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延期》解清歌

10、计划推进

　　没错，那个当众罚站的就是我。

　　许是中午吃饭时和张程聊得有点儿久，没想到最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也没能赶上中午到下午过度的那段自习时间。很不幸，被班任逮着个正着。

　　“吃个午饭要那么久吗？在外边闲逛？”班任最近可能看我就是哪儿都不合她心意，所以两句反问中带有这尖酸刻薄。

　　“抱歉。”我想言简意赅后立刻沉默才是减轻炮火最好的方式。

　　就算是罚站也不闲着，我还是拿着化学笔记在门口靠墙边儿上边罚站边背着方程式。中午自习时间时默许可以睡觉的，等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班级已经倒下大半。还是第一次从高视角俯瞰班级的全貌。

　　也不知是脸皮厚了还是怎样，我开始大大方方的环顾着班级，班任并不在教室，大家的气息都还是放松的状态。

　　宋萧他单手支着头，似乎是在闭目养神。我便毫不吝啬的将目光聚焦到他身上。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蓝灰色的校服外套挽起了袖子，半截胳膊露在外边，修长手指夹着一根中性笔还不时晃动着。

　　我学着他的样子将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随意摇晃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想着如今自己处境尴尬至极，不知何时才能熬过中考，何时才能打破僵局。

　　这时宋萧突然睁开双眼，正好是四目相对。他瞧见我在看他，轻轻眨了眨双眼，似乎是在询问我，中午去哪儿了。

　　我摇了摇头，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实情为好。

　　突然，一个推搡的力从身后出现，直接推了我一个踉跄，不自觉的发了一个“诶呦”的声音。班级里的同学也基本都闻声醒来。

　　“说说，中午去哪儿闲逛了，和谁？”果然是班任，她掐着手机，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进来，“每天心不在焉，是不是又想着没用的事儿了？”

　　这几年，我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没想到这句话今天还真落到我身上了。

　　“吃饭，学校对面的餐厅。”不过这次我不打算低声下气，而是以一种冷静，毫无波澜的语气，正视着她的眼睛。

　　“和谁？”在班任的眼里，我的神情无疑就是傲慢的挑衅，她将手里的书直接扇到我的脸上。

　　“一个朋友。”我被打得半边脸潮热，眼泪忍在眼眶里，声音的颤抖也被强压制住，“一个转学的朋友，男的。”

　　“行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文文静静不温不火的小姑娘，没想到你还交际广泛啊。”班任根本就没打算停下对我的施暴，“男的，朋友，有说有笑上了餐厅的二楼。你爸妈知道吗？那么多同学，家长，老师看着，你当大家都是瞎子吗？”

　　“我只是吃了一顿中午饭。”我将笔记本悄悄递给身边一排的同学，真的不想因为她损失我辛苦整理的笔记。

　　“行，这事儿你不好好说清楚，那你就别来上课了。”班任扔下手里的书指着门口，“收拾东西，滚回家去！”

　　我蹭了蹭脸上的刺痛，转身回到座位上收拾书包，目光汇聚在我身上，我却头也不抬。直至都到门口，我转身向台上的那个怒发冲冠的女人鞠躬。

　　“老师，我只是吃了一顿午饭。”

　　然后转身离开了教室。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去直面老师所有的误解、怀疑、刻薄。内心其实也有些胆怯，但是为了解决这场困境，这一次，绝不能低头。

　　还是头一回在上课的时间离开学校，这算得上是逃学吧。也不知班任有没有打电话给我的父母，不过这会儿并不是我想考虑的问题。

　　没带手机，也自然是联系不上张程。可没想到他会好巧不巧的从对面的饮品店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

　　“女侠，我料想你下午一定会出事儿。”张程的手里正拿着一杯热可可，“怎么着，提前放学打算去哪儿？”

　　“死冷寒天的，当然是回家，然后想想怎么给我爸妈讲这事儿啊。”

　　张程将热饮递给我：“我跟你一起回去。”

　　“嗯？”我内心其实一百个问号，“干什么，怕我编故事没有证人啊。”

　　张程扯着我直接上了他家的车：“你也知道死冷寒天，先上车送你回家。”

　　我家里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两室一厅，这会儿爸妈还没下班，也没什么特意储备的水果零食，最后就决定给他拿了点儿冻葡萄当作招待。

　　“你坐着吧，我去打个电话。”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先主动澄清，免得被班任添油加醋。

　　“妈妈。”我打通了母亲的电话，“对，事情是这样子的。”

　　电话那边儿语气有些焦急，但确定我是安全到家，便也缓和了许多。

　　倒是父亲那边儿有些意外，父亲并没有质问我为什么会被老师赶回学校，而是轻描淡写问了我一句想吃点儿什么，他下班回来买。

　　那会儿我并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在家长群里看到了消息，只是以为所有的暴风雨都会在宁静之后爆发，于是也是惴惴不安等待着他们回来。

　　“出乎意料。”张程坐在沙发上研究着冰葡萄的味道，“看来我能蹭上一顿晚饭。”

　　“拜托了，大少爷，一会儿你就少说话多做工具人就行了。”我对他做了一个合十的手势。

　　“其实你本来就是有些反骨的。小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表面上听话，但实际上也会去考量老师的安排正确与否。”

　　“我就是个普通人，成绩一般，在班级也没有地位，没资格有什么反骨。”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班任对谁上心证明她看重谁？”

　　“你说她对我施暴，怀疑我，揣度我，是看重我了？”我摆了摆手，“也许吧，但是我没办法为她出成绩，我只能努力完成自己的目标。她不过是怕我耽误了其他人吧。”

　　“那今天呢？”张程指了指自己，“她不知道那个人是我，但是她依旧很生气，生气的是你耽误了自习，担心的是你耽误了自己的学习。”

　　“从老师的角度，我认可。”

　　“那从你自己的角度呢？”

　　“无法原谅。我还是那句话，不妥协。”我塞进嘴里一颗葡萄狠狠咬下去，“我希望她能给我们尊重，信任。而不是逆来顺受，没有自己的思想和觉悟。”

　　“哈哈，果真成长能让我们和过去的思维大不一样。希望你做的一切，所有人都能理解你。”

　　“只要会有人理解就好。”

　　“爸理解你的情绪。”
　　这时突然房门打开，看爸爸的围巾上还有冰霜，应该是刚回来不久，手里还提着一些零食和水果蔬菜。
　　“爸。”我起身，“这是张程，我同学。”

　　“叔叔好。”张程起身向我父亲问好。

　　父亲只是看了张程一眼示意他随便坐，然后便去厨房洗水果忙乎起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就和张程使了个眼色，跟着父亲进了厨房。

　　“爸。”

　　“你和你那个同学想吃哪个自己拿过去，冬天草莓不怎么好吃，我就少买了点儿，多吃点儿雪梨。自己拿过去削皮。”他递给我一盘子洗好的水果，“竟然把你爹最喜欢的冻葡萄拿出来了，也不知道给我留点。”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父亲立刻回复了高冷的状态：“中午还让人家请你吃顿饭，等你妈妈下班回来我们也得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家常菜就行。”

　　“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张程同学尝尝阿姨的手艺。”母亲做了些平时我很爱吃的菜，热情招呼着，“有些匆忙，下次阿姨请你吃顿好的。”

　　“没事儿，挺好的啊。”张程也不见外，“平时，看阿言带的中午饭，就知道阿姨的手艺非同一般。”

　　这场面倒是给我搞得不知所措，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今天没胃口？”父亲见我没吃几口便询问我。

　　“没有。”我索性放下了碗筷。

　　“这件事爸妈都知道了，也和你们班任沟通了，明天你可以正常回去上课就好。”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觉得冤枉就好好跟老师讲，总不能让老师在大家面前没有台阶下对吧。”

　　“可是……”

　　“别可是，可是什么呢，学生和老师的关系永远不会是平等的，她也许是言语过激了，但是终归是担心你的学习。妈妈也是认识小程的，小学时候你俩就是同学，关系不错，妈妈也和老师解释清楚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好吗？”

　　我知道，家长的心思是担心孩子会在关键时刻分心，所以他们的处理方式就是息事宁人。可是我还没找到事情的答案，我没有办法息事宁人。只是为了安抚一直担心我的父母，我只能先应和下来。

　　“明白了。”

　　晚上送走了张程，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时短信接踵而至，是宋萧。

　　这时父母敲了我的房门，我立刻将手机关机塞在抽屉里。

　　“阿言。”父母端着水果走进来坐在床边。

　　“我没事了爸妈。”

　　“不，你有事的。”母亲摸了摸我还有些红肿的脸颊，“很疼，很没有面子，对吗？”

　　“是。”我点了点头。

　　“所以你其实还是不想和班任和解。”

　　“爸妈，我这段时间压抑了很久。班任的疑心病很重，她的每一句讽刺、刻薄对我来说都极其难受。她怀疑我和班上的男同学交好耽误了别人的学习，那我就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我没有和班上同学交好，而是和已经转学的张程相处亲密。今天的事她不分青红皂白就针对我，可见学生的情绪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需要一个道歉。”

　　这时父亲突然开口：“你这个手法太拙略了！你以为现在是什么社会？你和她较劲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这种亏本的技法都是在哪儿学来的？”

　　“爸？”

　　“你应该学会的是，不挑起正面冲突达到目的，真正的智者，不会去做自损八千的事儿。”

　　“你最不该的就是和班任挑起冲突，因为无论你做什么，她都是你的老师，你需要她，需要靠着她升学，去更好更高的地方。而班级同学之间的问题，不值得你得罪了班任之后再去解决。这只会让同学们，事不关己，看你的笑话。”

　　“不光是同学，所有的家长也在看笑话。你想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谈资吗？”

　　父母这突然的连环输出一时间让我有些错愕。我自己以为自己想了很多，构思了很多，可是终究没有成年人看得通透。权衡利弊，这局我根本就是没有赢。

　　“我有个问题，为什么班任会知道我中午的行为？我在餐厅根本就没有看到她。”

　　“家长之间，完全的互通有无。”妈妈叹了口气，拿出手机，“你们班任不让说，但是我觉得没必要瞒着你，我们家长之间有一个群，这个群里，掌握着每个孩子的形成轨迹和动向。包括之前，沈韩文和你被骂的事儿，其实妈妈也知道，只是你不愿意讲，我们也不会强求。”

　　“那今天，他们在群里谈论我的事儿了？”我狠狠看着手机。

　　“是。”父亲点了点头，但是语气却轻描淡写，“无所谓，我女儿那么漂亮，被人喜欢都是很正常的。他们学生家长大概是嫉妒吧，哈哈哈。”

　　“我以后，会注意的。”我突然忍不住哭了出来，连带着被施暴的委屈，还有父母因为孩子被议论的自责。

　　那天，我没有打开手机。
　　那一夜许久未睡，我反思着父母的话。
　　学生之间的事情，没必要以得罪老师为前提。
　　那事情就变得更安全，更容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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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以来理解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