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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白夜叉 ...


  •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上!”

      硬鞭抽打在裸露的脊背上,留下一道道暴露在阳光里发红渗血的鞭痕,这苦痛却远远比不上中岛敦过去所受烙刑的万分之一,他无视自己“父亲”的鞭打跪在铁笼前,迟迟不肯起身,乱糟糟缠成一团的刘海下,那双混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被一群斗兽纠缠的男人。

      面对数十名难缠的孩子,东堂北依旧行动自如,他像是安慰自己胡闹的孩子,每一个扑到他身上的斗兽都被他小心翼翼地甩开,强硬的力度不容质疑,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

      晃动的银发被太阳糊了一层细碎的光,血瞳像一片温和的海包裹着周围的一切,男人轻松地避开一轮又一轮的猛攻,自始至终含着痞气又自信的笑容,除了白底蓝纹的和服袖沾上些许灰尘,其余地方皆像来时一般整洁。

      中岛敦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对手,即使没有交手,他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对方。
      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强大气息像是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般持久炽热,灼烤他的内心,然而真正让他无法出手的并不是这一份强大,而是东堂北本身,身姿矫健、银发赤瞳的妖精如同樱花般美丽而耀眼,温柔似月、强大如阳,又拥有让任何事物相形见绌的美丽,中岛敦无法对这样的人出手。

      他杀过很多人,但他依然是对情一窍不通的少年,偶然闯入他眼帘的男人是他后来百般尊敬的老师,也是他此时无法自制被深深吸引,不忍伤害的初恋。

      “嘶!”几分钟后,东堂北被其中一个实力最为强大的斗兽用指甲划伤了脸,他无奈地抹去脸上的鲜血,却见那名斗兽被突然冲出的少年扑倒在地,两个人像猩猩一样粗鲁地扭打在一起。

      最终,占了上风的中岛敦张嘴咬住了对方的脖颈,一副不把对方脖子咬断不罢休的架势,被他咬住的女孩发出了痛苦的吼叫,负责人见势不妙,立即愤怒地拿着硬鞭上前。

      其他斗兽见到硬鞭,纷纷恐惧地退到一旁,在生锈的硬鞭即将击中中岛敦头部时,东堂北伸手卡住中岛敦的下巴,逼迫他松口后及时拉开了他。

      负责人揪住中岛敦的头发想将他拖回笼子,东堂北使了个眼神制止他,这其中的意味很明显,对方在原地迟疑一会儿后放下了中岛敦。

      那时候的中岛敦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跌坐在地,脑袋上被划破的伤口流出粘稠的鲜血,血糊住了他的半张脸,使得本就吓人的伤疤更加不堪入目,东堂北脱下自己的和服外套披在赤luo着上半身的中岛敦身上,温暖的气息笼罩而来,男人背着光蹲在他面前,神色并未因他丑陋的面目而变化。

      东堂北此行不过是为了应家主要求增加东堂家暗杀部队的成员,斗兽虽难以驯服,却实力强大拥有被培养的资格。

      “喂,小鬼…………”东堂北用手轻轻擦拭着中岛敦脸上的鲜血,抱着试探的心理问道:“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
      和至今为止接触的都不一样,温柔的手,温柔的声音。中岛敦望见对方脸上被划出的血痕,情不自禁伸出手,伤痕遍布的手抚过那道伤口,残破的美感诠释着少年内心的温柔。

      中岛敦僭越的举动并未让东堂北觉得冒犯,他轻笑一声,拥住了男孩。

      少年的表情仍是呆愣着的,不论高兴还是愤怒,他都只有这一个表情。
      东堂北:“这是答应的意思吗? ”

      中岛敦身体一抖,心中一颗早已坏死的种子开始迅速地生根发芽,逐渐渗透他的四肢百骸、骨髓内脏,喜悦、不安还有情意,这一切复杂的情绪都展现在他脸颊透出的红晕上,他抓住东堂北的衣服,将这副表情深深隐藏在男人宽厚的怀里。

      …………

      中岛敦的老师东堂北是个流氓,喜爱所有长相中上的大胸女人,嗜甜如命,每天一盒草莓牛奶从未中断。
      虽然中岛敦无数次被对方拉去偷看女仆洗澡,但他依然尊敬着东堂北,对方是他的老师,不仅不嫌弃他的外貌,还在他受到刁难时处处护着他,当然,尊敬中掺杂了多少喜爱,不得而知。

      一天,东堂北躺在树底下沉凉,中岛敦望着对方的侧脸,忍不住问道:“老师……我的脸……”
      “很丑。”
      “…………”

      东堂北说完,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中岛敦望见这抹笑,一切不好的情绪都在瞬间消然。

      “人都是猴子变的,长得好看长得丑又有什么关系?不都是伤心了哭高兴了笑的生物?更何况老了不都一样丑。”
      “……这是歪理。”

      东堂北拽住他的衣服让他一起躺下,问道:“敦,区分一个人靠的是什么? ”
      “……面貌、性格、人际关系、武力……”
      “不是。”东堂北侧过身子,抬手在在中岛敦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是灵魂。”
      “灵魂? ”
      “让灵魂保持美丽才是真正困难的事啊。”

      时隔几个月,中岛敦再一次感受到了怦然心动的感觉,他挪过去,在太阳照不到的树荫下,在这远离人潮的僻静之地紧紧地挨着自己的老师,安心地睡去。

      东堂家被入侵的那天,当他在一片火海中找到东堂北时,对方的喉管已被利器割破,血染红了衣襟,也染红中岛敦的眼睛。
      这样重的伤势,别说抢救,东堂北能撑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在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刻,这个男人依旧不慌不忙,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交给中岛敦,并嘱咐他一定要保管好。

      破碎的喉管让他的言语显得愈发艰难,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东堂北像他们初次见面那天,张开双臂拥抱了自己的学生,在叫嚣着吞噬一切的火焰中,在满地惨不忍睹的尸体上,他低下头庄严而肃穆地亲吻了中岛敦脸上丑陋的伤疤。

      东堂北用最后的力气,虚弱地笑着说:“敦,东堂……不是我原来的……名字……我原来的名字……是……”

      “……坂田银时。”

      中岛敦从坂田银时的怀里抬起头,他的老师安详地闭着双眼,沉沉地睡去,一如那天中午,中岛敦紧挨着他时,他也是这样一副安静的睡颜,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机会。

      坂田银时最后给中岛敦留下的吻并不是为了表达什么,只是在生命垂危、即将离开世界的那一刻,突然想要吻他。

      于是他低头,吻了自己的学生。

      …………

      中岛敦知道,坂田银时就在门的另一侧。

      一个小时前,一个自称费奥多尔.D的男人将这次钥匙事件的内幕尽数告诉了他,黑瓴那些找了他两个月的人大概死也没想到所谓“钥匙”不过是治崎回为了引开众人视线所抛的诱饵,实际根本不存在“钥匙”这回事。

      中岛敦:“那……为什么老师会……”
      陀思:“你是想问为什么他会恰好给你一把钥匙吗?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东堂先生一早就知道了治崎先生的计划,你不过是计划的一环罢了。”

      仿佛空气凝滞一般,中岛敦长久地沉默着,半晌,他阴狠地注视着陀思,说道:“你的意思是,老师和治崎先生串通一气,拿我当棋子是吗? ”

      陀思笑容不变,回答道:“难道不是吗? ”
      “…………你骗人。”

      “哼……”陀思刻意做出一副怜悯的样子注视着他,“你知道东堂……哦不,坂田银时为什么会成为杀手吗?”

      中岛敦沉着脸答道:“不知道。”
      “十年前,他的家乡毁于一个刚成立不久的组织,家人和朋友皆被屠杀,无一幸免,几天后,他带着一把木刀血洗了那个组织,然后改名换姓逃到了黑瓴……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你想说什么? ”
      陀思缓缓踱步到中岛敦面前,丝毫不在意对方身上强烈的杀意,在察觉到中岛敦即将对他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并无躲闪之意,只是轻飘飘抛出一句话:“坂田银时还活着。”

      刀尖停在陀思的额前,差一秒就能刺进他的脑袋。他伸手捻住刀尖将其推开,低下头十分满意地望着中岛敦震惊的面容。
      一记惊雷在耳边炸响,中岛敦感到自己的脑中只剩发白的噪点和五彩斑斓的色块,双眼被蒙了一块模糊的布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孔。

      他手一抖,匕首滑落,陀思接住空中下落的匕首,放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坂田先生高风亮节,无论治崎先生允诺什么好处都不肯参与合作,没办法,对付这样的死脑筋只能从他的弱点下手。”
      坂田银时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死在了十年前那场横祸中,如今的他孑然一身,唯一遗留下的把柄……

      中岛敦的肩上仿佛压着千斤的巨石,他抬不起头,难以呼吸。

      治崎回以中岛敦的性命来威胁坂田银时,逼迫他参与自己的计划,东堂家的入侵事件正是治崎回计划中的一环,只要坂田银时愿意袖手旁观,他就能顺利地攻下主宅。
      令坂田银时没想到的是,治崎回出尔反尔,不仅没有放过那些无辜的仆人,还血洗了整个主宅,唯一留下性命的便只有东堂家主。

      为了铺垫一早就准备好的钥匙事件,坂田银时不得不死,当然,治崎回绝不可能放弃这一值得重用的战力,他早就为对方和家主准备好了替代的尸体,没想到君子终究是君子,坂田银时在目睹了一众无辜之人遭到屠杀后愤怒地砍下了治崎回的手臂,然而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他在中岛敦到来之前,选择了举剑自刎。

      在所有人都以为坂田银时葬身火海时,治崎回派人折返救出了奄奄一息的他,对方始终无法放弃这个实力在黑瓴排名第一的男人,高傲强大的野兽更拥有让人驯服的价值,治崎回抱着这个念想,硬生生将坂田银时从鬼门关的尽头拉了回来。

      这两个月,治崎回不顾后果与绝生会为首的一系列反平衡组织合作,东堂家出事,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黑bang必定处心积虑要从这块残破的骨头上扒油水,视线几乎都聚集在他身上,因此为了掩人耳目,他抛出一个巨饵,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钥匙吸引了全黑瓴的注意力,实际那笔数目巨大的财富早已被他掌控。

      治崎回想实现自己养父的心愿,让东堂家站上黑瓴的顶端,为了这个夙愿,他不惜杀掉一切阻拦在前的人,对他来说,手下、朋友、亲人,要么是垫脚石,要么是重要的棋子,一旦失去价值就会遭到抛弃,这份扭曲的处世观念遭到家主的反对,得不到养父的支持,他决定亲自来掌控这个家族,而他也知道,除非东堂家受到重创,家主“死亡”,他这个不受待见的养子才有上位的机会。

      到时候东堂家站上了黑瓴的顶点,家主,他最敬爱的父亲就再也不会反对他的观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报答这个将他从泥潭中拉出的老人。

      可惜心在地狱,身又怎能独自脱离。

      …………

      “太宰先生早就知道老师还活着,所以才会派你带我来这里……是这样吗? ”
      芥川龙之介抱着双臂站在一旁,根本不打算搭理他。

      中岛敦叹了口气,缓缓推门进去,奇异的是,即使即将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老师,他的内心却如宽阔的湖面一般平静。

      在看见坂田银时的那一刻,中岛敦总算知道了陀思在说坂田银时还活着时那微妙的语气代表着什么。
      坂田银时躺在护理床上,苍白、瘦削,两根鼻饲管一直延伸到床边不断运作的呼吸机里。

      坂田银时还活着,但他伤得太重,只能靠冰冷的机器延续生命,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中岛敦没想到自己的老师会变成行尸走肉般的植物人,曾经耀眼的太阳如今枯叶回乡,如冰冷的白檀木躺在那一动不动。

      说实话,中岛敦相信坂田银时宁愿死去也不愿失去所有知觉像笼中鸟一样被困在这个囚笼里,这是对一个武士最大的侮辱。

      悲痛、愧疚,还有无与伦比的仇恨,这是中岛敦能感受到的所有,他不敢相信治崎回竟然会对坂田银时做到这种地步,这个骄傲又温柔的男人像垃圾一样被人侮辱践踏,他怎能忍受。

      那把钥匙……

      中岛敦突然想到,如果坂田银时中途反水,也就没必要交给他一把钥匙,因为无论这把钥匙是否存在,中岛敦都会被误会进而被追杀,那坂田银时交给他的钥匙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拿出一直被他揣在衣服里层的钥匙,除了朦胧的金色光晕,一切都显得平平无奇。

      中岛敦若有所感望向坂田银时附近摆放的方桌,桌面上摆着一个半指宽的木盒,他上前拿起,发现里面是一排排组装在一起的齿轮与铁圈。

      “咔嚓”一声,中岛敦无意间扳开盒子隔层前的木块,其中露出一个极具暗示性的锁孔,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钥匙cha入孔中,没想到竟真的嵌合无比。

      坂田银时特意为他留下一个木盒,其用意不得而知,在钥匙cha入后,木盒中的齿轮在一声轻微的响声后齐齐开始转动,舒缓的音乐从盒中倾泻而出,如女人的呓语般轻柔。

      这是……八音盒?

      “敦……”
      继音乐声过后,令中岛敦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绷紧了神经,死盯着手中的八音盒,坂田银时最后给他留下的讯息……

      “对不起。”
      “…………”

      “嘭!”中岛敦跪倒在地,一句对不起打破了他所有刻意伪装出的坚强,眼泪顺着脸颊不要命地往下淌,他不知道为什么坂田银时要向他道歉,明明……是他拖累了对方。

      “老师……该道歉的是我啊……”

      八音盒似乎被设为重播,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在封闭又狭小的房间里回响,属于坂田银时的声音包围着他,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学生有多么强大,并相信他最终会找到真相,来到这里。

      或许是他对不起敦,他本可以保护敦,而不是让他承受两个月的恶意与追杀。

      一个留下的八音盒道出了所有的歉意,也道出了一个男人所有的柔情。

      谁对谁错,谁又对不起谁,这些本不该出现在这对师徒中间,世事无常过后,他们又再次相聚于此,只是有些话再也无法传达。

      坂田银时之所以成为杀手,正是因为他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即使如此,他依旧觉得自身发生的不幸是自己的错,无法去责备他人,这正是他的懦弱,也是他的强大所在,因此他去做杀手,为了赎清自己的罪孽。

      坂田银时,成为杀手十年,从未杀过任何一人。

      他足够强大,无愧于他第一的位置,也无愧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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