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旧事》余咸咸

3、第三章

　　“客官，您可找对地儿了！我们店里可是刚进了一批上好的建窑盏，这就给您送上来！”
　　“诶，等等，那你们有兔毫盏吗？”
　　“这个嘛...嘿嘿，兔毫盏我们暂时还没有，那可是建盏里最好的货色，我们这小店可用不起啊。”
　　宋辞等候片刻，小二把他要的茶盏送上来。宋辞仔细一看，货色只能是建窑盏里的次品。不过茶色白，盏宜黑，总比用青盏好看。
　　斗茶品，茶要新，水要活，一斗汤色，二斗水痕；他们今日还定了题，那就还要斗图案。
　　宋辞神情安宁，眉眼舒展，一袭青衣，不骄不躁，手上动作行云流水，炙茶，研末，烧水，煎煮，点茶，点汤，击拂，茶汤如浪花旋起，颇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从容不迫。
　　“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最后一步就是分茶，在将茶汤注入茶碗中时是需要很熟练的技巧才能够沏出好看的形状。
　　“你这茶挺好，汤色清亮，茶香扑鼻！就是这条鱼...怎么这么胖啊...”定题的章先生走到宋辞身旁念叨。
　　宋辞尴尬地笑了笑。
　　都怪他那个邻居家的小侄子，天天去他家喂鱼，好好的一缸小金鱼愣是喂成了大胖鱼，想来以后肯定跳不动龙门了...
　　茶博士章先生挨个看了看，“哎呀，今天这一局王老三，还有郑七，分的都不错啊，不过啊，都没有今天新来的这位小兄弟分的好！”
　　此话一出，茶迷们纷纷凑过来观摩宋辞分的茶。
　　“这鱼儿真是栩栩如生啊！比那日我兄弟在丞相大人府上喝的茶都漂亮啊！”
　　宋辞作揖：“承让承认。”
　　“你兄弟喝的茶你怎的知道？”
　　“他说给我听的不行吗？”
　　“这鱼儿倒是挺胖的啊！”
　　“小兄弟贵姓啊？我观你骨骼清奇啊！交个朋友啊。”
　　......
　　宋辞面无白须，站在众多美髯大叔中更显得年轻，可交谈起来却一点不露怯，反而甚是高兴。
　　在茶坊中消磨了一下午。
　　冬天天黑得早，晚饭时间已华灯初上，汴梁城的夜市时间开始了，真正的不夜城拉开今晚的帷幕。
　　宋辞先回家加了件大氅，多拿了几串钱出门，他有预感今晚一定会买很多东西。
　　宋朝的夜生活及其丰富。《铁围山丛谈》中记录过，大致意思是说，全天下到处都苦于蚊虫，只有京师的马行街没有蚊虫，只因为这里夜市酒楼极为繁盛，蚊虫都害怕烛火，但马行街人声嘈杂灯光照天，每晚都到四更天才罢市，所以马行街都没有蚊虫。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宋辞优哉游哉地与宋朝的人们一起在马行街上摩肩擦踵。即使冬天雪大风寒，但夜市上的吃食依然很多，一路走来，宋辞已经尝过了煎肝、红丝水晶脍、蛤蜊螃蟹泽州饧、糍糕团子盐豉汤......
　　冷极了的时候，宋辞叫住一个提瓶人叫了一碗热汤，提瓶人从包袱中拿出有一定保温作用的“孔明碗”给宋辞倒一碗冒热气的茶水，宋辞接过咕嘟咕嘟下肚，瞬间觉得身体暖和了，把碗还给提瓶人，又给他两文钱。
　　在程朱理学还未出现的宋朝，女子们清丽活泼，三五成群，手挽着手夜游，自成一道靓丽风景。
　　宋辞见几个女孩围着一个小摊子，凑近一看发现是个算卦摊子，一位自称“桃花三月放”的算子正在给女孩们算姻缘。就在旁边，还有数名男子围着个叫做“时来运转，买庄田，娶老婆”的卖卦者，宋辞失笑，看来哪个时代都不缺少做一夜暴富美梦的人呐。
　　喝酒的，求卦的，玩套圈打马的，去秦楼楚馆寻欢作乐的，吃饭的，喝茶的，去瓦子里看戏法的，人人脸上都有欢笑，各得其所。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
　　......
　　“是何处在作乐？”赵熙招宫人问道。
　　宫人道：“陛下，是民间的夜市在作乐。”
　　“哎，”赵熙扔下奏折站起来走走，“听起来甚是有趣啊。”
　　“陛下，外面如此快活，哪像宫里冷冷清清。陛下要出去看看吗？”
　　“你不知道呀，正因为我冷落，外面的人们才能快乐。去给我倒杯热茶。”赵熙又坐回龙椅。
　　“是。再给您灌个汤婆子暖暖脚吧。”宫人回道。
　　“灌两个，还要暖手。”
　　......
　　宋辞一路逛着逛回珠子街，想起来快过年了了，家里还缺许多物件。哎呀哎呀，真是细思恐极，仔细想想竟然有那么东西都还没有准备。正好看见赵二郎家的“赵二肉铺”，宋辞便想着先买几斤肉。
　　“怎么这么晚来买肉？”赵二郎问道，手上动作不停，“真要瘦的啊？别人都买贴肥膘的，你偏要瘦的。”
　　“吃不了肥腻的。这么大的摊子，就你一个人看着啊？”宋辞递给他一串钱。
　　“都去玩了，反正夜间买肉的少，我自己忙的过来。要不再送你几根猪骨吧，还有这扇猪肺你也拿走吧。”赵二郎总觉着卖给小秀才那么多瘦肉让人吃亏了。
　　“那干脆再送我一小副肠子吧，我喜欢喝肠子汤。我多给你几个钱。”
　　“拿甚钱，不用不用，反正买肠子的少，这两副都给你吧。肠子处理起来太费事。”赵二郎把宋辞要的东西用油纸包好，拿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
　　“那多谢二郎了，不如明天我请你喝汤。”宋辞接过纸包，双手被坠得猛地往下掉，“哈哈...没想到这么沉啊...”
　　艹了，这具身体也太弱鸡了吧！
　　“我给你拿着吧，正好要关铺子了。”赵二郎拿回纸包先放回案上，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关门上锁。“走吧。”
　　“多谢二郎了。”
　　“有甚好谢的，我都听腻烦了。”赵二郎随意地摆摆手。
　　宋辞微微一笑，在灯火辉映下甚是清雅。
　　赵二郎皱皱鼻子，大步走开。
　　“到家了。二郎不如进去坐坐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宋辞忙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我觉得我得给你烧火。”赵二郎轻车熟路地把宋辞买的肉放到厨房。
　　“这个...”宋辞挠挠头，“还真得麻烦赵二郎了，不然等我烧水可能要等得稍微久...一点儿。”
　　赵二郎坐在灶前，“你这柴备的不好，都是大块儿的木头，不好点火。”
　　“啊？我这是在街上买的柴。”
　　“下回买点豆枝麦秆，松枝，好点着。”
　　赵二郎毕竟经验丰富，很快就把灶膛的火烧得旺旺的，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开始沸了。
　　宋辞为赵二郎沏了一大碗茶。
　　赵二郎一番牛饮，砸吧砸吧嘴，“虽然喝不出来什么区别吧，但我觉得比我兄长点的茶好喝多了。”
　　宋辞哭笑不得。
　　赵二郎见没什么忙需要帮了，就起身告辞。
　　“路上小心。”
　　“就这么点路，有什么好小心的。”
　　宋辞在心里翻个白眼。客套话，客套话不懂吗！直男解读，最为沙雕！
　　宋辞用锅里剩下的热水洗了手脚，拿牙刷子蘸着牙粉刷了牙，然后灌了个汤婆子塞进被窝，关好门窗后自己也钻进去，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天气冷，宋辞睡得早，起的也早。第二天刚打开大门发现道路又铺满了雪，不过已经有衙役在扫雪。
　　大小商铺也已经开了，卖吃食的人们正在叫卖，摊子前冒着热气腾腾的烟。宋辞在一家面食店坐下，点了一碗蝴蝶面，配两小碟腌笋、醋鲞，也就是小鱼干下饭。
　　蝴蝶面因面片儿形似蝴蝶而得名，两侧细柔。口感柔软，中间较厚，口感弹韧。汤里有肉片、冬笋、虾米、香菇和菠菜，吃面之前喝口汤，清甜浓香，热汤一下子温暖了五脏六腑，打开了人的胃口。一口面一口汤，美味又暖和，再夹上两筷子腌制的笋条和小鱼干，真是觉得整个清晨都变得无比美好。
　　小店不大，但五脏俱全，有一个小二拿着纸笔遍问坐客。
　　“小二，来一碗笋淘面！”
　　“我要一碗血脏面！配一碟腌笋！”
　　“这桌上两碗蝴蝶面！快点儿，赶时间要当差呢！”
　　......
　　总而言之，要什么口味的都有。
　　“面来喽！各位客官请慢用！”很快就有另一个小二左手杈三碗、右手臂上面从手到肩膀驮着大约二十碗，你要的什么口味的这就给你端过来。
　　汴京的一天开始了。
　　宋辞在听同桌的两位男子交谈。
　　“诶，等会儿去大相国寺吗？”
　　“那得去，我家婆娘要我给她买明若师姑绣的花朵。”
　　“你婆娘怎么不自己去，一大男人去买绣品哈哈哈，跟我一起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弓箭啊。”
　　“没办法，小儿整日哭闹，离不开他娘。哎，我都算着要不请个婆子看孩子吧，这看小孩儿可真是难啊。”
　　“小儿哭闹是不是身上哪不舒服啊，带你儿子去街北柏郎中家那儿看看，那郎中专医小儿。”
　　“是吗，那从大相国寺回来我得抱小儿去看看，别真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
　　大相国寺不仅是佛家建筑，而且是东京城最大的商业交易中心，每个月开五次，正好要过年了，家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添置，宋辞便想着这几天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那今日便去大相国寺逛逛吧。
　　宋辞呼噜呼噜暴风吸入吃完面，付了二十文钱。
　　大相国寺在汴京城中心位置，离宋辞住的地方还挺远，不过正好吃完饭，宋辞也不介意走过去，就当是消消食了。
　　没想到半路竟然碰到骑着马的赵二郎。
　　“吁——”赵二郎翻身下马，衣衫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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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呀！
祝大家，新年快乐，事业有成，学业有成，天天开心，欧气爆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