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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 15 ...

  •   1
      在和鹿鸣提起之前,我把对未来的计划首先告诉了林森。因为墨墨和郑菲的意外对我的人生轨道进行了一番狂轰乱炸,使得一切偏移毁坏,既然不能修复,那不如去另一片新天地重新开始——反正在国内已经了无牵挂——“我想带鹿鸣去加拿大。”我说,那边有亲戚在经营咖啡厅,早在以前就问过我要不要过去帮忙,可以替我办理工作移民。

      “但是我只想过去先打工补贴生活费,最后我可能还是干回翻译的工作。这事儿我还没跟鹿鸣商量……”
      “你要去定居吗?”林森打断我的话,他坐在沙发里对着他的42寸电视机按着遥控器,不断变换的光影飞过他线条起伏有致的侧颜。
      “有这打算。”
      “你说已经了无牵挂?”他转过来看我,嘴角似乎有些勉强地勾起一抹笑。
      “你小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需要老娘惦记着你过得好不好吗?”我瞪他,见他还是怔怔地望我不接腔——那神情,好像我们这一别就是生离死别似的——便有些心慌地靠上去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轻轻摇他,好像在哄小孩般轻哼,“等我稳定了,会买一栋带花园的大房子,永远给你留间房。你要是老了丑了骗不着女人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还能喘气,就不会缺你一口饭,好不好?宝贝儿。”
      他不说话,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抱紧我。

      这一面之后,他就不见了。

      2
      我带着鹿鸣和父母一起在全聚德吃饭。鹿鸣没吃过烤鸭,我妈很热情地帮他卷饼,叫他多抹一些甜面酱,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他,瞅她那眼睛里噼里啪啦直往外蹦的小桃心呀,我都为她害臊,都中老年妇女了还如此贪恋美色,转念一想又不对,她要是喜欢帅哥,想当年怎么会被我爸骗到手。
      我抬眼去看在对面正襟危坐的凌虎剑,他手里举着筷子,眼神毫不掩饰地停留在鹿鸣身上来回扫描,他年轻时就长得凶神恶煞,老了以后两边脸颊下垂得厉害,看起来很像《汤姆和杰瑞》里那只非常凶恶的斗牛犬。
      再回过脸去看我妈,她就是息影后的林青霞,越酿越香的酒——还好我长得不像爸——这么想着,我不自觉抬手摸脸,还按着皮肤往上提了提。

      鹿鸣面对我爸的各种盘问一直在点头摇头,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叔叔”、“阿姨”、“好吃好吃”、“谢谢”。凌虎剑直到恨不能把人家族谱都过问一遍完了后,一时间似乎再没什么可问的,就虎着脸在那儿端着架子瞪鹿鸣,好像他已经使他女儿怀上孕还要始乱终弃似的。
      既然他没得说了,我就开始说自己关于出国定居的计划,因为以前从没提起过,所以初闻的俩老震惊得半晌没缓过来,而在家里就已经收到我通知的鹿鸣,见终于没人再搭理他,便心安理得埋头在那儿吃鸭子。

      “你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凌虎剑的身体前倾,双手压在桌面上握在一起。
      “我去日本留学也是下了决心的,虽然最后莫名其妙被弄了回来。”我昂起下巴,与他四目相接,能感觉到我们之间无形的较劲,他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一种强大的魄力,能使与他对视的人产生一种被一只大手掌按压、再按压,按到低下头去跪下去陷进土里去的挫败感。

      小时候的我非常惧怕他的这种目光,从来不敢迎上去,现在的我之所以无所畏惧,是因为我失去的已经足够多,再失去更多也不过是沉船多个洞,无所谓了——我要去争,即使要从虎口下夺食,为了鹿鸣——他现在是我的全部。

      “我要五十万。”我盯着他的眼睛说。

      并没有狮子大开口,我计算过,两个人去异国他乡白手起家所需的各种费用,五十万不过是将将好而已——如果凌虎剑要给个折扣价,我也可以像在东京一样出了国后打两份工来勉强保证生活开销,但我舍不得让鹿鸣吃苦——事实上,我开口前就很确信凌虎剑会点头。

      妈妈说她找凌虎剑大闹了一场,叫他去质问他妹妹在电话里跟凌佩说了什么?可是他不愿意,他说他妹最近在医院体检查出了肿瘤,身体情况不适合进行这种“问讯”。

      “肿瘤?”我听完只是冲我妈一声冷笑,“亏心事做多了是容易生病,心眼就这么小,还得存一堆算计,撑不住啊。”
      我妈说以前没发现我的心坚硬如铁,我反疑问她“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连这点破事都拎不清。”——贱人老了就是老贱人,贱人穷了就是穷贱人,贱人残了就是残贱人,贱人死了就是死贱人,境遇不同了也并不能改变她依旧是个贱人的事实——
      如果只是生了病白了头就可以把过去做的恶一笔勾销,那我们何苦去追究那些老战犯几十年前杀人放火的责任?
      那些说着“你看人家如今都这么落魄了,你就原谅了吧。”的圣母们,其实都是装逼犯——别人家大火烧三天,他们都能去找纵火犯身上的人性光辉,一个个恨不能为罪犯辩护:他只是个被社会伤害的孩子!——转眼要是他们的利益受到了侵害,一个个跳得比谁都急,骂得比谁都脏。
      “总之你要记住,她的肿瘤不是我咒的——但是我流汗流泪度过了七百三十多个狗都不如的日夜终于熬到了梦想成真那一天却被骗了回来,白白荒废了我最好的两年青春——我他妈才是那个受害者。”说完,我因为憋着眼泪而导致嗓子哑了。虽然时过境迁,我却始终释怀不了,原本我的人生应该是另一番风景。

      还好能生出我这样女儿的妈到底不是能装个可怜就糊弄过去的主儿,她始终是坚定站在我这一边的,所以又去找凌虎剑闹了几回。她给他好说歹说,终于让他那不开窍的脑袋也隐隐察觉到事情的确不对劲——凌佩一个人在异乡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考大学?既然已经拿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就没理由主动放弃,但在她打了一通电话回家后听了姑妈一番话,便放弃了学业从日本飞回来——整件事就是说不通。

      因为他为自己的妹妹感到心虚,由此对我感到亏欠,所以我认定了他欠我的,他不能拒绝我这辈子这唯一仅有的一次要求。

      果然他并没有企图与我对峙,悠长地叹了口气后说:“我只是舍不得你。”接着他就叫我把银行账号发他手机上,这两天他就把事情办了。
      他的眼睛已经不似我儿时所见那么黑白分明,瞳孔的周遭被浑浊的颜色包围,再注意到他眼角盘桓的那几条深壑般的鱼尾纹,意识到凌虎剑也会老——曾经一声怒吼能把我吓得发高烧的雄虎——如今的老态,使我心里有种轻轻动摇的虚晃感。

      我的双手离开了桌面,在桌布下握紧,原本我就想过将来挣够了再赌气般突然拿出一沓连带利息的钱拍在桌上还给他,说从此我们两不相欠,那样一定能把他气得够呛。可是此时此刻我坚硬如铁的心好像被敲了个小口子,空气灌了进去,使它逐渐软下来。
      最后我还是垮了,口气虚弱了许多地说:“我会还给你的。”

      “傻丫头,说什么呢,我老了,就你一个女儿,我以后东西不留给你,还能给谁?我的全部都迟早是你的,晚一点、早一点,给你都是给你。”他后背笔直的魁梧身体也垮下来,却好像松了好大一口气,眼神也变得柔软地注视着我问,“你恨我们吗?”——他指很多事儿,他出轨的事儿,他使得我的身体上留下疤痕的事儿,他和我妈离婚的事儿,他的妹妹对我做的事儿——

      鹿鸣的手从桌布下伸过来,他捧着碗在喝汤,但另一只手不松不紧地捏着我的手。

      我对凌虎剑摇摇头。

      只是遗憾,其实已经谈不上恨了——
      是的——原本我的人生应该是另一番风景——那里没有鹿鸣——
      因为我从东京回来了,所以我现在拥有了鹿鸣。

      他是我不曾幻想过的礼物。

      3
      拿到钱以后,我首先给鹿鸣买了一台他梦寐已久的单反相机,当二十岁生日礼物送给他。虽然他是我第三任谈婚论嫁的男友,但因为我表现出来的坚定态度是对前两任不曾有过的,所以父母也因为我而最喜欢鹿鸣,最让他们不放心的是他不靠谱的年纪,但也不妨碍他们现在完全拿他当家里人对待,尤其是我爸,竟然看他越来越顺眼。
      因为鹿鸣有志于成为摄影师,而凌虎剑是电视台的美术总监,同时自己还开了个小影视公司,所以他便收了他做徒弟,正巧赶上有电视剧开拍,他每天带着干劲满满的鹿鸣跑剧组拍影视剧照,偶尔教他一些做道具的手艺,鹿鸣知道技不压身,所以学得很积极。

      现在我见鹿鸣天天穿着电视台发的马甲,背着一个摄影器材包跑进跑出,越看越像那么回事儿,忍不住问他:“你要是喜欢在国内工作,不然……咱们别走了?”
      他朝我笑,把枕在他手臂上的我更深地搂进他愈来愈结实的怀里,他说:“我要和你一起出国,我想去一个谁也不知道我们过去的地方,像只有彼此的两个刚出生的小朋友一样相依为命……我要成为自由摄影师,你如果愿意可以继续做你的翻译工作,也可以在家里做我一个人的大厨,别担心生活,我一定会挣到很多很多的钱。”
      即使胳膊、腿因为每日的奔波而变得强壮起来,但鹿鸣还是鹿鸣,一点儿也没变,还是喜欢讲大话,把未来想得很简单,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一辈子”那么久的誓言,而我对他的爱,却是一天深过一天。
      我已经离不开他了,就像呼吸困难的病人依赖她的氧气罩,我抬起脸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他接着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好像已经看见了未来般以陶醉的口吻呢喃:“等我们年级大了,就开间小饭店,餐牌用手写,无论中餐西式,每天看心情想卖什么就卖什么。遇到可爱的客人,你送他个煎蛋,遇到讨厌的客人,由我送上一杯巨难喝的咖啡。随时想去玩儿随时关店,挂个牌子写上‘为爱远行,归期未知’,让那些年轻小鬼们笑我们俩老家伙又浪漫又装逼吧。”
      我没有接话,因为我想不了那么久以后的事,既然此刻幸福,那我只想尽情享受当下。

      和鹿鸣在一起越久,我渐渐开始能正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面上还要死撑着自己是一朵高岭之花,没了谁都能活下去。因为从小成长的环境导致我在这世上没有发自真心信得过的人,所以从不示弱,仿佛一旦向人暴露了弱点便是亡命之时。
      好像自己一直是双脚勉强地站立在悬崖边上,双手都拿着剑才敢往前迈一步,因为前方的人世间里有那么多的人,我怕他们会害我。
      当初之所以和并不喜欢的冯俊在一起,是因为我潜意识里估算过他给我能造成的最大伤害能不能摧毁我,不能,因为不能,所以我和他在一起。

      可是如今我背弃了曾经那个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竭尽一切所能保护自己的凌佩,丢盔弃甲选择牵起了鹿鸣的手,并任由他带我走进人间——我说不上我是否已经有了一个能百分百信任的人——但我知道我在用命来赌博,赌他会爱我,爱很久。
      我想不到他离开我一秒、一分、一时、一天,我会不会又回到原地,或是跳崖。

      鹿鸣要离开我三个月——这件事来得很突然,而且不给我思酌的时间——三天后就要走,因为凌虎剑的剧组要去加拿大,他想既然我和鹿鸣迟早也要去,不如先带上鹿鸣过去工作,等我再过去的时候,鹿鸣也已经挣了点钱。
      鹿鸣来问我意见,因为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到底“我一分一秒也不想你离开我”算不上理由——所以我同意了。

      这三天我变本加厉地黏着他,鹿鸣笑我像个刚破壳而出的鸭崽,可是他分明也因为即将离开我去远行而变得异常话唠。

      他像个已经活了半辈子的老人般感慨地说:“老婆,在认识你之前,我是个浑浑噩噩的人,虽然说着想要一辈子拍照这样的大话,但其实偷偷给自己准备了一条屈服于现实的后路……不,其实我并不是真心觉得自己有可能实现我的理想,我原本是想随便找个工作随便找个有钱的女人随便混混日子。”
      因为不单跑剧组的场子,也跑一些日结的摄影任务,所以鹿鸣最近往家拿钱越来越多,我像个得意的地主婆般双手捧着他的巴掌小脸道:“还好我火眼金睛收得早,不然就把你丫这潜力股便宜给别的女人了。”
      “和你在一起后,我才知道,有些事,我想要去做,是可以做到的。”
      “好了,别说了。”
      “你可能觉得我太小了,不是很可靠,可我会成长……就在前几天我还在想,也许我挣不到很多钱,但至少能养活你,可是现在,我有信心让你过得更好,我觉得我能做到。”
      “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动听?太好听的话是在永别时说的,你别吓我好吗?我还想见到你,想和你在一起。”——其实我很害怕——我在北京,他在加拿大,这么远的距离,别说一天了,更何况三个月,世事无常,我好怕变故,就像我昨天还在和墨墨赌气,隔天他就进了监狱,我昨天还在和郑菲聊天,隔天她就躺进了太平间。
      如果我不在身边,他感到寂寞怎么办?他爱上了别人怎么办?
      我吻他,吻得很久,最后微微用力咬他,我要他记得我,如果他有朝一日离开我,但愿他记得曾经有个人这样吻他。

      临走前,他背着硕大的双肩包站在门口,对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不会输给小森哥的。”

      4
      鹿鸣前脚刚走,我就在同一天遇到了冯俊和董彬。

      虽然离去加拿大的日子还早得很,但无事可做的我因为不想面对空落落的房间,还是为了打发时间梳妆打扮了一番,准备一个人去超市瞎逛,看有什么能带出国的东西就买一点儿,比如留学生的女神“老干妈”之类的下饭酱。

      就是在门口遇到带着女儿的冯俊。他正要进去购物——这家超市,我们俩以前常来,所以可能至今仍是他习惯的去处——见了我赶紧走上来打招呼,把架在肩膀上穿着红色蕾丝裙的小女孩儿放下来,拉着她的小手指着我说:“叫姐姐。”
      “应该叫阿姨。”我客套地冲他说完,低头打量那小娃娃,眉毛和他很像,眉尾耷拉着显得特别无辜——在电光火石之间,我想到如果不是命运风云变幻,她的妈可能就是我——顿时一丝幽怨的母性在体内蒸腾起来,我弯下腰冲她招招手,有些羞涩拘谨地说:“嗨,你好呀,我叫凌佩。你呢?”
      小女孩儿含着拇指躲到爸爸的小腿后边,冲我眯起眼露出害羞的笑容。

      “冯酥琪。”冯俊爽朗地笑出声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她平时在家里嘴巴就会瞎叫唤,一出门就不敢说了。”
      没有外人在时,我俩之间的气氛竟然十分恰到好处,如同许久未见的友人。

      “我一直想有个机会和你单独见面,凌佩。”他诚恳地低下头说,“对不起。”
      “算了,想想也不是什么特别意外的事儿,毕竟我那时候太小了,咱俩在一起的时候啊,太早了。”我轻松地说,“你看我们现在不是都各自找到合适的对象,挺好的嘛。”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以前就有这习惯,那时候我还把自己的唇膏放在他牛仔裤口袋里,但他总是忘记使——现在回想起这一幕,真有种恍如隔世的唏嘘感——
      他问:“你现在跟林森在一起?”
      “你不是知道我跟一个设计师在一起吗?”我回想上次遇到他一大家子时的场景,微微皱眉想要不要跟他解释,我现在跟当天他见到的那个美少年在一起呢?太复杂了。我简洁地补充道,“不过已经分手了,现在跟一个摄影师在一起。”
      “你丫日子过得不要太潇洒了呀。”他笑着推了一下我的肩膀,虽然瘦了很多,穿着皮鞋,但他这个表情语气让我想起他曾经还是体育老师时的模样,穿着宽大的adidas藏蓝色运动服和丑得能被高级酒店拒绝入内的球鞋,顶着一脑袋支棱着的短发,故意笑得痞痞地问我想不想要个老师做男朋友。
      曾经我以为他会就这样成为我的丈夫,结果也不过是一个在我生命中停留得略久的过客。

      “再见!”聊完了天之后,为了避免在超市里再碰面的尴尬,我冲他挥挥手就此道别,很奇怪,经过了恨和厌恶,到没有感情,再到此时此刻的我,对他又有了一丝丝旧情,没有爱意,纯粹的怀念,心口里满当当的。

      原来你只要往前跑,尽全力跑,等你跑了好远好远再回过头,你会发现那些曾经的伤害那些让你痛苦得恨不能命毙当场的人和事,不过是天边一抹小黑点,所以跑吧,尽可能远,直到你回头,除了风声和白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你会发现,原来一切是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我以为你最后一定会和林森在一起的。”冯俊在向我挥手告别后,随口补了最后一句话。

      回去就在楼下遇到了正堵我的董彬,他看起来精神状况很不好,又是来求复合——刚分手那段时期,他每天短信电话来轰炸,我就把他设置了黑名单,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子——“凌佩,你要想清楚,没有谁比我更适合你了。”他态度很蛮横地抓着我的手,急赤白咧的模样早没了以前那种文质彬彬的稳重感,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终于因为焦躁而顾不上粉饰,露出了真面目。
      我骂了他几句,眼看着他就要下跪,要是惹得周边邻里看了笑话,我还怎么有脸在这附近出入了?便语气柔和了些请他注意点形象,不要破坏我对他那最后一点儿好印象。

      “咱俩和平分手不是挺好的吗?留着点美好回忆,何必非把脸皮撕破?我现在已经有了对象,你和你家天仙——那谁来着?——不好意思啊,名儿我忘了,太久了,你跟她也好好的呗,你看你钻戒也准备好了,一切都是现成的,跟她麻溜儿领了结婚证就可以去度蜜月了。”我脸上无所谓的笑容并不是装的,我现在说这些话是真的没有任何所谓,“哎,你的婚礼就别叫我了,怪别扭的,你心里知道我是祝福你们的就好。ok?”
      听了我这番话,他表情怪异地瞪着我,阴森地问:“是你指使林森做的?”
      “什么?”我一脸困惑。
      “那说明你自己也是根本放不下,你舍不得我,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最适合你,凌佩,咱们别闹了成吗?难道你真觉得你跟那个小鬼或是跟林森那种人能有未来?”
      “难道我跟你就能有未来?呵呵,是的,我曾经以为会有。”我打开他的手,很用力地,因为他箍得太紧。从很久以前的相识开始,他就是在情急时会死死抓我的手,用上好像要捏断我手臂的力气。

      “你不要太过分,凌佩,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好的生活和无忧无虑的未来以及可以想见的最完美的家庭。我拿你当我的女神,你在我心中神圣得我都不敢去碰,可是你却把我扔在脚底下踩——”
      “请问是我求你爱我吗?是我求你为我付出吗?到底是谁太过分!”被他的无理取闹逼到有些丧失理智的我盯着他愤怒的脸,似乎想把他激怒到对我泼硫酸般不管不顾地说,“我从来就没爱过你。”
      说罢,我就以故作镇定的后背面对他走进楼道。其实我一直有点怕他,因为隐隐觉得董彬这人只要一急,什么都做得出来,就比如他会为了泡妞往自己身上砍一刀。

      好在他没有追上来,只是在身后冲我喊了三遍:“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回了家以后,我才感到后怕,仔细检查了门锁,蜷缩在沙发里想象着鹿鸣待会儿就会回家来抱我哄我。虽然面对董彬时那么理直气壮,其实我是心虚的,和鹿鸣在一起后,我才知道,爱虽然看不见,可是真的存在,它是一种流动的情感,你交付出去,对方接收得到,如果他爱你,他会回馈给你更多的爱意,然后你又传递回去,如此循环。
      面对冯俊和董彬,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爱的流动,他们无数次传递给我,却碰了冷壁。

      如果董彬反应过来,并不是因为他出轨才使得我们的感情终结,而是我从来就没有全心以赴地去经营这段感情——他可能早已察觉了——那么他带着汽油来泼我的房门,把我活活烧死在屋里,我也怨不得他。

      我自找的,我活该。其实我潜意识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真实的我非常狡猾,是个非常清楚社会规则,能够计算利害关系、懂得明哲保身的成年人,我很丑陋——
      可是林森和鹿鸣都说我美,又美又明亮,他们说我是灯塔。

      所以我抛却了全部的得失算计,不顾一切地选择和鹿鸣在一起,像个丑陋又美丽的疯子。

      ——曾经我不怕死,现在怕,现在什么都怕,我变得脆弱了。
      因为我不想死在鹿鸣和林森的前面,我怕他们为我哭。

      5
      鹿鸣到了加拿大后,就第一时间向我报平安。他几乎每天登陆□□来哄我,但是俩人甜言蜜语了没几句,他就忙工作去了,下线之前,我看到郑菲黑着的头像,随手点开来看到她的个人说明:活下去,和所爱之人共享幸福。

      独自一人的我这时候趴在冷清的卧室里冰冷的床上,被这句话狠狠钻了一下心,便爬起身来摸到电话给林森打过去,无论是手机还是座机都没人接。

      实在太寂寞又无所事事的我隔天上街去报了一个法语学习班,因为能掌握六门语言是我的终极人生追求,更何况将来要是有机会去了魁北克也用得上。
      结束了试听课以后,我顺道去林森家敲门,他不在家,往后接连数天也依旧联系不上,我才意识到他失踪了。

      以前他也时不时玩一下失踪,主要都是为了躲女人,要放平时我也不会多想,但这一次我体内有不安的情绪在隐隐涌动,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就像一串鞭炮一定要炸到最后一颗才算完结——我恐惧最近接连发生的“不好”还没有走到尽头。

      就像你历经苦难等着生出翅膀迎来重生,可是魔鬼还掐着你最后那一口气。

      “贝贝,最近好吗?”他终于打电话来了。
      虽然是故作轻松的语气,但我听出他声线是飘着的,微微发颤:“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儿……我可能出了一点小事儿。”他很牵强地笑了两声,然后用很轻的声音把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楚,“别联系我,别找我。”他深吸一口,最后说,“别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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