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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唯一至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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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曾想过与裴长宁的再遇是何光景。
或许是他策马经过一处时,她正在路口为人看诊;抑或是她偶然采药经过一处山脚,而他正在行军。
而不是如此刻这般,于风云汹涌的军营中,见她苍白虚弱,奄奄一息。
她太虚弱了,虚弱到说话都费力。
盖聂抱剑回到嬴政身侧,为裴长宁戴好斗篷上宽大的兜帽,遮住她大半张脸,“外面冷,进去吧。”
裴长宁攥着衣襟咳了咳,低低道,“故人相见,自是要出来一见的。”
蒙恬自然意识到此刻不是继续对峙试探的时候,当即掀起帐门,“外面冷,进去说。”
几人回了帐中,裴长宁也被放回榻上,温热的药汁在碗中摇晃,苦涩的药香直冲鼻尖,让她下意识地避开少许。
嬴政扣着她的腰肢将人揽回怀中,温声道,“宁儿。”
他不会说什么责怪的话,只会这样哄她。
裴长宁皱着眉将药汁一饮而尽,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是惨白了几分。
蒙恬紧了紧手掌,“长宁怎会伤成这样?”
可以这么说,裴长宁此刻全凭一口气撑着,若非内力特殊能够温养心脉,怕是她早已陨落。
裴长宁倚在嬴政怀中细细地咳嗽,唇边溢出殷红的血迹,闻言看过去,勉强笑了笑,“遇到了强敌,侥幸捡回一条命。”
她这样的重伤自然不是一般的医者能够治好的,蒙恬直接问她,“长宁欲前往何处?”
裴长宁稍稍直起身子,细微地笑了,“咸阳。”
蒙恬这才想起这帐中几人的身份。
一个是享誉江湖的神医,一个是当今秦王的剑术老师,还有一个身份不明容貌不明之人。
另一处营帐中,还有一个秦国使臣。
再联想一下今日营中几人的异常,尤其是王齮奇怪的言行。
那个银月覆面的白衣青年的身份呼之欲出。
此刻营中不知多少是王齮的眼线,不知是否有其余刺客,是以他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
蒙恬起身告辞,临走前不忘对裴长宁微微颔首,“长宁好生休息,无需担忧其他。”
他会护送裴长宁去咸阳。
但前提是,他们要在王齮手下活下来。
嬴政将裴长宁扶起,搂着她好让她直起身子,含笑道,“长宁这位旧识气度不凡,对你也极为上心。”
方才那架势,就差直接上手抢人了。
裴长宁这段时间全凭特殊的内力强撑着,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能够像此刻这般靠在他怀中说话已是不易,所以他也尽可能地逗她开心。
只是到底是虚弱至极,对外界的感知大不如从前,自然没有察觉方才蒙恬的异样。
“阿兄何以见得?”
嬴政笑而不答,只道,“不可说。”
裴长宁撇撇嘴,倒也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倒是被桌案上的信件吸引了视线,“阿兄方才在写信?”
嬴政“嗯”了一声,倒也没有避讳什么,直接将绢帛塞入她掌中给她把玩。
信中内容是如今此处的形势,裴长宁仰头问他,“阿兄打算让王齮的人送去咸阳?”
嬴政摇头,“不了,王齮不可信。”
而且,这封信能送给谁呢?
是他的母亲,还是吕不韦?
怕是送了只会送命更快。
嬴政搂紧了怀中的姑娘,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下巴抵在她的肩头,鼻尖萦绕着清苦的药香。
他始终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此次也一样。
裴长宁自然没有察觉到什么端倪,只乖顺地依靠在他怀中被他搂紧,手上把玩着他的银纹面具。
嬴政饶有兴致地看了片刻,忽然道,“宁儿。”
裴长宁停下手上的动作,仰首望着他,“阿兄?”
她有一双极美的剪水瞳,此刻里面满满的都是他,烛火跳跃着暖暖的晕,落入她眼底,是一抹最温柔的夕色。
裴长宁对嬴政有着天然的亲近与仰慕,还有着高到离谱的好感,只要他愿意,便可以得到她的温柔与关注。
这些嬴政始终都知道。
只是……
还不够。
嬴政细微地勾唇,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宁儿,我不将这封信送出去,是因为没有可以收信之人。”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伶仃孤身而有所怨怼。
裴长宁此刻虽然迟钝了些,但也意识到了他此刻的处境。
高居庙堂之上,却是如履薄冰,连一个可以收信之人都没有。
她贴近了他些,认真道,“以后阿兄可以送信给我,不管多远,我都会赶到你身边的。”
嬴政却是摇头笑了,屈指在她鼻尖轻轻一刮,“宁儿,日后行走江湖时,遇到任何事都需要传信给我。”
“我早已将你当做我的至亲,你若有所需,我定倾尽全力。”
裴长宁愣怔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阿兄。”
她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会这样唤他。
这样柔软的嗓音,娇娇的语气,配上那略显稚气的眉眼。
这是她从未在其他人面前展露过的姿态。
面对其他人时,她总是端庄温柔的,冷静理智,从未有过这般娇柔甚至是依恋的模样。
只有他。
嬴政满意地笑了,将怀中温软搂紧了些,温声安抚她,“宁儿记住了吗?”
裴长宁窝在他怀中乖乖点头,“记住了。”
想了想,她又道,“阿兄也是我的至亲。”
嬴政似乎被她这句话给安抚到了,她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耳畔是他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徐徐的,并不会让她感到不适。
就如同他这个人。
“宁儿心怀苍生,我不会拘着你,但你是我唯一的至亲,一定不要让我失去你的音信。”
“今后不管你身在何处,都要让我知道,可记住了?”
他说得这样温柔,这样自然,这样的……理所应当。
裴长宁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
她点头应下来,乖巧道,“记住了,阿兄且放心。”
嬴政抚着她的长发,目光层叠泛起微澜,其间细碎的晶亮衬的他愈发的温柔。
“宁儿,你是我唯一的至亲。”
他缓缓开口,一点点诱哄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我是你的阿兄。”
少女顺从地被他搂紧,面上是明显的孺慕,“好。”
嬴政轻笑一声,将她送回榻上,替她掖好被角,温声哄她,“休息吧,你也困了。”
裴长宁确实已经困了,她最近精力极差,能够有这片刻的清醒已是难得。
待她睡去,嬴政才俯身,在她鬓角吻了吻。
烛火爆了一下,嬴政一身白衣守在榻边,一半笼了暖色的烛光,一半身处黑暗。
他专注地望着裴长宁全然信任放松的睡颜,良久,忽的轻笑一声。
他的宁儿这样乖巧,这样单纯,这样娇美。
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独自在江湖漂泊,经受风雨呢?
怎么可能呢?
他只有宁儿了。
盖聂应付完账外前来试探之人,抱着长剑走入,却见嬴政已经倚在榻边熟睡。
走近了些,他看到裴长宁正抱着嬴政的一只手,侧脸枕着他的手掌,神态依赖而满足。
盖聂垂眸,拇指扣紧了剑柄,眸色一点点晦暗下去。
王齮似乎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铁了心要将嬴政除去,此次邀请几人前去,还让人除去了盖聂的佩剑。
裴长宁还不能下地,戴着面纱被李斯抱着,见状不由得皱起眉,欲言又止。
盖聂却是揉了揉她的发,淡定地解下佩剑,带着几人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王齮选择在此地动手在裴长宁预料之中,李斯将裴长宁抱紧避开羽箭,盖聂当即迎上冰冷的刀刃,雪白的衣摆掀起一线烟尘。
裴长宁的目光始终追随者盖聂,见他游刃有余,不落下风,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变故突生。
冰冷的箭镞反射出晃眼的光,嬴政皱起眉,带着李斯后退少许。
而后,披甲执刃的青年快步而来,挡在了他们之前。
面具破碎的那一刻,裴长宁的瞳孔微微一缩,呼吸一滞,视线中是飞溅的血珠,在残阳之下更显残艳。
“慎之!”
蒙恬回首,额角有殷红的血蜿蜒而下,染红了他的眉眼。
他却是笑了一下,转身握住长戟,挑开了王齮的攻势。
裴长宁下意识地将手探到腰间,却是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她此刻已经脉尽断,墨颠与兰亭香雪被嬴政收起。
她攥紧了衣襟,望着与王齮交战的青年,呼吸都放轻了。
李斯垂眸,讶异道,“长宁?”
她似乎在颤抖。
裴长宁摇头,尽量稳住自己的呼吸,“无事。”
事实证明,王齮的谋划确实无用。
盖聂很快回到嬴政身侧,白衣如初。
嬴政处理完王齮与他的部下,从李斯手中接过裴长宁,温声道,“可有被吓到?”
裴长宁摇头,而后从袖中取出素紫的帕子,递到了蒙恬面前,“慎之。”
蒙恬也不扭捏,笑着接过帕子,擦拭着额际的血迹,力道极轻,生怕将这帕子弄坏。
裴长宁呡唇,面露愧色,“我此刻不能替你疗伤,慎之记得让人给你处理一下。”
蒙恬收好帕子,温声道,“长宁且安心,一定有人能治好你。”
咸阳没有,别的地方总有的。
医家名医那么多,总能找到治好她的人。
嬴政耐心地等二人说了些话才带着裴长宁回帐中,盖聂抱着长剑守在账外,看着众人将王齮的尸身运走。
裴长宁喝了药,正昏昏欲睡。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嬴政在问她,“宁儿觉得蒙恬此人如何?”
裴长宁枕着他的手掌,低低道,“慎之赤忱衷心,很好。”
嬴政似乎笑了一声。
几息后,他道,“蒙恬是上卿蒙骜之孙,乃将门之后,本人也足够机敏英勇,相貌也可。”
“配宁儿,也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对长宁的感情比较复杂,后续会解释清楚,他还没疯,现在正专心给长宁物色好男人(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