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弦》苏零

19、十九 匕首

　　十九 匕首
　　“柳汀，先去睡一觉，有什么想法，明天再说。”
　　话音未落，却是一道异响，破空而来。
　　落弦一惊，下意识仓皇后退，本就搭在柳汀腰上的手顺势用力，柳汀被拉得一个踉跄。
　　一道灰影自飞檐边缘一闪而逝。
　　“咄！”却是一柄匕首笔直的插进柳汀身旁的木柱上。
　　刀锋上夹带的字条迎风微颤，却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上面写了什么？”
　　“碧湖畔，凌霄阁。”柳汀的神情有些恍惚，却不是因为那几个字。
　　“这把刀怎么了？”
　　柳汀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很轻的抚上刀柄，用力，锋刃瞬间离开，只余一道突兀的裂缝。手腕微晃，锋刃承载了一线天光，瞬间反射出比之强烈好几倍的光芒。
　　刀柄上却是极致繁复的纹路，极尽精美别致。
　　“好利的匕首！”落弦不住惊叹，下意识的伸手触碰，却不经意间触到了两个小字，“舒涵？那是什么？匕首的名字？”
　　“不，那是人的名字。”
　　“谁？”落弦可以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也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一个，旧友。应该。”

　　夏舒涵和柳汀，其实不能算朋友。
　　柳家在望月城虽然势力不弱，可毕竟柳老爷只是以经商起家，与权势这种东西实在是远了点。偏偏，夏舒涵是个侯爷。
　　本来明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却莫名其妙的相识。
　　柳汀说那是巧遇。
　　夏舒涵却把它归结为孽缘。
　　那个时候，夏小侯爷原本是跟着姑姑到踏月城来拜访一个老朋友的。结果，精力过剩的小侯爷不知听街上哪个阿猫阿狗说踏月城的城郊有一座灵塔山，而灵塔山上住着一个武艺高强却又不问世事的高人。于是，正好被各种各样言不由衷的赞美之词弄得鸡皮疙瘩满地的夏小侯爷立马开溜，连个侍从都不带就一个人跑上了灵塔山，寻访传说中的世外高人。
　　但是据常年去灵塔山上的灵塔寺烧香的柳夫人说，她从没在山上看到有寺庙以外的木屋，连草搭的盖子都没有。
　　而那个灵塔寺主持一副大腹便便，满脸冒油，走一步肚子上的肉抖两抖的模样也实在离所谓高人远了点。
　　于是，那天上完香，正打算回府歇息的柳夫人顺手捡回了在山上转悠了一整天却一无所获同时饥肠辘辘的夏小侯爷。
　　那个时候柳夫人并不知道她捡的那个满脸汗渍灰尘的狼狈小鬼是个侯爷。因为某人还有基本的危险意识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说，他叫夏舒涵。
　　然后，夏舒涵就看到了一直乖乖窝在柳夫人怀里的小丫头。
　　小丫头一直在笑，唇红齿白，机灵可爱的模样实在很讨巧。只是，夏舒涵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因为那个丫头眼底的温度实在有点冷。
　　当然，事后夏小侯爷对于自己居然被一个连走路都还不怎么稳当的小得不能再小的丫头给吓着实在是悔不当初。
　　那个小丫头自然就是柳汀。
　　只是柳汀自己却不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夏舒涵的时候饱含敌意这档子事，她甚至记不太清楚那段初遇。因为当时的她实在太小。
　　也因为这样，夏舒涵反而成了一个压在记忆深处的名字，随着时光的流逝，年岁的增长时不时冒出来的名字。

　　“后来，你们时常见面？”落弦这话，问得自己都觉得不太舒服。
　　这还是柳汀第一次告诉落弦关于她小时候的事情，那些落弦出现之前，柳夫人去世之前的事情。
　　“当然不是。一共也就三四次吧。夏舒涵虽然很没侯爷的样可毕竟他的头衔可以压得死人。”柳汀反复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意识到落弦的异常，“最近一次见到他差不多是三年前。”
　　三年前？落弦猛地瞪大眼睛：“为什么我没见过这个人？”
　　“大概你去找小七了——”柳汀漫不经心的答了句，越过落弦，继续往前走，“不是说回房么？”
　　“你不去——”落弦指了指柳汀的手。
　　那张字条叠得整整齐齐被柳汀紧紧握着。
　　“明天去好了。夏舒涵没习惯在太阳落山以后出门。”
　　“……”连这都知道？
　　柳汀继续往前走了好几步，依然不见后面的人跟上来：“小落，你怎么了？”
　　“明天要我跟你一起去么？”
　　天色越发昏暗，建筑的阴影几乎把走廊的地面整个覆盖，落弦甚至看不清柳汀的表情，明明她们只有几步之遥。
　　“好。”
　　“呃？”惊讶的却是落弦。
　　柳汀的语气太过淡然，甚至不带丝毫踌躇。
　　为什么？明明之前柳汀看着手里的匕首的眼神是如此深沉，落弦甚至能感受得到其中饱含的情感……让她心凉……
　　“干嘛，我带你去赴约你很奇怪？”
　　“你们，不是，相识很久了么？”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落弦忍不住甩了甩脑袋，她讨厌此时如此患得患失的自己。
　　“谁说相识很久就不能拿来利用？”
　　“啊？”
　　“小落，你忘了，这里是宋府。你就一点都不奇怪夏舒涵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是说——”
　　“啪！砰！”不远处传来的摔门声生生打断了落弦的话。
　　回头，刚好看到院子的另一边走廊木门受大力合上之后微微弹开，“啪！”却在下一瞬再次被大力合拢。
　　“那个是，宋言之的——”房间两个字还没出口，落弦已经看到一个淡青色的人影追了过来。
　　“砰砰！”大力的砸门声一瞬间划破寂静，在暮色低垂的院子中不断回响。
　　“小落，我们也该回屋了。”
　　“啊？”落弦正看得心揪，被柳汀生生打断。
　　“他们已经是一潭浑水了，你还想掺一脚？”柳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隐隐的叹息，随风飘散。
　　“柳小姐——”这边的说话声却已经引起了对面宋谨的注意。
　　“我还以为宋大公子无暇他顾？”尾音轻轻上扬。
　　落弦瞥了柳汀一眼，可惜光线太暗，她完全看不到柳汀的表情。只是落弦可以用她在柳汀身边呆了四年的经验发誓，柳汀的那句话，是带着微讽的意味的。
　　“是，我应该无暇他顾。只是，事到如今，有些事我做得出，放得下，有些事，依旧不行。”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宋谨的语声却是渐渐靠近。
　　近得甚至听得出一丝丝疲惫，些微渗透。
　　“所以你怪不得别人。”柳汀的声音透着了然。
　　“是。”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应该我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宋谨的声音略略有点低，伴着微凉的夜风，莫名的心惊。
　　落弦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没有插话。其实她有点云里雾里。
　　她从来都觉得柳汀说话很高深，要完全听懂很难。只是这个宋谨却可以懂得毫不费力，然后用更高深的话回拨回去。
　　如果没有宋言之，落弦不得不说，他们真的很配。
　　可惜……
　　只是她很庆幸这个可惜。
　　“我——进屋说吧，外面风凉。”“吱呀——”柳汀伸手推开门，屋内黑洞洞一片。
　　油灯被瞬间点亮，微微摇曳的火光乍然间有些晃眼。
　　“那她？”宋谨却看了看落弦。
　　“相比起小落，其实你更是外人。”柳汀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其实我很奇怪我娘怎么就一口咬定你不过是一个弱女子，需要别人好好保护。”
　　“因为她自己偶尔也很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无论是怎样性格的人都会有忽然脆弱的时候，表面上柔弱的人有坚强的内里也不奇怪。”
　　“所以你坚持要回去？”宋谨听出了柳汀的弦外之音。
　　“是。这点，我坚持。”
　　“可你爹不希望你涉险。如果你娘还在世，她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难道要我丢下年迈的爹爹苟且偷生？我做不到！”柳汀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修长的手指抵着木桌的边缘，却是无意识的轻颤。
　　昏黄的火光映入漆黑的眸子，生生镀上一层柔光，却掩盖不了从其中透出的坚决。
　　“……那，我送你回去。”
　　柳汀一愣，瞪大眼睛。
　　“啊？”落弦却已经惊呼出声。下一刻赶紧捂嘴。
　　宋言之知道她并不是一般的丫鬟可宋谨不知道。
　　“你们来的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意外，已经是幸运的了，万一回去的路上发生什么，我娘也不好交代。”
　　“……那，麻烦宋大公子了。”柳汀的目光微微闪烁，半晌，微微欠身。
　　“之前怎么没见你那么客气？”宋谨忽然收起了他一贯的斯文模样，斜了柳汀一眼。
　　落弦忽然就想到了宋言之。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在向谁靠拢……

作者有话说

　　终于憋出来一章。。。我快死了。。。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