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幸与君同》尤红树

13、第十三章

　　四月初三，藏月书院一年一度的武比正式开始。

　　武比地点在藏月书院上院的校场，主试之人正是云海楼二公子百里骏。今日是初赛，观赛者不少，但台上武比考官只有百里骏并上院的一位武师——其余考官初赛之后才会露面。

　　今日高微要入场，殷长离便来给他助威。

　　能入藏月书院上院的，年纪皆在十五岁以上。高微今年十八岁，在上院诸生中不算年纪小的，他平日习武刻苦，确为上院翘楚。殷长离与他交好，见他上场还是不免担心。

　　高微身量足有八尺，今日一身黑色劲装更衬得身形勇武，头发全都整齐束起，往那比武场上一站，真是英姿飒爽，顾盼神飞。

　　与他对决之人应比他年长几岁，两人互相见礼，准备完毕便是开赛。

　　两人今日都没用兵刃，只比拳脚功夫。高微实力了得，那人也是不俗，高微猛攻，那人反应灵敏出手极快，两人你来我往，看着竟是不相上下的样子。

　　殷长离不懂武艺，想着这才是初赛不免有些担心：“二师兄，阿微的对手怎么这样厉害？他年纪小不会吃亏吧？”

　　百里骏根本不看比赛，只顾着喝茶：“我就是要挫一挫他的锐气。”

　　殷长离略放心了些：“原来是师兄您安排的。难道是他前些日子向您请教，惹您生气了？”

　　“你着什么急？”百里骏慢条斯理的，“是棵好根苗，得好好磨炼一番。”

　　忽见得场上高微连吃对方几拳，竟有节节败退之势，殷长离急道：“您若害得他进不了决赛，我跟您可没完！”

　　百里骏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小七，你什么时候也成了急性子？”

　　殷长离暗暗腹诽：挨打是要痛的啊，输了是要难过的啊！

　　“你看，成了！这回你可放心了吧。”百里骏话音方落，果然看见场上形势逆转，高微反守为攻，一举夺胜。

　　高微从赛场上下来，径直走到殷长离身旁，喜道：“公子怎么今日就来了？你又不爱看这些打打杀杀的。”

　　殷长离拉他坐下，忙把案上的茶递给他：“可受伤了？后日还要再比？”

　　高微笑道：“没事，我们都有分寸。”

　　殷长离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百里骏打断：“好好看场上。”

　　殷长离往场上一看，大吃一惊：“怎么是他？”

　　他们说话间一场比试已经结束，现在是新的一组对手上场，傅辰安正是其中一个。

　　看到傅辰安，殷长离都不得不赞他一句执着——自两月前允他一诺，他果真日夜苦读，在下院的旬试中成绩优异。那么多书本要背还要融会贯通，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细算起来，傅辰安进入上院不过一月，今日他怎么也会上场？

　　殷长离再去看他的对手，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量比他略高，身形也比他看着有力，两人执剑对立，傅辰安看起来确实有些不敌。

　　殷长离知道书院武师的教导与训练，自是相信书院子弟的实力，想到此处不禁暗骂傅辰安不知天高地厚。

　　两人互相行礼，令箭一发，比赛开始。

　　殷长离看不懂招式，只见赛场上剑影乱飞，两人缠斗不已，想必战况十分激烈。

　　高微看了一会儿却道：“他竟逼的韦师兄使出七分功力！”

　　殷长离只看见两人越斗越猛，剑光一下赛一下的快，急道：“如何了？”

　　“当然是韦师兄胜！”高微见他不解，又道，“韦师兄自小便修习剑道，入上院已有三年，他肯定不是韦师兄的对手。”

　　见殷长离似乎很是担心，高微便道：“放心吧，韦师兄有分寸，不会下重手。”

　　场外殷长离是瞎操心，赛场上的傅辰安却是真焦灼了。

　　他没有想到只是初赛的比试，就会遇到这样强劲的对手！

　　对方的攻势越来越猛，傅辰安的腰背等处都被剑脊重重敲打过，若非对方收势，现在自己身上只怕已伤了几处。就这样认输吗？傅辰安不甘心！

　　连接三招，最后一招不论如何也接不住了，傅辰安避无可避，索性便迎身而上。韦平收势不及，剑刃无可避免地刺中了他。

　　轻浅的刺伤根本不能叫傅辰安退却，反而更像是唤醒了他体内压抑住的血性：就是输，怎能输的如此狼狈！

　　韦平无意欺负后学，淡然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认输吧。”

　　傅辰安傲然而立：“你还未将我打倒。”

　　傅辰安不再左支右绌地防守，他用尽全力开始进攻，逼的韦平不得不也使出全力，一边避免重伤他，一边不得不迎接他一次又一次不要命的猛攻。

　　胳膊被划伤，肩头被刺中，身上的小伤一处一处多起来，傅辰安不管不顾，他只想拼尽全力地打一场，注定要输，输之前也要竭尽所能！

　　终于，傅辰安耗尽所有力量，被一剑拍倒在地。
　　韦平虽未受伤，但这样一场恶斗也是有些狼狈，心中有些气恼，面色不善地瞪着傅辰安。

　　殷长离忧心不已，他过去时医者已经在救治了。那医者一番查看之后道：“无妨，他身上都是小伤，只是力竭晕过去了，缓一缓就能醒来。”

　　他与高微一起将傅辰安送回学舍，嘱咐阿沛小心看顾，也无心再看比赛。

　　高微知他方才见了那一身的伤，心里必定不痛快，便安慰道：“公子不要担心，他身上的都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殷长离心情不好，气道：“我不是为这个，他那是自找的，谁叫他不自量力！”

　　高微心中一动，又道：“要是早知道今日要见血光，我一定拦着公子。后日的决赛公子还是不要来了，我肯定能赢！”

　　想起方才那一场恶斗，殷长离还是很不舒服：“我是不是太懦弱、太虚伪了？明明平日里什么道理都懂，我知道决斗必要分个胜负，必是你死我活，可是难道就为一场胜绩，真的就要做到以命相搏吗？人命在这些斗勇的人心中到底算什么？”

　　高微道：“他今日虽然输了，我却有些敬佩他。他明知道敌我实力悬殊，明知道自己会输，却仍然拼尽全力，直到倒下，他心里的那股劲肯定都没松。”

　　殷长离完全不赞同：“你还佩服他？今日若非是书院比武，他哪里还能有命在？”

　　高微却笑道：“公子，他这样肯拼命的在战场上才能活到最后，不想死的反而死得快。”

　　“真是混账话！”殷长离气恼不已，“日后你若也敢学他一般不顾性命，看我怎么收拾你！你的命只有一条，可不能说拼就拼！”

　　高微笑了：“是，谨遵公子之命。”

　　气过之后，殷长离又道：“不过你想的也不差，狭路相逢勇者胜，拼的便是谁更有勇气，更有决心。不论何时，我们都要勉力求胜，若不能胜，则要竭力求生。只有活着才能从长计议，才有希望。”

　　医者熟练处理着他身上的伤口，傅辰安早已悠然转醒，他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比斗之中，一点也不在意身上的伤痛。不过他也没有时间休养，百里骏已经派人来叫他过去。

　　傅辰安到时，发现韦平已经在百里骏身后站好，只好乖乖过去站在一处。

　　百里骏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冷声道：“观赛。”

　　又比了几场，到了中场休息，百里骏才起身来：“你们可知错？”

　　韦平觉得有点委屈，不过不敢犟嘴：“学生知错，学生剑术不精，伤了他。”

　　百里骏怒道：“你若剑术不精，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愚蠢！”

　　韦平诚惶诚恐：“请先生赐教。”

　　百里骏道：“今日你错在自大轻敌。你若一上场便全力进攻，必能一招制敌，叫他毫无还手之力。”

　　韦平想起今日的憋屈，深知此言有理：“是，学生记住了。”

　　百里骏的目光看向傅辰安。
　　傅辰安道：“学生知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错。”
　　百里骏不置可否，傅辰安又向韦平赔罪：“今日我明知不是师兄的对手，却一味利用师兄的善心缠斗到底，是我愧对师兄，多谢师兄今日手下留情。”

　　“你明白就好。日后要多向师兄师姐请教，精进学业。”百里骏脸色好看了些，见他二人心结已无便道：“都下去吧，好好准备明日的文试。”

　　两人同道回学舍，韦平心绪已平，便笑道：“师弟今日武试虽败，明日文试还可一战。”

　　“是，多谢师兄勉励。”傅辰安根本不知道一个武比还有文试，便道，“我才入上院不久，还要请教师兄，这文试要考些什么？”

　　韦平讶然：“你不知道？哦，那你定是前些日子七公子送来的那位吧！你可真有胆量，才入门就挑战武比。”

　　“师兄见笑了。”傅辰安不以为意，反而认真道，“我姓傅，名韬，字辰安，还请韦师兄教我。”

　　韦平便请他到学舍，拿出文试要考的书目：“《武略》、《兵论》这些你学过吗？这里还有几本，听说有时候也要考……”

　　傅辰安望着那一摞素未谋面过的书籍，震撼无比：“韦师兄，文试可以放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