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幸与君同》尤红树

31、第三十一章

　　殷长离一路轻车简行，带着人马赶到昭国时，已是五月二十一。
　　好在方到繁阳城便听说柯玄到了。

　　云通客栈内，殷长离见到柯玄一行平安，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来。
　　“三师兄，你们平安便好，我忧心了一路。”

　　柯玄见来的人是他却是一笑：“你来做什么？不拘是哪位管事，能带人手来就成嘛。”

　　殷长离忧心忡忡地问：“三师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柯玄很是轻松：“无事，有你来与我解闷，一道回去也好。”

　　殷长离心中总觉得还有事：“我们明日一早就走，不知是怎么了，我心中慌得很。”

　　柯玄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抚道：“真没事。我这次偷偷从昭国弄回来十车精铁，这东西死沉死沉的太耗人力，所以才发消息求援，不想却吓着你了。”

　　殷长离却并未轻松：“师兄别瞒我了。是不是昭国要攻打云阳城了？”

　　柯玄惊道：“你怎么知道？”

　　殷长离道：“去岁昭国联姻定国我就有此推测，前日过昭国的关卡已觉得不寻常。”

　　柯玄不再瞒他：“这正是我忧心之处。今春来昭国，并未曾想能得这十车精铁，一探到风声我就抓紧赶路，怎料这东西实在不好搬运，且路上还要百般遮掩。哎，此行到藏月城所经关卡甚多，这些精铁不是小数目，若为他人探查到难免节外生枝，我们还是快些回到藏月城方能安心。”

　　殷长离知晓其中利害：“难怪师兄在信中说得含糊。既如此，我带的人马倒是够，我们归置好了赶紧启程。”

　　柯玄却道：“看这阵仗，昭国指不定哪一日便会攻打云阳城。要是不巧偏偏在云阳城赶上，那可真是麻烦了。”

　　略一思忖，殷长离便道：“繁阳城也不安全。那么多精铁，若被人探查到可要出大事，我们还是先离了昭国再说。”

　　柯玄笑道：“小七真是长大了，这般大事也能稳得住，这么快就拿定了主意。”

　　殷长离嗔道：“师兄，您也不看看我多少岁了，还能跟个小孩子一般吗？”

　　柯玄哈哈大笑：“你今年几岁？你比师兄小了一轮多，可不还是小孩子吗？”

　　情况紧急，殷长离与柯玄都不敢马虎，连夜重新分派好人手车马，第二日一早便快马往云阳城而去。

　　车重走得慢，行了一日方才出了昭国地界进入桓国。

　　一路平安顺利，殷长离却一直在凝神思索，并未放松心神。

　　午间歇息时，柯玄关切道：“你不经常骑马，可还能坚持？”

　　来时殷长离还坐的他那辆四匹马拉的轻便马车，如今事出紧急他为了节省马力，便将车弃在繁阳城，改骑马赶路。

　　殷长离道：“不打紧。师兄，今晚便能到云阳城，我在想如何能多调派几艘船来。”

　　柯玄递了个水灵灵的桃子给他：“不急，便是没船，我们走陆路到河源城也不怕。”

　　殷长离不赞成：“走水路最是方便，若走陆路，绕得远不说，我细算了一下，得经过桓国五座城池方能到河源城，实在是麻烦。”

　　柯玄满不在乎道：“我们这么多人手，还怕他桓国刁难？放心，那些都是喂熟了的豺狼，只要肯舍得银钱，定不会与我们为难。”

　　“若真遇上哪位耿介的郡守呢？”殷长离还是不愿冒险，叹息道，“哎，到底不是自家地盘，诸事都得小心。”

　　柯玄也道：“这些东西得来侥幸，若不能安然运回去我也不甘心。”

　　藏月城也有矿脉，但十车精铁确属难得，一路上柯玄怕人起疑心，都是小心分散每个车装一些，如此方运至此处。

　　殷长离心中与柯玄所想的一样：“师兄也别忧心，许是我多虑了，今晚我们就住在云阳城，明日一早便往芙蓉江行去，到时候不拘有多少船，先走一部分再说，总会有办法的。”

　　歇息片刻，他们又接着赶路，暮色时分终于进了云阳城。

　　众人依旧是在自家客栈安置，吃过饭殷长离便早早回到房中休息。
　　他睡不着，便在灯下查看此处管事新送上的账目。

　　“公子还不歇息？”门轻响了一声，却是高微推门进来。

　　殷长离揉了揉眼睛：“你还不睡？可是有事？”

　　“喏，给你。”高微将一盒药膏递给他。

　　殷长离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给你擦腿上的伤的。”
　　高微又噔噔噔跑出去搬了个小木桶进来：“顺便泡泡脚，舒活一下血脉。”

　　殷长离想起腿间骑马磨出来的伤，心中暖暖的：“你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照顾人了。”

　　高微面上一红，低声催促道：“你先去把药涂了。不用我帮忙吧？”

　　夏日炎热，殷长离安顿好事务便沐浴更衣，在自己房中穿的十分随意，上身一件薄薄的半臂，下面贪图凉快也是一条短裤，被高微往大腿内一扫，伤在尴尬处，殷长离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拿着药膏见客房中无处回避，殷长离便道：“你快回去睡吧，我一会儿抹完药就泡脚。”

　　高微没有多说，带上门出去了。
　　腿上的伤是真疼，殷长离忍得一身汗，才将药涂了。

　　“好了没？我进来了啊。”高微在门外问。

　　“好了，你进来吧。”
　　高微进来，闷头兑好泡脚的水，见殷长离正坐在床边，便把小木桶搬过去搁在他脚边。

　　殷长离把脚伸进去，顿觉浑身通泰：“咦？这是药浴？你何处弄的这些东西？”

　　高微答非所问：“舒服吗？”

　　“嗯。”殷长离畅快得眼笑眉舒，“这些年在藏月城真是舒坦日子过惯了，看来日后得把马术练起来。”

　　高微沉沉道：“你便坐马车也没人会说你半个字，何苦吃这个苦？”

　　“这有什么苦的？大家不都骑马？”殷长离知道自己一向是疏懒，如今事出紧急确有些后悔，“看来人真不能把安稳日子过太久了。”

　　“公子本就该一辈子过闲散安逸的日子。”
　　见他额头上已开始冒汗，高微又将帕子在温水里过了，与他擦汗。

　　“我自己来。”殷长离从他手中接过帕子，又道，“你快去睡吧，我泡完脚也就睡了。”

　　“嗯。”高微应了一声，却没有走，一直等他泡完脚又将小木桶搬出去。

　　殷长离才擦干脚，高微却又回来了：“你又回来做什么？”

　　“我帮你放松一下筋骨吧，明天还要赶路。”高微瞥了他一眼。

　　“哎哟，我今天可是享福了。”殷长离正一身酸痛，便趴在床上将后背留给他。

　　高微手上力道很足，找的穴位又很准，揉捏起来十分舒服。
　　殷长离很享受，眯着眼道：“你都上哪学的这些？手艺还不错嘛。”

　　高微手中一顿，又移到下一个穴位，方淡淡道：“我前些年学骑马时不习惯，公子不也这般照看我？我自然是跟你学的。”

　　“有这回事？我都不记得了。”殷长离想了想，根本没想起来这一茬。

　　高微隐隐一笑，低声道：“别人对你一点点的好，你都记在心上，恩情还了又还；你自己对别人的好却从不记在心上，哪有你这样的。”

　　听他这颇有些遗憾的语气，殷长离倒是觉得好笑：“施恩图报，那有什么意趣？我对人好，皆是出自真心，若心中老想着别人记得我的恩情，得报答我，那我得有多累呀！”

　　“真是——”高微笑笑，把心底的话咽下去。

　　殷长离不以为意：“你想说我傻，是吧？阿微，人想要活的潇洒自在，那还是要记性差一些的好。你想啊，若我老记着我对别人做了多少事，心中又老惦念着别人来还我，患得患失，我又岂能快意？”

　　高微笑出声来：“嗯，我记住了。我对你好也是出自真心，不要你记得，更不要你回报。”

　　“你这不是傻吗！”殷长离坐起来教训家里这位小弟，“我那说的是对外人！我们自家人自然是要有来有往的，若我哪里做的不好、不够，惹你不快了，你要立刻告诉我，免得积怨，懂了不？”

　　“知道了！”高微被他拍了一下，心中却更高兴了。

　　第二天一早，天上就乌云密布，没过多少功夫，竟下起来暴雨。
　　殷长离与柯玄坐在堂中，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发愁。

　　天意如此，柯玄也不愁了：“我们随时准备着，雨势一缓就出城。”

　　殷长离叹道：“出了云阳城，尚需大半日才能赶到林津镇渡口。我们先派人去林津镇寻船，但愿碰巧有我们自家的船只在。”

　　柯玄也赞同：“我方才已派人去了，你别担心，就算在这云阳城多留两日，想也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师兄可别乱说，我现在只盼着雨停！”殷长离望着天色，乌云厚得很，知道雨恐怕是停不了了，“但愿就我们这里下雨，芙蓉江可千万别涨水，若发起洪峰，那又是麻烦事！”

　　柯玄道：“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快，我们当不至于如此背运。”

　　殷长离又道：“芙蓉江南边是江州城，渡过江两个时辰就能到。就算等船，我们也不能在云阳等，今天不论如何先过了江再说。”

　　柯玄反应过来：“嗯，你说的是。我去安排，一会儿我们就启程。”

　　柯玄还未起身，方才他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带来一个噩耗：
　　云阳城下了封城令，许进不许出！

　　殷长离浑身一激灵：“莫不是昭国大军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