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幸与君同》尤红树

50、第五十章

　　太阳出来了，是个晴朗的好天。
　　傅辰安他们雪夜奔袭，如今却还没有闲暇休息——战况惨烈，死伤无数，长垣要塞也需要彻底清查整理。

　　傅辰安亲自和部下一道清理战场，一直忙到中午才有闲暇休息片刻。
　　简单吃过午饭，傅辰安便又巡视起长垣要塞来。

　　长垣要塞依山而建，自山脚起便按着山形地势建有城墙堡垒，高高的城墙下面便是峭壁。缓步登到山顶，站在望楼之上，视野极其开阔，山下方圆数十里的情势便可尽收眼底。

　　傅辰安由衷叹道：“好一座雄关！”
　　俞希冀也道：“长垣最是易守难攻，昨夜若非古直没有防备，我等便是再有数倍兵马只怕也难以拿下。”

　　傅辰安道：“再难，也要拿下。”
　　“嗯！”俞希冀望着晴空之下被白雪覆盖的山峦，过了好一会儿方道：“你说怀英兄长怎么就与昭国人搅和在一处了呢？”

　　苍山无言，只有不知愁的鸟儿叽叽喳喳觅食的声音。
　　俞希冀想起少年时三人在云阳城的过往，心中难免感伤：“真的是怀英兄长吗？我记得以前怀英兄长最喜刀剑，立志以后要当大将军，领军打仗横扫沙场。不过几年时间，怎么就变了呢？”

　　“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傅辰安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没有多言。

　　俞希冀不知道如果是自己遇到早上的那种情况会怎样做，但扪心自问，他也绝对对陈怀英下不去手。
　　“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与他在战场上相逢，又该如何呢？”

　　傅辰安依旧没有回答，倒是俞希冀自己也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换了话头：“古直的家当我已带人清点完毕，要运回沙园吗？”

　　“不必了。你看——”傅辰安抬手指了指云阳城的方向。

　　俞希冀凝神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远处官道上的那支队伍，打的乃是张安的旗子。
　　“他们倒是会捡漏！来得可真是时候。”俞希冀气急。

　　傅辰安也是一叹，压下心中怒气：“罢了，同在陆秀德帐下，也不好与他闹得太难看。一会儿你且收收脾气，莫要与这等人计较。”

　　俞希冀越想越气：“不行，我得先去藏些东西！这张安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贪财好色！”

　　“也罢，我同你一道去。”傅辰安与俞希冀下了望楼。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张安才带着人马施施然而来。
　　张安的马队停在山下的关门外，看见关门紧闭无人迎接，张安脸色便有些不好。

　　使人通传，总有一刻钟的功夫，关门才开。
　　傅辰安居然没有亲迎。

　　张安纵马进去，却见傅辰安端坐于议事厅。

　　张安脸上堆着笑：“傅兄弟昨夜辛苦。”
　　傅辰安漫声道：“嗯。请坐，看茶。”

　　原是说好的傅辰安主攻，张安从旁策应，见要塞中处处都是血迹，想来昨夜定是一场苦战，张安此时脸上终于有点挂不住：“雪厚难行，来迟了，傅兄弟勿怪。”

　　傅辰安依旧不动声色：“来了就好。”

　　张安确实是有事耽搁了，早上他先是等傅辰安得手的探报，然后又花了两个时辰的水磨功夫，磨得陆秀德同意由他来驻守长垣要塞。
　　有陆秀德的尚方宝剑，张安也懒得与他周旋：“大哥的意思，是要我来守住此处。”

　　傅辰安眸光一闪：“为何？”

　　张安早已想好说辞：“长垣要塞十分紧要，必得重兵把守。你才有多少人马？你们如何守得住这长垣要塞？我知道你们夺来要塞不易，放心，兄弟我定会看顾好！”

　　俞希冀怒道：“可有陆将军的军令？”
　　张安掏出一张纸：“喏，自己看。”

　　果真是陆秀德的意思。
　　俞希冀气急，一把夺过来撕了：“你既然知道我们人少，昨夜怎不同我们一道行动？我们既能夺得这长垣要塞，又岂会守不住？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张安拍案而起：“反了你了！来人，把这忤逆上官的反贼给我拖出去！”
　　俞希冀毫无惧色：“你敢！”

　　不待张安发话，他身旁的两个近卫已向俞希冀走来。
　　傅辰安沉声道：“住手！”

　　“我们休整一日，明天一早就离开。”

　　“傅兄弟就是明事理。”张安脸色稍霁，不过看着厅中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有些碍眼，便语重心长道，“傅兄弟，不是当哥哥的说你，你身边的人是该好好教教规矩了，这么冲动沉不住气如何能成事？今日我看兄弟你的面子，不跟他计较，难保他日别人也有这等好肚量。”

　　傅辰安冷冷道：“我的人，不劳旁人挂心。”

　　“那是。”张安住了口，忽地话锋一转，“今日有劳傅兄弟帮着清扫，库房都已清点清楚了吧？”
　　傅辰安声音又冷了几分：“来人，带路！”

　　张安吩咐亲信前去接手，见傅辰安如此上道，便笑道：“傅兄弟莫生气，大哥是有要紧差事交给你，此处我且先帮你守着。”

　　傅辰安漠然道：“那真是多谢了。”

　　不一会儿，去府库清点的人回来，呈上清单。
　　张安看过，将单子推给傅辰安，要笑不笑：“傅兄弟，你这手也太黑了吧？”

　　傅辰安纹丝不动：“不满意？”
　　张安冷下脸来：“年轻人，出来混还是要懂点规矩！”
　　傅辰安懒怠与他废话，自去休整。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傅辰安的人如约离开，可到了关门口却出了状况——门口守卫对他们所带之物逐一搜查，连伤兵们的车驾都不放过。

　　听人来回报，傅辰安轻哼了一声，倒也没动气。

　　行至关门口被拦住去路，傅辰安脸色一寒：“怎么，连我也要搜？”

　　那守将脸上堆着笑：“不敢不敢。傅将军自是不用，不过其余人等小的可要冒犯了。”
　　俞希冀憋了一肚子火：“怎么，你想来搜小爷我？”

　　那守将面不改色，依旧笑道：“小的怎敢造次？都是听令行事，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俞希冀见他们竟将一辆伤兵车查了两次，就差拆车架了，顿时怒火中烧：“你们有完没完？是抄家还是捉贼呢！”

　　那守将也很煎熬——上峰的命令，必要查出点什么来教傅辰安难看，可查了这半天也没个蛛丝马迹的，难道这姓傅的当真没有私藏？

　　“请将军多担待，仔细一些对彼此都好。”

　　傅辰安面若寒霜：“我要是不担待呢？”
　　“将军想怎样？”那守将有些害怕，后退了一步，不过他马上就不用害怕了——傅辰安反手一刀，那守将命殒当场。

　　关门口的人都愣住了。
　　张安其实一直躲在近处看好戏，岂料火星烫了自家的脚。
　　他惊怒交加，厉声道：“傅辰安，你敢动我的人！老子叫你今天走不出这道门！”

　　傅辰安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淡淡一笑：“我这也是为将军分忧。将军恐怕还不知道吧？这厮前些日子欺男霸女没少做触犯军规的事，前两日还闹出了人命。将军心软不肯清理门户，我替将军代劳了。”

　　张安被气个半死：“满口胡言！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铿！”的一声，刀已回鞘，傅辰安笑意更浓：“一个下级军士而已，将军要我给他抵命？”

　　两方军士对峙，不过却没人敢出来动傅辰安分毫——这个人有多心狠手辣，大家伙这段时日算是见识过了。
　　便是张安，若非心腹被杀气急了，也不愿跟傅辰安硬碰硬。

　　傅辰安示意自己的人收好兵刃，施施然告辞：“不劳将军远送，告辞。”
　　带着人走出去好远，俞希冀心中那股兴奋劲还没下去：“方才真是解气！这姓张的真不是个东西！”

　　绕过一个山坳，却有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自密林里出来，换上军服归了队。
　　为首之人正是沈小鱼，他快跑前来复命：“将军，东西全都带出来了，绝无遗失。”

　　傅辰安赞赏道：“好，你们辛苦了。这次全靠你发现那条密道，给你记头功。”
　　沈小鱼喜笑颜开：“多谢将军！”

　　这事还得从昨日上午说起。
　　清扫战场之时，沈小鱼无意间在一个不起眼的杂货间里发现了一条密道。
　　这个儿郎胆子大，一个人就进去了，等他走通，却已到了要塞城堡外面。

　　沈小鱼知道此事要紧，便赶紧秘密上报给傅辰安。
　　正巧张安来摘果子，傅辰安便命沈小鱼与一群心腹之人将要紧的财货转移进了密道。

　　晚间避开张安，傅辰安又亲自走了一遍那条密道。
　　密道不知是何人所建，细看过去，倒像是很久没有人用过的样子。
　　傅辰安暗自记下出口位置，心中却难免忧虑：也不知这密道是以前留下的，还是昭人自建的，若是昭人所建，恐怕长垣要塞便不安全了。

　　不过眼下却全靠这条密道，才能将浴血搏杀得来的酬劳带回来。

　　高兴过后，俞希冀心中却有隐忧：“这些原本是我们该得的东西，如今却要搞得跟做贼一样。说到底，还是陆秀德处事太草莽气，全无章法。”

　　傅辰安却道：“他原就出身草莽，你有点耐心。”

　　一行人回到沙园营地已是万分疲倦，傅辰安却不得休息——云阳城中陆秀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