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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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天天面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出警的时候看见小年轻和老教授，又是闹得这么大，连猜带蒙，拼出了个像模像样的故事，刚刚开口劝那两句，就是要稳定火气旺盛的年轻人。
现在场面冷了，闻警官感觉出来面前的小年轻不好劝，只能等着报案人来了具体了解一下，能调节最好，不然后续的事情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个多么遗憾的场面。
唐黎开了一次口之后就愁云惨雾的坐在椅子上等，主业喝水，兼职啃手。但报案人却迟迟没有来，按理说他们就在南大自己的地方，学校里的诊室有老师坐镇，处理伤口应该是很快的，这么久没回来，不太符合常理。
唐黎刚刚打人的时候毫无章法，他开始怀疑自己把封启荣打坏了。
他心里透着慌，喝水的动作也加快，警察叔叔看见他杯子里没水就给他续，害得他上了两次厕所，辅警跟着他一起，路上还遇见了一个吸毒不肯验尿的撒泼青年。唐黎等得百无聊赖，等封启荣来的时候他又想上厕所了。
但不行，为了不让人嘲笑他是被吓尿的，唐黎忍住了。闻警官从厕所看完热闹回来，几个人一起去了调解室。
封启荣在前面走，看着有点一瘸一拐，唐黎回忆着自己刚刚到底有没有踢他的腿，想了半天没有结果。
怒火上头，哪里记得每一拳具体打了哪儿，但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哪怕死外边，从警局马桶跳下去被冲走，他都不可能道歉的。
从醒过来那一刻开始这已经算是他赚的一辈子，唐黎决定毫不屈服，为每一件事情承受后果。
上辈子他时时刻刻都在妥协，他被旁人的眼光钉死在自己的位置上，被权威压迫着做不由心的决定。虽然事后说起，每一件事情都是他做的，可偏偏每个决定都不是他下的，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去逼着他做事情，所以承受后果的时候也不心甘情愿。
可没想到几个人刚刚坐定，封启荣先开了口。
“警察同志，我想撤销，能撤销吗？”
闻警官看着他调色盘似的脸也觉得稀奇，他不是第一次见挨揍的人主动提出和解，但那都是胆子小的人才会干。如今的场面怎么琢磨着都不太对劲，这位封先生在他们把小年轻抓起来之前可是一副嚣张模样，明明是自己占理，怎么还撤销了呢？
封启荣看着警察怀疑的目光，耳边不断闪过阴冷的威胁，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哆嗦。
他猛地抓过唐黎放在桌上的手，硬挤出一个笑来：“小唐是我徒弟，今天我们发生了点口角，你看他脸，我们俩算互殴！警察同志，我也不愿意让他留案底，我们回去自己解决，不会再打架了，我报警是当时气急了，平时我们关系好着呢，是吧小唐？”
唐黎被他一双遍布冷汗的手握着，不自在地转了转手腕，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本以为自己需要跟封启荣再吵一架，再不济也要被压着道个歉，对方才会放过他，但这是个什么章程？
封启荣却不管他什么反应，再次一把抓过唐黎的手，把自己的老脸豁出去了笑成一朵菊花，终于让警察相信了。两个人各自签了调解书，就这么一家亲的模样出了警局，唐黎刚想开口问，封启荣却立刻放开了他，在路边把自己的手摇成了电风扇，出租车一到他跟前，连滚带爬的就上去了。
就好像有狗追他似的。
唐黎茫然地站在原地，有种拳头伸出去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空落落的。
只是他来不及体味这种怪异的感受，费嵩就从不知道哪一盏路灯下冒出来了，把唐黎吓了一跳。师兄看着是在外头等了很久，见面先递给他一个已经凉了的饭团，又把牛奶插上吸管，唐黎不明所以的喝了一口，想开口问点废话，费嵩却已经走开去叫车了。
唐黎坐在脏了一块的出租车后座上，只觉得海苔粘住了他的嗓子眼，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费嵩在他旁边也沉默着，一直到了宿舍里，唐黎洗了脸，他妈的电话来了。
师兄看起来是要说什么，好容易鼓起勇气的模样，唐黎伸出一根手指制止了他，划开手机跟妈妈问好。
吃了没睡了没今天累不累，唐黎日常也要接这通电话，回答起来驾轻就熟，总之跟昨天一样，妈你快睡明天还要出摊。
至于打架的事，当然没说。
在他们母子之间，唐秀珍才是那个弱小的人，唐黎看着她的背影的时候太多，光是想象一下，鼻子里好像就已经嗅到了菜籽油的味道。
她总说自己老了，希望唐黎能够撑起这个家，唐黎就也认定她不再强大，不再找她说委屈。
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她看唐黎哪里都好，自觉已经完成了一切任务，只等着唐黎奉养她就可以了。
唐黎不敢说这种畸形的关系不好，毕竟大家都是这样的，放眼整个中国也都是这样的。唐秀珍摊煎饼供出了一个大学生，现在只等着唐黎工作了，买了房子，把她接到大城市去住。
他想东想西，嘴里一点都没停，重复了四次“哎哎哎好了”终于把电话挂了。再抬头看着费嵩的样子，居然也是如出一辙的弱小，忽然就觉得很累。
大家可不是都一样的吗，为什么会跟费嵩成为朋友？因为师兄也穷，宿舍里四个人，除了他们俩，一个是家里双医生，另外一个是来实现自己的医学梦的。
只有他们俩，是因为医生能坐办公室、受尊敬来学的这个。
热爱当然也有，誓言每念一次都能让人热血沸腾，但等着他们的是更现实的困境。
唐黎的心开始变得皱皱巴巴的，费嵩坐在他旁边，开了一罐啤酒递过来。
他刚刚仿佛一个透明人一样，虽然见证，但没有出手，通过啤酒才能鼓足问问题的勇气：“小唐怪我吗？”
唐黎吸溜了一口啤酒花，叹了口气：“不怪你，都不容易。”
“明天学校上班了，估计就要处分你了。”
唐黎再次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落到他只吃了一个饭团的胃里，他沉甸甸的回答：“嗯。”
或许是伤心的人容易醉，唐黎喝了一罐啤酒，就倒下了，脑袋发晕，天旋地转。他能感受到费嵩把他搬上床，他们两个贴得很近，他的师兄伸手在他脸上那道伤口旁边抚摸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睡吧，晚安。”
然后唐黎就真的睡了。
如果给你一次重回过去的机会，你会回到什么时候？回到高中的时候好好学习？回到高三填志愿那一刻？回到“你确定放弃治疗”的问题之前？
唐黎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最终也没有在梦里寻找到一个答案。他仍然在被过去纠缠，哪怕它们现在都没有发生过，他还年轻，是二十二岁的唐黎，而不是三十二岁的困窘中年人。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阳光正照着他的眼皮，他觉得眼前血一样的红，仿佛自己仍然在火光里。
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但唐黎很快分辨出来，门外有很多人的声音。
嗓门最大的仍然是费嵩：“小唐生病了！你们等等行不行！”
唐黎翻身下床，脚步虚浮的去洗手间把自己弄干净，头发是来不及洗了，他已经听见有人敲卫生间的门了。
唐黎撩了一把头发，用水把挡在他额前的刘海弄了上去，露出血丝遍布的眼球和喝了冰啤酒而肿起来的眼袋。他早就说要去剪头发，但实验室里太忙了，没有时间去，等这事过去了，不管结果好坏，先去剪个头发吧。
唐黎怀着一种轻松的勇气，拉开了门。
校保卫科，他们的辅导员，系主任，都在外头。这居然也能拦住，唐黎看了一眼自家师兄，感叹一句费嵩劲儿真大。
唐黎乖乖跟着走，到了学校的会客室乖乖落座在尾端。上一次来这儿是申请助学贷款，他们几个穿着打扮十分土气的小豆丁一个一个排队签字。
这回唐黎看着三堂会审的架势，十分自觉地想要开口交代自己知道的事情，封启荣通过国家级项目套现的事情他确实没有证据，但他还是想说一声。
但他们的辅导员，白老师却给他倒了杯水，温声细语的问他：“脸上的伤严重吗？怎么没包扎一下？自己还是学医的呢。”
这让唐黎愣住了，他不自在地抠了一下脸上的血痂，眼睛瞪圆了观察着这些人。
白老师是个长相十分温柔的女性，性格却颇有几分江湖气，她看着唐黎紧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差点把眼影蹭掉。
“嗨，老师不擅长这个，就有话直说了，封教授现在已经停职，正在家里反省，他以后也没有资格做导师了，你看这样，小唐你满意吗？”
唐黎不知道自己满不满意，他只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停职？为什么停职？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是谁，到底现在他在哪儿？那种拳头伸出去打到棉花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白老师继续说：“至于严董那边，小唐替我们美言几句吧。”
唐黎不知所措的看着她的脸，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屋子里的别人却猛然的站了起来。
唐黎一回头，看见了自己那个“其父”从外头进来，身后跟了个戴眼镜的助理。他肩膀猛然一耸，居然憋不住笑了。
看来这一屋子人等的也不是他，而是严董这个大大的有钱人。
蝴蝶效应吗，唐黎捂着自己的嘴，目光追随着严静怡的脚步，皮鞋声咔哒咔哒，一路经过他、辅导员、系主任，最后坐在了离他最远的地方。
看起来跟登基似的，唐黎腹诽着，脸上的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消失了。
毕竟只有一滴眼泪的情分，这回他的富爸爸踏着七色祥云来，是来接他的吗？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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