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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行则连舆 ...

  •   我们来至匈奴和梁朝设的通市。

      只见此处摊位比比皆是,摆摊的既有中原人,亦有匈奴人。商品琳琳总总,刚从雪山上猎下泛着热气的白狐皮毛,中原人家织就的棉服,光彩夺目却随意搁置的奇石,从江南辗转运来的茶叶……吸引了附近的军士和车马劳顿的商人络绎前来。

      我带着连翟兴趣盎然地闲逛起来,这厢拿起了一对木偶爱不释手,那厢又死紧地盯着润滑的胭脂不肯撒手。用目光爱抚几番后,均一一割舍。宝贝们,连翟更重要,别了,回见。

      因出来得急故身无分文的连翟见我念念不舍的样子,思忖,欲取了腰带上的青玉抵给店家。

      我心中一急,连声制止,旋身插将在他面前。既是我带他至此,应是我请客才对。又转身横瞥那留着八字胡的小个子商人讪讪伸出的双手,这人也忒坏了,那些个东西怎么抵得上那块品质上佳的青玉。

      我牵了连翟转身就走,竭力忽视身后的鄙夷之声。

      我们在一空地处停下来,我仰着头,豪迈一挥,今日表哥看上什么尽管跟我说,我请客!

      连翟微微一怔,又凝视着我含笑点头。我倏而觉得心间一喜,想把这坝上所有的东西都买给他怎么办?

      这番我倒是止住了东摸西瞧的欲望,规规矩矩作鹌鹑状地紧跟着连翟。只是明着看像是在逛街,怎生逛出了挑菜的感觉?连翟只需轻瞟摊位上的货物,便知其好坏,从街头至尾一番下来,用了一柱香还燃不尽的时刻。我张了张嘴,不愧是连家长孙吗?

      末了他在一冷清的摊位前停下来,择了块墨黑的玉佩递与我看,“这块可否?”一双清眸熠熠生辉,流露前所未有的期盼之意。

      我像是得了褒姒一笑的周幽王样,热血上涌,脑袋一沸,乘兴一问其价格,我震惊地望向店家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时,风度使我镇定。

      我觉得他是明晃晃借买卖之名行打劫之事,别以为自己是个匈奴人我就要准守狗屁的会盟合约。欠揍的人无论生的什么地儿都是欠揍的样,老娘一个不爽能把你整得回归本贞知道吗?

      复又想到连翟在身侧,我呆滞,最后不死心带着祈求之意问店家,

      “能不能少点?”

      他摇头,噼里啪啦地扯到这块玉是哪里出产又如何精细作工再如何辗转他手,扼住油然而生的想继续讨价还价之意。

      我蓦然懂了以前跟雪娘逛街时,曾嗤笑过的,以高价买一平常之物的男子们内心的苦楚,只因了在心上人面前,不能怂必需上。

      我亦咬牙与我几年的俸禄作别,怏怏不乐地握紧我那空了大半的钱包。怏怏不乐地嗯了一声回应连翟的谢语。

      幸而连翟没有再看上什么,若如此我只有卖身来践行承诺了。

      却是没发觉,他不时伸手轻抚袖袋中墨玉上的纹路,心无旁骛的模样。

      天色渐晚,一堆人将许多枯木枝条放置于一空地上,中心升腾起熊熊猎猎的火焰,控火的,摆置的,人人忙得不可开交,不亦乐乎。

      是篝火晚会,我心情顿时开阔,遂带着连翟随着人流钻如入这热火朝天的氛围当中。连翟的面色随着我的眉眼舒展而放松许多,复又噙了笑意任我将其拉至一毛毡上坐下。

      主人十分豪爽大方,上了几头烤全羊放置在围着的席位之中,人人均可分得一二。我刷地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剑,切割起来,漠北人可不会与你客气,必需抢占先机。

      我眼疾手快地挑中一嫩滑的肋条,于众人愤慨埋怨的目光中,光明正大地献给了身旁第一次参加不知所措的连翟。他向我感激一笑。

      映在火光下的是邪肆般的容颜。薄唇似刚噬了血肉般鲜红,眉尾浸染胭红,眼中红焱摇曳。

      像漠北人最爱用来吓小孩的山鬼大人。

      一时我呆呆傻傻如被蛊惑似的,仅知机械地切了肉往他碗里盛放。他偏头一笑,背了火光又恢复了温温君子的模样。抬起眸子眼神叹息般落在了我的空碗上,一只修长的手将他满满的碗往我这边推了推。

      虽说刚才的连翟姿容更胜,但我更喜欢现下温柔可亲的连翟。

      酒饱饭足后,便是重头戏,围着篝火跳舞,互相拉手围着火堆跳舞以表达自己喜悦愉快的心情。

      到处是确有隔夜之粮的安宁,到处是充满生命力的狂热。

      我陪着连翟坐在一侧,蹭吃蹭喝后满足惬意地眯了眼抱了腿趴在膝上,许是碍于礼仪他无法和异族之人共舞,许是不适应篝火的舞步,连翟并未下场,却带了含蓄向往的神色。

      未来夫君喜欢什么,当然是竭力满足他了。上,准娘子一展熟溜舞技妩媚身姿的时候到了。

      我拂了拂一颗慵懒的心,牵起他的手至一不远却空旷处。

      “我来教你篝火舞步吧!说不定以后能用上。”我跃跃欲试,借着身后人们载歌载舞的节奏和跃跃的火光,我握住他的手,缓慢不失灵活地带动他渐放松的身体。

      从右脚开始向左跳踏步,同时左腿成“小掖腿”,他仔细察见后,徐徐照做,动作带了几分生疏的僵硬,待他熟悉几分这个动作,复又示意连翟的手托住我的手,左脚跳落地,右腿屈膝并自然前抬。

      完整又简易版的篝火舞就算是传授完了。我们连贯地温习了几回。

      我们隔绝在热闹这边,漠北独有的干烈不羁的风不时推我们至近至远。千里黄沙,浩莽塞外,雍凉之地,天地藐远,而我却专注地望向眼前之人,他亦如是。

      我蓦地曲了下小腿,佯装抽筋扑通倒在地上。连翟被我带倒在了我身上。

      现在便不觉得渺小了,我最喜欢满眼里装着一人,同样要让他的世界里全是我的影子。

      他单手撑在我身侧,他的眼睛比罅隙里的星子还要璀璨夺目,发丝垂到我颈窝,痒酥酥的。很近,很近,近到只要他一低头,我们便能唇齿相依。

      为了生生憋回那绵绵的情思,好教他不生疑窦,我轻推开他,艰难地挪开视线,仰视苍穹,把热烈的一颗赤心,浮之于满天静静流淌的星河中。

      没有礼节,毋须言语,一切尽在其中。

      我们躺在荒芜之地的一土坡上,醉意和满足反复轻拍心灵最柔软的一隅。我一会看向星空下的人,一会望向星空,是如此的美好,梦幻般朦胧了整片荒原。

      谁曾料到它却如朝露般转瞬即逝,不复长存。

      我和连翟的关系肉眼可见地亲密起来,借了祖父的话说,既是亲上加亲,嫁妆需早早准备了。

      但我始终觉得,在我们灵魂的沙岸之间,隔了一道流动的海,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却不能窥见他的形状。

      那给我一种他不是此间之人的不安,于是我每日从曦光渐起,至暮色在天,除了公事总是形影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一改武将的五大三粗,做了个小女儿给心上人研墨添茶,嘘寒问暖。

      有时觉得我那一番心思早已原形毕露,有时我又觉得似乎仍能觍着脸继续直到天柱倾颓,南溟倒灌。

      就在我纠结不定,患得患失,无可奈何却又心甘情愿地徜徉在这万丈红尘之中时。却突然蹦出一桩婚事出来,让我恨不得揪了祖父那张老脸压到水里让他清醒清醒,或是逼着他穿了大红袍子替我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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