得空,多给他们写写信。”

      “嗯。”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说话,殷长离有些奇怪。
      傅辰安一双乌黑的眼眸满是笑意地看着他:“有你在,我放心。”

      殷长离终于抽回了胳膊,没有再多言,好在那家铺子也到了。

      见他自去与店家寒暄,为孩子们挑选零食,傅辰安望了一眼这暗淡而寒冷的雪天,暗道:有你在,连这鬼天气都变得可爱了。

      第二日是个晴天,一大早傅辰安便来为殷长离送行。
      殷长离见他搬了一大箱东西来,便道:“都是什么?要紧吗?”

      “不打紧,是我前些日子猎到的皮货,另给澈儿、澹儿带了几样小玩意儿。”

      殷长离有点懵:“啊?给我的?”
      傅辰安点点头:“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别的怕你也瞧不上。”

      殷长离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好,便道:“你自己多保重。”
      “嗯。”
      目送殷长离离去,傅辰安也赶紧紧随其后赶到城门——他与邹显约定城门口会面。

      紧赶慢赶,傅辰安一行于冬月十三抵达了丰乐城。
      他们被负责接洽的官吏给安置在驿馆里,一连三四天都没见着上官。

      不过这两日傅辰安倒也没安稳在驿馆待着,倒是日日一大早就出城——傅家获得恩赦,终于能够自流放之地返回,不日便到丰乐城。

      隆冬时节,丰乐城比起云阳来算不得寒冷。
      城外长亭,傅辰安独自一人等待着远归的亲人。

      这一日没有落空,午后便等到了人。
      数月不见,傅辰安觉得大伯又见老了。两厢见礼,便回到城中傅家旧宅。

      这里原是二伯傅慎的家,这两日傅辰安已着人打扫,如今三房人住颇显拥挤,但眼下侥幸脱罪也没谁顾及这些。

      傅恪已年过花甲,长途跋涉归来,很是疲倦。
      看到小侄子将这里的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对长辈们更是恭顺亲厚,俨然是长大成人了,傅恪很是欣慰,不过小侄子太有主意又令他有些发愁。
      晚饭后,傅恪便单独留下了傅辰安。
      屋中炭火烧得很足,傅恪望着窗外的枯树一直沉默着。

      傅辰安道:“大伯有什么话请直说就是,辰安谨听教诲。”
      傅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若肯听教诲,怎会做出这般惊天大事?”

      傅辰安心中愧疚,便道:“让大伯忧心,是辰安的不是。下次我要做什么事一定与大伯商量。”
      傅恪认真看向侄儿,柔声道:“辰安,你可知你一声不吭地离开眠坞,我们担惊受怕了多久?直到你谢伯伯的书信送至,我们才知道你在云阳城干下那等大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们这几位伯父如何活?”

      傅辰安内疚但不后悔,他笑着宽慰长辈:“大伯,云阳之事实属偶然,我最初只是想去杀了范家那狗贼报仇,顺道也与祖父他们寻一块福地好入土为安。夺下云阳都是陆秀德的功劳,我并没有犯险。”

      傅恪道:“说得轻巧,你当我老头子真老糊涂了不成?那陆秀德占山为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你一去他就去夺了云阳城?你不用做什么,就又能深得他信任?好了,不说这些,我只问你,如今大仇已报,你是何打算?”

      傅辰安心中有些不安:“大伯是不是不愿意我继续回云阳?”

      傅恪肃然道:“是,大伯不想你再身陷那是非之地。大伯年纪大了,想要一家人平安团圆。”

      傅辰安十分不解:“为什么?”

      傅恪眼神凌厉,一字一句道:“我信不过朝廷。我傅家的儿郎绝不该为这样的朝廷枉送性命。”

      见侄儿似有动摇,傅恪又沉痛道:“辰安,你忘了我们云阳城的亲人都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我们一家人身上所背负的污名了吗?如果父亲他们是死于战场,马革裹尸还,我心中还不会如此哀痛与绝望。以前你年纪小不懂事,不知你父亲守护云阳城的艰难,这几年你也当明白事理了吧?”

      傅辰安心中剧痛,但还是坚持道:“大伯,我是为了云阳城,为了城中百姓,不是为了朝廷。”

      “蚍蜉撼树,何其可笑!”傅恪气得咳嗽起来,好一阵才缓过去,指着侄儿呵斥道,“云阳归桓国还是昭国,是你说了算的吗?你在前面舍命守城,岂知被你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城池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地名,一个可以与昭国博弈的地名而已!你父亲为什么会死?那是因为他不肯乖乖听话将云阳拱手送与昭国!害死他们的不是昭国,是桓国,是桓国朝堂!”

      这些话傅辰安一句都反驳不了,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大伯,我、我——”

      傅恪抚摸着侄儿的发顶,哑着嗓子道:“辰安,我们傅家为云阳城死的人太多了,大伯不允许你去。”

      傅辰安放在膝上的手掌握成了拳头,良久方抬起头很是迷茫地问:“大伯,让我眼睁睁看着城池沦丧、良民变成昭国奴隶,我做不到……我心中难过……”

      傅恪劝道:“为国为民为天下苍生计,那是帝王将相应该考虑的事。辰安,你只是我傅家一个少年郎,你又能做什么呢?大伯怕你伤心失望,更怕你为人所误丢了小命。大伯要你好好活着。你在眠坞就做的很好,剿除山匪,消除恶霸,还百姓一片净土,这也是为黎民百姓天下苍生啊。”

      傅辰安想起云阳城诸多烦心事,便松了口:“现在还不行,我还得把陆秀德归顺朝廷的事办妥。”

      傅恪能说得他松口,已是满意,便道:“嗯,我知道。这几日你也不用来我们面前应承,自忙你的事去。不过,你自己答应我的事日后可不准反悔抵赖!”

      “嗯。”傅辰安并未下定决心,忽然像是醒过神来,急忙问道,“大伯,你们不打算回云阳城了吗?”

      傅恪道:“我正要跟你说此事。我与你二伯、四伯商定,把我们在各处的产业都处理了,然后回祖籍。”

      傅辰安不解:“我们家不是一直在云阳的吗?”

      傅恪有些怅然:“你年纪小,只知道云阳。我们傅家祖上是筠州的,筠州龙岩镇。那地方我还是小时候跟着爷爷一起去过,你们这些小辈自然不清楚。”

      傅辰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筠州在何地,那是四明郡下辖的一个地方,与夏城一样的偏远。

      傅辰安奇道:“我们在那里还有族人吗?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傅恪道:“应当还有,都是些老实庄户人家,祖祖辈辈都以种田为生。不过龙岩镇倒是一个好地方,你肯定会喜欢。”

      傅辰安又道:“大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筠州?”

      傅恪道:“你自忙你的,我们有你哥哥、你侄儿他们照看。我们是要先回一趟云阳,哎,为子不孝,如今才能去老父坟前一哭……”

      傅辰安劝慰道:“大伯不要难过,祖父不会怪我们的。”

      傅恪心绪倒还稳定,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当然,回头还有一件大事。”

      傅辰安愣住:“什么大事?”

      傅恪微笑道:“自然是你的终身大事。你父母亲不在了,此事自当我们这些长辈做主。”

      傅辰安眼神飘忽:“大、大伯,我年纪还小,不想成亲。”

      傅恪不以为意:“小什么小?你今年得有二十了吧?也该定下一门亲事了。”

      傅辰安简直头大:“我还没除服呢,我不想成亲。”

      傅恪淡然道:“你当娶媳妇是上街买菜说有就有的?且要慢慢相看,慢慢议亲,六礼一一走过,可要费一番功夫。”

      傅辰安领教过大伯的功力,知道此事断然不能轻易松口,便道:“大伯,你们不用费心,我有喜欢的人了。”
      傅恪顿时高兴起来:“哪家姑娘?人品家世如何?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早说,害我们白操心。”

      傅辰安面露难色:“人好,家世好,就是我有点高攀不上。再者,人家也没看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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