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杂货铺》从0

5、赎罪5

　　“扑通”的一声，杨志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的双眼瞪到了极点，嘴巴大大张开，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颤抖。

　　可是他发不出半点声音，整个人就像哑巴了一样，干干的张着嘴，死死盯着那条蛇皮袋，一动不动。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袋子里的“东西”开始蠕动，伴随着蛇皮袋发出的唰唰摩擦声，袋子一点点，一点点的向他倾斜而来。

　　乱糟糟的黑头发，血淋淋的一张脸，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在灯光的阴影下，那双黑漆漆的空眼洞，看起来比刚才更加渗人。

　　杨志抖得越发厉害了，他努力的蹬了蹬双脚想从地上爬起来逃跑，可明明已经用了那么大的力气，这两条没用的腿却软得连动也没动一下！

　　那蛇皮袋就在距离他脚边不到两米的位置，短短时间，里面的“东西”就已经爬出了大半截。

　　它是直直的冲着他来的。

　　那是一个小女孩——至少曾经是。

　　她的双眼被挖空，头部因撞击而变形，左侧的头骨向内凹陷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鲜血把头发连成了湿淋淋的一片，在她缓慢的爬行中，血液顺着发丝“滴答滴答”的不停落下，在白色瓷砖上砸出一朵朵艳丽的血花。

　　顺着头部往下，是喉咙上那一条深深的刀口。

　　伤口皮肉外翻，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不停开合。

　　那一身沾满了血的廉价衣物破破烂烂，显然曾受到过大力的撕扯。

　　杨志认识她——他的身体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就连牙齿也跟着咯咯打颤。

　　忽然，胯.下一热，一滩黄色液体自身下迅速蔓延开来。

　　他坐在那一滩尿液里，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才喊出一句话：“我，我，我已经……坐过牢了，我不，不欠你的！”

　　小女孩爬向他的动作微微一顿，发出一段意味不明的“呜呜”声。

　　下一刻，忽然加快速度，如猎豹一般迅猛地向他扑来！

　　杨志只见一张血淋淋的脸眨眼就扑到了自己脸上，那张满是鲜血的嘴巴一张，顿时化作巨大的血盆大口，直接就咬掉了他的脑袋！

　　“啊！！！”
　　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一下子翻身而起！

　　身下是软绵绵的高级床垫，阳光透过落地窗撒进来，亮得有些刺眼。

　　杨志坐在床上，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原来那是个噩梦。

　　“我就说嘛，这世界上要真有鬼，它就不会现在才来找我了……”

　　他坐在那缓了一会儿，情绪逐渐放松下来，才察觉到自己身下似乎有点湿润。

　　掀开被子一看，竟看到一滩水迹。

　　他不由庆幸还好这里没别人，否则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被噩梦吓到尿床也太丢人了。

　　他翻身下床，把被子放到一边，刚想去扯床单，可一转身，胸腔就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与此同时，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喉咙里就像堵上了一团什么东西，让他的呼吸变得异常困难。

　　不知是不是因为呼吸太过于急促，他又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咳得人都开始缺氧了，脸都憋成了红色，还是没能停下。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能要这么窒息而死时，终于，他猛地大咳一声，从喉咙里咳出了一团东西。

　　呼吸终于顺畅了许多，胸痛也开始缓和。

　　杨志一侧头将嘴里的东西吐到地上，本以为是一团老痰，却猝不及防的瞥到了一抹血色。

　　血？他怎么会咳出血？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呆呆的看着那团混杂着鲜血的粘液，半晌才反应过来，抓起手机就往门外跑。

　　刚跑了几步，呼吸就又急促起来，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剧烈运动。

　　杨志不敢再跑，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焦急地走向电梯，并打了个电话给他的司机。

　　很快，一辆崭新的豪车就开进了附近最好的医院。

　　“是肺癌，已经晚期了，而且看情况很严重，你怎么现在才来检查，之前都没症状吗？”

　　没有，当然没有。

　　他一直健健康康的，哪儿来的什么狗屁肺癌！就在今年监狱体检的时候，他还什么毛病都没有！

　　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得了肺癌，而且是晚期！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做噩梦？！

　　杨志一下一下的掐着自己的胳膊，掐出了一片淤青，却没能从梦中醒来。

　　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

　　他才刚刚中了大奖，还没来得及享受啊！老天爷怎么会这么对他？！

　　心情一激动，他又咳嗽了一阵，咳得整个胸腔都跟着发出空响。

　　医生说，如果住院好好用药，他还有三个月。

　　杨志呆呆的坐在病床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很久都没有动过一下。

　　直到晚上天黑下来，他忽的浑身一抖，恍然大悟。

　　他记得，昨天在平安村的时候他也胸痛和咳嗽过！

　　而在那之前，他根本就连咳也没咳过一声。

　　昨天他刚让人把白勇那个老东西暴打了一顿，紧接着就开始咳嗽了。而昨晚做了那个噩梦之后，今早一醒过来就咳出了血！

　　不论怎么看，这都跟白家父女脱不了关系啊！

　　难道是——那老东西找了什么奇人给他下了诅咒？

　　杨志靠在病床上，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他立刻就坐不住了，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会儿，下了床就往外走去。

　　深夜，一辆汽车开进了平安村，一路颠簸着向白家驶去。

　　杨志坐在后排，脸被车内的灯光照着，难看得像个死人。

　　车停在白家屋外，他拉开车门冲出去，上前把那木头门敲得砰砰直响。

　　白家的房子非常破旧，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一座泥胚房，上面到处都是裂缝，虽然被仔细填补过，可看起来还是岌岌可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扇大门当然也不结实。

　　杨志拍了半天门都没人回应，回头就喊保镖来踹门。保镖上前一看，提醒道：“门上挂着锁，家里应该没人。”

　　他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

　　白勇被打成那样，肯定是要住院的。听说他老婆前两年病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现在家里肯定不会有人了。

　　杨志赶紧吩咐：“去镇上。”

　　白勇从睡梦中被人叫醒，睁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仇人站在眼前。

　　他刚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打杨志，却听对方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我知道肯定是你找人害我的，白老头，你直说吧，要多少钱才肯放过我？”

　　白勇不由愣了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我怎么害你了？”

　　杨志心里一股火起，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咬了咬牙说：“你就别装了！我身体一直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就成了肺癌晚期！肯定是你找什么人给我下了诅咒是不是？！”

　　白勇闻言，顿时乐了。

　　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声音越来越大，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好一会儿才说：“关老子屁事，是老天爷终于开了眼，要弄死你这狗日的！你活该！你就乖乖等死吧畜生！”

　　“放……”杨志刚开口想骂，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咳了口痰，歪头往地上一吐，憋着气扯出一张笑脸来：“白老哥，你就说句实话吧。这事儿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要是有，只要你放过我，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白勇呸了一声，冷笑道：“钱？老子要钱有什么用？我要我女儿，你能把她还我吗？！不能吧？那你就去死，去地下给我女儿下跪认错！我看你真是疯了，老子巴不得能亲手活刮了你，你还跑来求我救你？”

　　他这话，听在杨志耳朵里就听出了另一个意思——老子就是要你死，管你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帮你。

　　也就是说，白勇承认真是他做的了！

　　此时的杨志，求生欲望过于强烈，根本就不肯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命运。相比之下，他宁可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诅咒人的巫术。

　　于是，他连想也没想，就“扑通”一声在白勇床边跪了下来。

　　他抓住白勇的胳膊，神情前所未有的真挚：“白勇哥，是我错了！以前那件事情是我做错了！我当时也才二十来岁，一时冲动才犯了那么大的错，害得白香她……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看我后来不是自首了吗？还坐了二十多年的牢，也算是为那件事赎罪了吧？求求您原谅我吧，以后我每年都去白香坟头给她下跪烧纸，天天做善事，连蚂蚁都不杀，绝对不……”

　　“给老子闭嘴！”白勇听不下去了，一口唾沫吐他脸上，咬牙切齿道：“我女儿的名字也是你这狗杂种能叫的吗！”

　　他费力的侧过身，用打了石膏的胳膊朝杨志头顶奋力砸去。

　　如果不是行动不便，他甚至想一把掐住他的喉咙，一点点的把他活活掐死！

　　杨志往后一躲，看着白勇脸上那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神情，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死定了……他真的，死定了啊。

　　清晨，应寻伸着懒腰从卧室出来，径直走向小厨房，停在门口对里面那道忙碌的身影说道：“今天把店里收拾一下吧，明天杨志就要上门啦。”

　　青年动作一顿，回头问：“这单生意，要结束了？”

　　应寻笑眯眯的歪了歪头：“是快结束了，不过像他这样的恶人，这点惩罚怎么够呢？我难得做一次好事，总要做到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