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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殷长离先是将今日见过傅家叔侄的人仔细叮嘱一番,又叫来高微,亲自去将傅辰安他们请到车上。

      傅澈与傅澹精神好了许多,尤其是傅澈,进了丰乐城见什么都稀奇。

      上了马车傅澈却安静了,紧挨着殷长离坐着,等马车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起小脸眼巴巴望过来:“大哥哥,我们是要去二爷爷家吗?往后还能见到大哥哥吗?”

      殷长离正满腹愁肠,这些事却不便叫孩子知道,便安抚道:“你们俩还病着,等你们养好了病再带你们去寻二爷爷。”

      “嗯!”傅澈高兴起来,又自去与弟弟傅澹说悄悄话了。

      一路无言,马车直接到了谈陵的宅院,殷长离安置他们住下,也没想好此事如何与傅辰安说。

      傅辰安也不多问,等两个小孩都吃完药午睡去了才来寻殷长离。

      “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吧,没有什么是我受不住的。”傅辰安问的很直接。

      殷长离本也不是要瞒他,便将谈陵的话说了。

      傅辰安这次倒是没有冲动,只是握紧了拳头,手臂青筋暴起。

      殷长离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劝解安慰,便道:“你打算如何?”

      良久,傅辰安方轻声道:“我能如何……”

      殷长离道:“哎,事情尚未有定论,你且不要自乱阵脚。你先安心住下吧,有消息了我告诉你。”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傅辰安悲愤,又无奈。

      殷长离目光中满是悲悯:“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傅公子,两年前你就应当明白,为了自身利益,这些人是不会管他人死活的。”

      傅辰安颤声问道:“我傅家为桓国守护疆域,难道错了不成?我的家人还有那些守城将士,他们难道就白白死了吗?”

      殷长离没有回答,只是道:“于大局而言,是非对错不过是时也、势也。傅公子,你该睁眼好好看看你的桓国了。”

      傅辰安颓然道:“我们家真的做错了吗?时至今日我竟不知该恨谁了。”

      殷长离无法回答:“一切都从长计议吧。你家中之事我会尽力去打探,丰乐城形势复杂,还请傅公子不要冒然行动。”

      傅辰安茫然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殷长离淡然道:“怕欠下我们藏月城的人情?没事,我这人记性不好,不会找你讨的。”

      傅辰安苦涩道:“你纵然想讨,我也还不起。”

      殷长离却道:“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你才几岁,以后人生路漫漫,谁知道会有何际遇?若哪一日真到要向傅公子讨人情的时候,我定然不会手软。”

      辞别傅辰安,殷长离自去寻谈陵说话。

      谈陵家中是丰乐城富贵人家的做派,花园水榭、亭台楼阁无不精巧别致。

      殷长离过去时,谈陵与柯玄正在水榭纳凉,几案上是一溜的水晶碗装的时令瓜果,并一些精巧糕点。

      谈陵招呼道:“快来坐,我与三师兄等你半天了。喏,尝尝今年的梅子酒。”

      殷长离道谢,瓜果点心甚是好看,梅子酒黄澄澄清香四溢,他却提不起一点胃口。

      谈陵见他精神不好,便道:“你这是怎么了?”

      柯玄笑道:“小七定是还为傅家之事。长渐,你熟悉丰乐城人事,且说说看傅家会如何?”

      谈陵将一碟新剥的莲子给殷长离,方笑道:“此事也值得你如此忧心忡忡?桓国朝堂虽说是软骨头居多,但也有几个刚正不阿的,如今正是他们死死顶着,不然依那帮软货的早就找个由头处置了傅家。”

      殷长离神色一舒:“如此说来傅家人当性命无虞?”

      谈陵道:“自云阳事发至今已半月有余,傅家人又不是真犯了造反谋逆的大罪,当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不过当今天子年幼不理事,朝中大政皆由右相左思青把持,这左大人与傅氏素有龃龉,也不好说。”

      柯玄见殷长离脸色又是一滞,便道:“老六你别吓他。小七,你且说你想如何?”

      殷长离长叹一声道:“这都是桓国之事,与我们藏月城没有干系。”

      谈陵笑道:“就是嘛!关我们什么事?那傅家原与我们也没多少交情,小七做的也尽够了。”

      柯玄道:“事情不是这般论的。老六你地头熟,明日便去多做打探,看看有无替傅氏脱罪的可能,再不济总要保下他们的性命;小七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在你六师兄这里就该好好玩乐,等海船一来我们就该回藏月城了。”

      “是。”两人齐声应了。

      倒是谈陵忍不住盘问道:“长离,你与这傅家到底有何渊源?莫不是因为那姓傅的小子?”

      “不是。”殷长离想了想又道,“不知是怎的,一想到傅家人之死我就觉得心里放不下,总觉得他们忠心守城不该是如此下场。”

      谈陵一笑:“这世上不如意的事多了去了。再说了,又有什么事是能令众人都如意的呢?一方得意,总有一方要失意,你不要过于执着。”

      殷长离也是一笑:“也是,此事原就是偶然碰到,若终能保全傅家人性命我也当问心无愧。罢了,此事就拜托六师兄,我不再过问。”

      谈陵笑道:“我当是小七你开了窍,瞧上傅家那小子了!原来我们小七还是个榆木疙瘩,老老实实想当大善人。”

      殷长离措不及防老脸一红:“六师兄你胡说什么!不正经——”

      谈陵抚掌大笑:“你急什么?我怎么不正经了?少年艾慕正当时,那姓傅的小子我也见过,虽不说多好看多风流倜傥,也是一表人才嘛……”

      殷长离真急了:“没有的事!三师兄也不管管……”

      柯玄闲闲地饮着梅子酒:“老六说的是,你别整天跟二师兄混,到了打光棍。”

      谈陵更来劲了,继续打趣道:“小七你与那姓傅的多具有传奇性啊!想当年,他生死一线是你如天神降世救了他一命;现如今傅家遭了难,又是你替他家人料理后事,紧接着又是带孩子又是救人的,若说你对人家没意思谁信啊!若我是那姓傅的,早就投怀送抱、以身相许了!”

      殷长离气过之后便也坦然,索性张开臂膀:“六师兄,这些年我也没少为你出力,救急救难的事还做得少了?来来来,快来投怀送抱!”

      谈陵顿时觉得没趣了,叹道:“真是不开窍!你就等着与二师兄一道打光棍吧!”

      柯玄却道:“长渐你这话却是绝无可能!二师兄吧,一向冷心冷面;你看小七,人长得好脾气也温顺,心眼儿又纯善,不知多招人喜欢,怎会打光棍?”

      行吧,今日就任师兄们开涮吧。
      殷长离躺平任嘲。

      过得五日,傅家的处置通告朝野。
      上谕云,云阳失守皆因郡守傅怿玩忽职守、督战不利,实属叛国,论罪当斩。罪首傅怿已死抵罪,傅家其余人等皆去职流放,判徙一千里至夏城郡罚做苦役。

      傅家之事已成定论,殷长离便来告知傅辰安。

      听闻此等颠倒黑白的定论,纵使傅辰安早有心理准备也悲愤难抑,他撑着书案呆了好一会儿,等松手时那檀木书案已裂了。

      傅辰安终于醒过神来,低声问:“何时启程?”

      殷长离心中亦是惋惜:“后日。傅公子是何打算?对了,你自前年那件事之后众人都当你出了意外,被判罚的名单上并没有你的名字。”

      傅辰安惨然一笑:“以我父亲的罪过,我当与父兄同死。我恨不能与他们同死。”

      见他指甲翻裂手指渗出血来,殷长离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快松开!指甲裂了不知道疼吗?”

      使了好大的劲才叫傅辰安松手,他右手手指全是血淋淋的,殷长离光看着都觉得疼。
      他劝道:“事已至此,你还应当振作。澈儿与澹儿年纪还小,你的几位伯父想必已非盛年,阖家老小也尚需你照看。”

      “嗯。我知道的。”傅辰安不觉得手疼,默默任殷长离替他剪掉坏了的指甲,擦拭、上药,整个过程眉毛都没皱一下。

      殷长离又道:“夏城地处偏僻,又是烟瘴之地,我已命人备了合用的药材等物,到时候你一并带上吧。或者你有什么需要准备的,都与我说。”

      傅辰安指尖又渗出血来,他只是木木地摇了摇头。

      “不要握拳。”殷长离看得不忍,便又握住他的手,将手指头一根根小心掰开,卸了他的力道。

      “还有澈儿与澹儿,小小年纪又要受奔波之苦,也不知夏城那等烟瘴之地他们能不能适应。”想到两个小孩子,殷长离又是一叹。

      傅辰安又要握拳,殷长离用力握住他的手掌,试探道:“澈儿与澹儿实在年幼,你若放心我便先带回藏月城,等你们在夏城安置好了再给你送来如何?”

      傅辰安眼睛里燃起灼热的烈焰,他定定望向殷长离:“你怎么这么好?”

      “啊?”殷长离倒是一愣,又探问道:“你这是放心了?”

      傅辰安点点头:“自然放心,他们能遇到你、能去藏月城真是有福。”

      殷长离感觉到他身体放松了便松开他的手:“你还是问问孩子的意愿吧,总要他们也愿意才好。你放心,我定会尽心照看他二人,绝不会疏忽怠慢。”

      傅辰安道:“澈儿最是喜欢你,待你比我这个亲叔叔都亲近,此事我与他们说。”

      想起前事,殷长离又不放心了:“你说话的时候委婉一些,不要直愣愣什么事都告诉他们,他们毕竟还是小孩子。”

      傅辰安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不日就要离开,殷长离便道:“你第一次来丰乐城吧?澈儿他们也一直关在家里,不如我带你们去走走看看?澈儿他们小小年纪突逢巨变,一路又是担惊受怕的,且与两个孩子散散心。”

      傅辰安点头应了。

      日头偏西,天气渐渐变得凉爽,殷长离才把傅辰安叔侄三人带出来。

      先带孩子们去丰乐城有名的小瀛洲吃晚饭,小瀛洲的菜肴点心最是精巧,两个孩子见了直呼新奇。

      吃过饭天已经暗下去,街市上却更见繁华热闹。

      丰乐城最热闹的当属绿衣江。绿衣江自西面玉皇山出,穿城而过流入东江,哺育了丰乐城一城百姓。

      绿衣江不大,城中河道几经疏浚,如今倒可行一些歌船画舫,亦或是往来的小舟。沿江两岸皆是商铺酒肆,晚间灯火招展热闹非凡。

      街上人多,殷长离将年方五岁的傅澹抱起来,与两个孩子一一指点沿江景致,一直行到虹桥之上,傅澈却扒着栏杆不愿离开。

      这座虹桥极高,站在中央处恰可俯瞰绿衣江两岸繁华夜景,殷长离第一次来时也是驻足良久,便也不劝小孩子,由着他们看个够。

      夜幕降临,天上有繁星璀璨,人间有灯火辉煌,站在虹桥之上看见的更是一个无比安宁祥和的丰乐城。

      殷长离感叹道:“多美的城池啊。”

      傅辰安木然站着,不知看到了些什么。殷长离又道:“我知道你没心思玩乐,带你出来原也不为游玩。若这座城池的主人是你,你可愿意轻易舍去手边富贵,为他人涉险?”

      傅辰安冷冷道:“若非有人舍命守住疆域,这里的繁华怕也要荡然无存。”

      殷长离道:“这座城池的主人何尝不知道这些?可你是否想过,云阳城乃江北一座孤城,若以此来换得江南安宁,他们岂会不愿?何况又有芙蓉江天险,纵马驰骋的昭国人欲要渡江而来也没那么容易。”

      傅辰安心中刺痛不已:“这里是他们的家,云阳城是我的家。”

      殷长离沉声道:“所以我敬佩你的家人,不论朝中如何决议,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这眼前的繁华亦有他们的血肉铸就,你的父兄要守护的亦不单是云阳城,还有眼前的这大片桓国山河。他们活着时守护它,如今为它而死,死得英勇无畏。”

      傅辰安眼中含泪,缓缓望过来,只见那人立在虹桥之上,一身白衣宛若药王谷山间那超尘出俗的星花木莲,柔弱又美好,似乎风一吹就要随风而逝、羽化成仙。

      现在,这枝不染俗尘的出世之花却开在了这满是罪恶的丑陋人间,他伸出温柔又纯粹的枝丫为自己撑住了心中那摇摇欲坠的信念与理想。

      傅辰安不禁又想起去年的夏天,也是在桓国地界,那人说:当持君子之道,一生不坠青云之志。

      那一天傍晚,望着桓国的万里河山,他舒眉叹道:青山无恙,多好的悠悠人间岁月。

      今夜,他俯瞰着灯火煌煌的国都丰乐城告诉自己,枉死的亲人并未枉死,他们是用血肉之躯守住了这片山河……

      傅辰安的声音略带哽咽:“他们若泉下有知,定当欣慰。你的话我都记住了。”

      殷长离长叹一声便不去看他,只轻声道:“想哭就放声哭出来吧,为这片山河落泪不丢人。”

      傅辰安站在虹桥之上,第一次放声痛哭,肝肠寸断痛彻心扉之后,便是打破满身枷锁的松快与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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