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录》棂棺

15、伐

　　“欧阳家这妖怪，呵。”付琟一边看着贺庭舟发过来的资料，一边冷笑，“不明摆着是想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吗。”他难得挽起白衬衫，露出了覆满经文的小臂，“真是有够阴的。”
　　“这不是常态嘛。”陈情翻看着材料，“而且还挑我们手里堆着恶性案件的时间下手……害，欧阳的意图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没办法，谁叫特行处收费低国家养办事快呢？”付琟敲了敲桌子，“大家现在可都喜欢找我们办这些牛鬼蛇神的事情。”
　　“是呀，所以导致我们樱城特行处工作最多。但是工资根本没长。”陈情一想起自己每次去总部开会拿到的报告就一阵头疼，“而且我们的破坏率一直都是居于榜首的……到头来还要被扣钱。”
　　“但是这段时间明显好很多了。”付琟靠着椅子，喝着茶，“可能是案子愈发难办了？还是因为我们的人手周转不过来？”
　　“两者都有吧……倒是处长你……平心而论，自从那小姑娘来了以后，你使用力量的频率一下子低了很多。”陈情带着些不解，“尤其是‘千桃恶鬼’这案子，你也太收敛了。放其他人看都以为你新手。”
　　付琟挑眉，“陈情，你再演，继续演，还嫌没演够吗？”他的嘴角挑起一个和平时正经形象全然不符的弧度，“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你不用小提琴来解决问题呢。”
　　“诶呀，这你就别拆穿我了。”陈情笑了起来，漂亮的桃花眼里是细碎的光，“毕竟小允诺的实力只有试一试水才知道呢。”他顿了顿，捧起茶杯喝了口水，“你让媂悟问出来些什么了吗？比如她的来历？或者身份之类的？”
　　“嘛，多少是打听到了一点……不过只单单坐实了小姑娘是樱城恶鬼头头的事实。”付琟轻轻蹙眉，“但说来也怪，明明是被众多恶鬼追随的小姑娘，我们却一点消息也没有。真是，让人想不通。”
　　“谁知道呢……”陈情起身去茶水间，“不过要我个人来看，小允诺她肯定没那么简单。”他在处长旁边停了停，“不然贺总也不会对她这么感兴趣吧？”
　　“有可能就是阴阳相吸哦。”付琟随口一说，想起了贺庭舟那次的“相辅相成”理论。
　　“……”

　　放学时分的樱城一中，校门前几乎堵得水泄不通，让屠允诺一直暗自庆幸林玄是个买不起车的老头。
　　她和往常一样与林芝告别，又和往常一样向着另一个方向走。
　　唯一不同的，是一直伴在她身旁的恶鬼今天不见了踪影。
　　屠允诺不紧不慢的走着，感受着近六点的老城的气息，感受着没了翎羽护在身边后争相涌向自己的阳气与生气。
　　她微微嗅了嗅。空气中似乎飘荡着花香，很淡，却带着点清甜。就像周围来往的行人或是同学，身上那种独属于活人的味道。
　　她并不讨厌，甚至打从心底向往着。不过，也只能向往。
　　周围的清甜香气不知何时混杂进了几丝令人不悦的杀气，让允诺瞬间顿住脚步，镜片背后的眸子一闪。
　　手机恰巧是在这时响起的——
　　“小丫头，妖怪跟在你身边。小心。”
　　发件人是贺庭舟。
　　屠允诺的眼皮一跳，随后便快步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允诺现在怎么样了？”重山站在贺庭舟旁边，一双黑漆漆的眼眸死死盯住他，夹带着寒气的声音在特行处的办公室里回荡。
　　贺庭舟坐在自己的办公转转椅里，转啊转，一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可是有告诉她有危险哦。”他嘴角肆无忌惮的上扬，让重山只觉得怒火中烧。
　　“你这个混蛋！！！”恶鬼全然没了平时的冷静，提起拳头砸向对方的面门，却被他接住了。
　　“放心，我还让自己的助手去看着她了。”贺庭舟仍旧淡定的与重山对视，“你就不要这么操心了，毕竟是连自家主子处境如何都一无所知的贴身侍卫。”他特意加上那四个字。
　　“要不是因为你不经同意处决无望和千桃，在这里开了结界，我怎么可能收不到翎羽的消息？！”重山死死握住手机——那是他和翎羽和允诺日常通信的手段，但是在结界里没有信号。
　　“欸呀呀，这怎么就怪起我了。”贺庭舟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重山，“本来处决犯人就是我们特行处的义务。再加之，这次的处决任务是轮到我头上。”他指了指重山身后的墙壁，“那里可是挂着‘犯人处决轮班表‘的，你可以去核实一下。再者，是你自己不肯离开，死活要呆在里面看我送他们上路，才忘记了自己的职责……重山，你这样可不行啊，思想觉悟不够。”贺庭舟终于松开了重山的手，随意的转了转手腕。“安心吧，小丫头多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重山没回话，只单纯的和贺庭舟对视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瞳像是深渊，什么也没有。却没由来的让贺庭舟汗毛倒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感知到危险的反应。
　　他面上还挂着笑，“现在我开车赶过去还来得及，一起吗？”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汽车钥匙，笑容逐渐僵硬。
　　“可以。”良久，重山开口，没有情绪起伏。

　　屠允诺连走带跑的来到了一处拆迁地。
　　这里本来是几栋老旧居民楼，因为政府打算这一带建个公园，所以才被拆除。但拆是拆了，公园建设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屠允诺站在了瓦砾堆上，偏棕色的眼瞳慢慢染上了青色。
　　此刻夜色未浓，但邪祟却已蠢蠢欲动。
　　“跟着我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清脆可人，“是想吃？还是另有企图？”周身的阴气一下子炸开，朝着各个方向散去。
　　跟着她的妖怪随着那愈发浓郁的阴气，渐渐显露身形。“你这身阴气还真怪熟悉的。”先落地的是一双老式草鞋，往上便是一袭青衫，精致的面容，高挽的发髻，声音却是男人的低沉，“对吧，允诺？”
　　屠允诺允诺牵牵嘴角，“是啊，伐。好多年没见了呢。”她转了转手腕，“真没想到你被欧阳给镇压了这么多年。不过看你这样子，被封印的日子过的挺滋润？”
　　“托你们一族的福，过的相当充实且满足。”伐舔了舔上唇，“修为都借机提高了不少。”
　　“哟，那么你果然是压着我们的东西。”屠允诺在瓦砾堆上蹦蹦跳跳，“不过幽冥源头回收的任务也不归我管，随你拿没拿。”她微微偏头，带着点笑意看着伐，“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心甘情愿去帮欧阳守着那东西。不会真和传言一样？”她站直身子，肥大的校服因为一阵夜风，吹的往后。
　　“随你怎么想。”伐揉揉自己的肩膀，“今天跟着你……纯粹是因为找我哥的时候恰巧遇上你。”到底是有点交情，他老实的回答之前的问题，“不过有点惊讶。毕竟大家都以为你去补幽冥空缺了。”
　　“找你哥……这么说……”屠允诺没接他的话，只是抬起自己的左手大拇指，“我今天可是在一位同学身上找到了点红色的妖气。”
　　伐的眼眸一下子亮起来，“红色的妖气？”
　　屠允诺点点头，刚想把那一点沾在自己拇指上的妖气给他时——“快走。”她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伐的手腕。
　　下一秒，汽车远光灯照亮了废墟的一角。

　　“……”
　　“……”
　　“你怎么干起了这种勾当？”被屠允诺一把抓住手腕，最后莫名其妙就被送进特行处监狱的伐面色不善的盯着小姑娘，“你是允诺没错。”
　　“我是允诺没错。”屠允诺麻溜的提起一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不过什么叫这种勾当？我一直都是干这个的啊。”
　　“我被你骗了。”伐往椅子背上靠了靠，凤眼里闪着凶光，“欺骗妖怪的下场，你想试试吗？”
　　“杀我是违背天道的，宝贝。”屠允诺顺溜的接话，“况且有我在，你定然是不会有事的。将就将就配合配合我。”
　　伐舔了舔后槽牙，觉得自己的拳头捏的咯吱响，“我和你不过也就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才认识的，谈不上多熟。要我配合……还请你遵循妖怪的规则。”
　　“吼呀，别这么冷漠嘛。”屠允诺从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摸出了一粒大白兔奶糖，“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比如杀人放火之类，其他我都能满足~给你糖吃。”她二话不说，直接把糖塞进了对方嘴里，欺身靠近。温热的吐息在伐的耳边：“别说你认识我。”
　　“否则。”她的手随意的搭在伐的肩上，带着点漫不经心，“我会请你去幽冥玩玩的。”
　　此刻的监狱里除了伐和屠允诺，只有回荡在空落落走廊的奇怪风声。
　　“记住，我是百鬼这件事，不能让他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