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杂货铺》从0

4、赎罪4

　　五十六岁的白勇，满头白发，一脸褶皱，皮肤黑得发亮，满手都是老茧，此时两条裤腿还卷着，双脚上全是泥，一看就是刚从地里赶来的。

　　而他赤着脚连鞋也没顾得上穿，却拎来了一把锋利的菜刀。

　　他用力挥舞着那把刀，将所有的污言秽语全部吐向了那个坐在椅子上得意洋洋的老仇人。

　　两个孔武有力的保镖就像是这世上最深的沟壑，将他与他之间那短短的距离隔成了无法跨越的悬崖。

　　白勇的眼睛都急红了，他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想要冲过去，可单单是这两人抓在他手臂上的那两只大手，就让他一步也难以成行。

　　这么多年了……他们白家痛苦了这么多年啊！

　　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天，现在仇人就在眼前，他怎么能眼睁睁的放他走！

　　大不了，大不了——

　　白勇所有挣扎的动作全部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了看面前这两个高大的男人。

　　在这一瞬间，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不起了。”

　　话音未落，他挥刀便砍。

　　对方没料到他会突然发狠，松懈之下没来得及躲避，于是“唰”的一声，刀刃划破了左边保镖的胳膊，在他手臂上划下一条又长又深的伤口！

　　鲜血立刻流出了一大片，围在附近的村民们顿时惊叫起来。

　　虽然只是一条伤口，但在其他人口中却成了：“杀人了！白老三杀人了！”

　　白勇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今天，就是奔着杀人来的。

　　他的宝贝女儿在天上看着呢，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不帮孩子报仇？

　　谁拦着，就杀了谁。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表情太吓人，还是因为他真的动手砍伤了一个人，那两个保镖都往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们倒是尽职，人都受伤流血了，也还挡在杨志前面。

　　但杨志却从他们后退的动作中看出了一点不妙，料想如果一会儿真有危险，他们肯定是会丢下他不管的。

　　于是他拿起装钱的包，用力一扯，把里面的钱全都露了出来，刚想开口大喊一嗓子，却见平安村的村长跑了过来。

　　那老胖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人群前，第一时间便冲白勇喊道：“老白！你快把刀放下，千万别乱来啊！我们都知道你家的情况，可为了他这种牲口犯法不值得啊！”

　　杨志呸了一声：“死胖子，你骂谁呢？！”

　　白勇死盯着他，头也没回的大声道：“村长，这事你别掺和！反正我杀了他也不会判死刑！大不了在牢里养老！”

　　“嘿，就凭你这老东西，杀得了我吗？”
　　杨志讽刺了一句，把手里的一袋子钱往前一扔：“人都死二十多年了，老子也是堂堂正正被狱警放出来的，连法律都说我没问题了，你凭啥到现在还揪着那破事不放？说白了，我看你就他娘是想讹钱！”

　　“拿去，这一袋子都给你！嫌不够？来，老子身上还有几张卡，全给你！”

　　杨志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卡朝白勇扔过来，口中恶狠狠道：“这可是两百多万呢，赶紧拿去给你那女儿买冥纸吧！”

　　白勇听到这番话，一股热血顿时直冲脑门。

　　他大吼一声，挥起菜刀便往前冲去。

　　这个人渣，败类，畜生！今天不杀了他，自己怎么有脸去见女儿！

　　“拦住他，他疯了！”杨志大喊一声，又对其他村民吼道：“都看什么热闹呢！来几个人给我揍他，一人五万！别把人弄死就行！”

　　听他这么一说，就有几个人跃跃欲试的往前冲了几步。

　　更多的人还是在周围看着，或许是不肯为了这点钱去打一个可怜的父亲，也或许是……畏惧白勇手里那把染过血的刀。

　　但是很快，那两个保镖便轻轻松松的夺下了他的武器。

　　之前被他划伤只是因为一时大意，当他们认真起来的时候，受过专业训练的保镖对上毫无章法的白勇，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菜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发起进攻的信号。

　　那几个早就想冲上来的人终于放心地跑了过来，一句话也没说，对着白勇便是一拳揍过去！

　　其他人没有一涌而上，却也没几个人阻拦。

　　只有村长大声嘶吼着让他们停手，还有两个年轻些的男人上去拉了几下。

　　不知是谁一拳砸在了白勇头上，他的耳朵立刻一阵嗡嗡直响，整个人都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拳脚或轻或重，一下接着一下的落在他身上，他却没有觉得疼。

　　因为他的身体从里到外，都已经被怒火填满。

　　他透过人们之间的缝隙，双眼死死的盯着不远处那把菜刀，仿佛那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不做点什么吗？”
　　青年撑着一把黑伞，与应寻一起站在距离人群仅二十米远的地方。

　　那些人却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朝这里看过一眼。

　　应寻抬起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徐徐道：“我活了五百多年，见过这世上最肮脏的事，也看到过无数可怜的人。但除了交易目标外，我从来不会插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微微皱起眉头，略想了一下，沉默的摇摇头。

　　她火红的唇瓣轻轻一勾，偏头看着他的脸说：“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你以为我做这个是在惩恶扬善，那么，我就只能很遗憾的请你离开了。”

　　顿了顿，她又笑说：“不过这次呢，也确实可以顺便做个好事啦。”

　　她话音才落，那边的杨志便出声喊叫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够了！别把人打死了！”

　　那几人连带着两个保镖闻言都立刻停了手，并向旁边撤了几步，露出了被围绕在中央的白勇。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满脸是血，浑身都散了架一样，一点也动弹不了。

　　杨志一脚将菜刀踢远了些，在众人的注视下，如同高傲的国王般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勇，冷笑道：“怎么样啊老东西？就凭你还想杀我？费这半天劲，连我一根汗毛都没碰着呢吧？”

　　他用脚尖踢了踢白勇的肩部，挑眉道：“看看你这样，跟条死狗似的。”

　　说着，他转身去捡起了那只包，大步走过来，站在白勇身边将包一翻，里面的钱就哗啦啦一下全部倾倒在了对方身上。

　　三四十万，在白勇身上像被子一样盖了一层。

　　“哈哈哈，真他妈有趣！”
　　杨志大笑起来，有钱人的快乐，果然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的。

　　他笑得停不下来，整个身体都在抖动，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开心的事情。

　　可是忽然，他的胸腔传来一阵疼痛。紧接着，他就剧烈咳嗽起来。

　　他赶紧扶住旁边的人，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大口大口的呼吸几次后，才吩咐保镖去捡起地上的银行卡，把其中一张塞给了帮忙打白勇的人：“里面有五十万，密码六个零，你们自己拿去分。我今天也玩够了，咱们走。”

　　他说完，抬脚从白勇身上直接跨了过去。

　　下一刻，脚踝突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了。

　　杨志低头一看，就见白勇强撑着撑起了身子，脑袋一歪，“呸”的冲他吐了一口痰。

　　锃亮的皮鞋上，多了一滩恶心东西。

　　他啧一声，用力一扯挣脱了白勇的手，回头就踹来一脚。

　　白勇哼也没哼，只咬牙切齿的说：“早晚有一天，我会活剐了你。”

　　杨志冷笑，一言不发的在他身上蹭干净了鞋子，转身便走。

　　开车回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杨志的房子在市中心，虽然时间不早了，但周围仍然灯火通明，亮堂得很。

　　他心情极好的哼着歌回了家，站在门口用衣角擦了擦大拇指，再把手指伸到感应器上，房门便应声而开。

　　屋子里很黑，冷冷清清的。

　　他一边摸黑去按玄关处的开关，一边默默想着，是时候娶个女人回来了。

　　现在他这么有钱，娶老婆就要娶个年轻漂亮的，最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又清纯又水嫩。

　　“啪”的一声，电灯打开了。

　　杨志迈步进门，往前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要换鞋，又转身往回走去。

　　而就在这一转身之间，他余光瞥见鞋柜旁边似乎多了一大团深黄的东西。

　　像是……一条装满了东西的蛇皮袋。

　　他稀疏的眉毛皱了起来，三两步走过去，仔细一看，更是惊讶——那的确是一条蛇皮袋，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看起来凹凸不平的，满满一大袋。

　　可是，他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还有，为什么，它看起来这么眼熟？

　　就好像……是当年他用过的那一条。

　　脑子里猛的划过这个念头，杨志心里咯噔一声，又惊又惧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怎么可能呢？它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毕竟，那是存放在局子里的罪证之一啊。

　　应该是他什么时候买了东西吧？最近他有钱了，买过些什么都不记得了。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干嘛自己吓唬自己呢？

　　他咳了两声，再次走上前去，见那袋口只是拧在了一起没有栓，便动手将它拧开，打开袋口，接着探头向里一望。

　　一颗变了形的，双眼被挖掉了的人头，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