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弦》苏零

15、十五 叶落

　　十五 叶落
　　一连几天的阴郁天气。
　　风很大，卷起地上的沙砾落叶，打在紧闭的窗户上，跌落在暗红的木质窗台。
　　落弦刚推开窗，就被迎面而来的漫天飞沙朦胧了视线，粗糙的尘粒打在脸上，略略有些疼。
　　“砰！”不是她想闷在房间里发霉，是这天气跟她过不去。
　　没有人可以扯谈，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人一个接一个消失得彻底。
　　三娘带着叶子早在到宋府的第三天就离开了，不曾告别，不曾告知去向。
　　落弦想去找她们，却被柳汀制止了。
　　“三娘有自己迫切想要到达的地方，我们只要知道她们带了足够的盘缠就好。”说这话时，柳汀看着宋言之。
　　宋二公子毫不犹豫的点头。宋家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银子为难一个带着孩子的落魄寡妇。
　　“小落，我跟叶子说过，等她长大了，一定要到望月城来找我。到那个时候，你们好好叙旧好了。”柳汀的眼底有着怅然。
　　“……望月城？”
　　“对啊，难道才离开不到十天，小落已经忘了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么？”
　　“……当然不是。”落弦直觉这话里有问题，却找不到关键。
　　“在这里住一段日子我们自然就回去。也算是完成了娘亲的心愿。”
　　“……”落弦听出了柳汀话里的意思。
　　她根本就是归心似箭。

　　脚边躺着之前趁势飘进来的一片枯叶，弯腰捡起。
　　暗褐的斑点印在叶片中央，摸在手里是细细的一层灰。
　　“咄咄！”忽然有人敲门。
　　“进来。”落弦懒得询问来认识谁。
　　宋夫人一大早派了两个丫鬟把柳汀从上到下细细打扮了一番，然后恭恭敬敬把她请了出去。据说是宋夫人觉得柳汀到宋府的时候有些忙乱，没能好好迎接柳汀，外加这两天也没机会好好说说话。
　　落弦分明觉得宋夫人嫌她这么个木桩杵着碍眼，于是找个机会让她哪凉快哪呆着。
　　“吱呀——”木门被轻轻推开，来人却在伸脚进门的一瞬间止住了动作，“什么味道！”
　　“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落弦却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宋夫人不是说要在前厅设宴替柳汀洗尘，你这个做儿子的跑后院来干嘛？”
　　“她见到我心烦我还见到她头痛呢。”宋言之快步走到落弦身边，一把推开窗子，冷风瞬间直灌，床头的帐幔不断起伏，“让屋里的味道散掉点，你吃了什么？”
　　“……大蒜。”
　　“……”宋二公子脸上的笑意僵在那里。
　　落弦怀疑如果她一拳头打上去，眼前这张俊脸会不会碎成一块一块。
　　“我以前天天都吃，你有意见？”落弦白他。
　　以前到处偷鸡摸狗的时候甚至会跑到人家灶房专门偷大蒜，因为吃起来特别爽。而且小四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那东西吃多了怎么怎么好，于是一堆小鬼头抢着吃。
　　结果就成习惯了。
　　“……原来你有这爱好。”宋言之摸鼻子，“你家小姐没被你熏死？”
　　“她陪我一起吃。”不过只吃那么一点点，免得被熏死。
　　“……”
　　“宋二公子就是来跟小的讨论大蒜的？”
　　“麻烦落姑娘能不能不要这样称呼小的，小的可担当不起。”
　　“为什么不？你本来就是宋家二公子不是么？”落弦懒得跟他再绕。其实宋言之和宋夫人的关系僵得很奇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柳汀出于礼貌不方便询问，而落弦是懒得趟这种浑水。
　　可这宋言之愣是几次三番把她的好奇心给勾起来。
　　“也就你把我当二公子，其实，我在这里，顶多就算个管家。”
　　窗子依旧开得很大，落弦靠着窗子站在一边，宋言之学着她的动作靠在另一边。
　　脑袋微微仰靠在窗框上，薄唇微微翕合，不胜清晰的语声却透着淡淡的落寞。
　　风夹带着落叶尘沙席卷而过，落弦转头看宋言之，刚好被叶子砸了脑袋。“嘶——”划过额头的一瞬间，没有过多感觉，却在下一刻，夹带了微辣的触感。
　　仲愣之间，却是一片白影一闪而逝。
　　“你怎么那么蠢，都能被叶子砸破头？”白影终于在视线里变得清晰，却是宋言之的衣袖。他伸手，摊开手掌，那枚罪魁祸首静静躺在那里，风过，微微摇晃，“要不要撕了报复？”
　　“你无聊。”落弦狠白他一眼，一把抓过那片叶子，随手一丢，“别扯开话题。”
　　“呃，我之前说什么了？”
　　“……”
　　“你问我为什么称呼宋夫人为‘夫人’——”宋言之赶在落弦发飙之前把话题扯了回来。耍人很好玩，尤其是耍这个看上去精明实则傻傻愣愣的小鬼更好玩，只是，耍过头通常会没有好果子吃。不自觉把尾音拖长，不是卖关子，只是从未从嘴里吐出来过的话，要让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人知道，其实不那么容易，“我不是她生的，她只是我名义上的娘。当然，事实上，她根本不想要我这个名义上的儿子。”
　　“那，你娘——”落弦在斟酌字句，其实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
　　明明她身边都是一群身世凄惨的可怜人。
　　“别用这样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娘活得好好的。”
　　“啊？”
　　“不过我娘是个妓女，阴差阳错有了我。我爹自然不肯让宋家的血脉就这样流落在外，我那个娘也没有抚养我的能力，所以，就现在这样了。”
　　“……比你惨的人还有很多。”
　　“对，我其实一点也不惨。有的吃有的穿，早些年大哥习文练武的时候我还能在旁边偷偷学点什么。喂，别光顾着说我，你是怎么跑到柳府上的？”
　　“你干吗就对那个那么感兴趣？”落弦眼看着话题就那么被扯到自己身上来，多少有那么点不爽。
　　就像自己最后的领地即将被人侦破。未必是被夷为平地，只是，再也没有完全私密的东西。
　　也不能说私密，至少这些事，柳汀都知道。
　　“不然就我一个人唧唧歪歪岂不亏了？”宋言之的笑容有那么点诡秘。
　　“你一个大男人那么计较干嘛？”落弦就不明白好好一张斯文俊俏的脸怎么就被他折腾得看上去那么不怀好意。
　　宋言之只是维持着那张欠抽的笑脸，充满探究的目光却在落弦身上反复打量。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跟柳汀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我愿意跟她么？我说好。然后就这样了。我从没以‘小姐’之名称呼过她，也从没把她当主子看，也许是姐姐，也许是家人。反正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相处在一起。”
　　“就这样？”
　　“对啊。”落弦一点都不意外的看到宋言之的脸有那么点小小抽搐，“反正我没有家，没有可干的正经事，跟着柳汀不但有吃有住，还能帮到以前的朋友，没什么不好。”
　　“那，柳汀是出于什么目的收留你？”宋言之的眼底是一瞬的深沉，本就漆黑深邃的眸子，寂如死水。
　　“不知道。她没说过。”落弦低着头，依旧沉浸在莫名的愁绪中，一时半会出不来。
　　“怪不得那么多人说城东阿德傻人有傻福。”
　　“啊？”落弦没明白话题怎么突然扯到什么阿德身上。
　　那是谁……
　　为什么说他……傻！
　　“你拐着弯骂我傻？”落弦狠狠地瞪着眼前已经笑弯了腰的死男人。
　　宋言之已经笑得讲不出话，只能捂着肚子摆手。
　　“呸！柳汀她只是一个人太无聊了，想找个人一起而已。这跟我傻有什么关系！”落弦跳脚。
　　能把她气成这样的人，宋言之还是第一个。
　　“无聊？为什么会无聊？”
　　“府里只有仆人，她整天不是抱着琴就是看那一本本鬼画符，怎么会不无聊？”落弦不识字，自然看着那着都是鬼画符。
　　“她从不出门？”
　　“差不多。只是偶尔去庙里上个香，很少出门。”不提不觉得，仔细想想，似乎只有落弦三天两头往外面跑，柳汀要什么，都会让落弦顺道带回来，“柳汀其实很恋家，所以这次要让她在这里多呆上一些时间恐怕不容易。”后面的这些话落弦只是自言自语。
　　她还没忘记离开柳府之前，秦越告诉她要做到的事。
　　不过，“这关你宋二少爷什么事！”怒瞪。
　　这小子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在套她话？
　　“呃——”
　　“二少爷！二少爷您在哪里？大少爷找您——”丫鬟的叫声顺着风动远远传来，正好救了宋言之。
　　“我哥找我，我要走了！”脚底抹油。
　　“你给我回来！”落弦伸手拽，却连衣角都没摸到。
　　难道那家伙的三脚猫功夫就是为了逃命学的？
　　“你很快就能见到你家小姐的，她会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有亲看得出我写这一章的用意么。。。囧。。。我真的不是在写废话。。。
PS：T T。。。不让我打滚要回复。。。坏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