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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2. ...

  •   “柯南,你起来啦。”
      “早,小兰姐姐……呜哇,好冷!”柯南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间,被迎面而来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喷嚏。
      “啊,抱歉!”小兰这才意识到窗户还开着,连忙转身关紧,继而贴着玻璃朝外面看去。
      “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
      预报这几日有大降雪,柯南闻言,也走上前去看。视野里一片白茫茫,连带着天色似乎都被映得更早更亮,好像世间终于腾出了安静的方寸之地,展开一块白色绒布,包容,缄默,安抚更如隐瞒,罩住所有盛况与惨象。
      雪这种存在本身即为矛盾,盛大磅礴,又易于融毁,不似雨那样阴绵,也没有太阳的锐度,更加暧昧和安定,明明是纯洁的颜色,却无法象征真相大白。
      “也不知道七树小姐怎么样了,还有安室先生。”
      小兰一直记挂着那天的事情,说实话柯南也一样。
      距离那个兵荒马乱、意外丛生的夜晚,已经过去了两天。当晚,黑田在离开之前搞定了江沢社长,于是在场所有宾客与工作人员都要配合警方调查。
      然而,每个人的证词几乎都与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有所出入,可以看出刑警也没办法从头到尾捋顺案情。他们的生活慢慢回到正轨,真正的知情者们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也没有关于安室和七树的任何消息。
      绿璃在那之后也向学校请了假,理由是万年不变的新戏开拍,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个不好言明的幌子。
      小五郎则一直在电话骚扰目暮,每次得到的只有一句坚决的“抱歉”。
      这让柯南想起那次刑警连续遇害、小兰也因故失忆的经历,如果只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这些熟识的刑警对他们向来是知无不言,一旦涉及于警察而言较为敏感的元素,前同事和智囊小子也成了无可奉告的外人。

      “安室先生才不会是犯人,对吧柯南?”
      “嗯,我想也是。”
      “毕竟……”
      柯南其实想知道被咽下去的后半句是什么,但小兰如保守秘密一般不再多言。
      “他还会回来吗?”
      她视线下移,看向波洛咖啡厅的方位,有些遗憾地轻声道:“其实我一直有种预感,安室先生他啊,好像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的样子,即使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也一同经历过凶险的情况,但我还是觉得,他有朝一日会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那样厉害的人好像不会属于这里呢……不过也可能是我杞人忧天吧。”
      柯南被问住了。
      他想起小兰有时会因为在料理上遇到困扰,专程下楼去向安室取经,对方每每都回以事无巨细地教导和叮嘱。
      似乎没有人见过他被烦扰到的样子,师傅,师傅家的女儿,身负秘密的小学生,少年侦探团,专程来波洛蹲点的JK和单身女郎,费尽心思偷师的烘焙业同行,偶尔有女性顾客缠得紧了,他也会一视同仁,以礼相待。
      形形色色的过客们,无论是觊觎美食还是美貌,总之都能汲取到养分,而中心人物心如明镜,接受一切探寻和索取,好像这样的精致人设永远都会对一些特定的人展露出来。
      当被这样特定对待的人有所察觉时,仿佛就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
      一枚衡稳的平面不知要经历多少次凿磨,安室透是他精心打造的一个形象,在通过毛利小五郎进入这里之前,他一定利用各种手段摸清了这里的人际关系圈,万事周全只是站在上帝视角的慈悲和漠然。
      可是安室先生,再精心的伪装偶尔也会失效啊。

      今天是小兰做的日式早餐,窗外已经许多天没有传来番茄牛奶汤的浓香。自那天之后,安室再也没去过波洛上班。
      以往这个时候,小五郎会嚷嚷着趁还没开业去波洛赶个早班车,虽然梓小姐对打乱店里早间营业的行为不太乐意,但依然会周全地招待每一位消费者。
      马路已厚厚一层白,有尚未被人群破坏的美感,偶有的行车减缓速度,不仅波洛也没什么动静,连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好像在周末的大雪天,人们更愿意呆在家里取暖。
      和父亲道过别,小兰与柯南一道出门。
      园子一大早便约闺蜜到家里品尝和果子,据说是从京都一家有着400年历史的老铺子空运来的。虽然她也有提“把那小鬼头也带上”,但柯南此次是没这个福气。
      他今天要和侦探团一起出行,帝丹小学先前养殖的鸡病死了,小林老师要带他们去鸠山牧场重新办理领养手续,顺便请教专业的养殖方法。
      虽然柯南一度觉得,他们的班主任是因为害怕禽类,所以想带上好奇心重的小学生们去帮忙体验抓鸡,毕竟对方平日里一路过鸡圈就绕道走
      ——话说那两只鸡在他的真身上一年级时就已经在了,活到现在已经算高寿。
      离约定的时间尚早,但柯南还是想与小兰共走一段路,顺便再去趟阿笠博士那里,让对方帮忙把自己那些道具做些调整,再和灰原一道与孩子们会和。
      走出温暖的居室,已入深冬的寒气更加明显,小兰弯腰给男孩拢了拢外套:“我看山区那边好像没有下雪,不过还是注意别冻感冒了哦。”
      “谢谢小兰姐姐。”
      气息里弥漫着她的发香,柯南亦步亦趋跟着下楼,悄悄红了脸。
      “那个……”
      踏下最好一节阶梯,小兰突然止住了步子,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咖啡厅橱窗:“那是安室先生吗?”
      “什么——”
      柯南从短暂的温存中猛然回神,因为身高劣势,花圃挡住了视角,于是他径直冲过去推开了波洛的门。

      “欢迎光临……啊,早安,兰小姐。”
      金发服务生正在整理被围裙压着的衣领,听闻开门声便转过身来,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还有柯南君。”
      小兰的惊喜多于惊讶:“安室先生你回来啦!”
      “嗯?”
      始作俑者居然还事不关己般地歪了下头,除了脸色中有些浅显的倦态,他依然是那副文雅整洁的模样,与往日并无二异,身上的毛衣衬衫组合与咖啡厅的氛围很搭调,仿佛先前那些千钧一发都如梦过境了。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啊。”
      “啊……说得也是。”小兰也自觉这样讲太突兀,有些不好意思道。
      “肯定是因为安室先生总是无缘无故地请假啦。”
      小梓举着热水壶走过来,半是抱怨半是调侃,也算帮双方解了围:“害人担心打电话过去问,才解释说身体不舒服需要请两天假,今天可是正式恢复上班的第一天,安室先生,可要好好补偿那些因你而来又失望而归的客人哦!”
      “是,是。”安室配合地领命,又向唯一的来客解释,“抱歉,兰小姐,你们来得不太巧,今天的营业时间往后推迟了。”
      “我们已经吃过了,正打算出门呢。”小兰看了眼手表,弯腰悄悄问道,“柯南,你时间急吗?要不要坐一会儿?”
      “好啊!”
      柯南很快拿出天真烂漫的孩子气,快活地跑过去坐上吧台的高椅。安室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危机暂时解除,他当然想要打听一些后续消息。
      小兰也坐了过来,她打量一圈空荡荡的店铺,“是下雪天的缘故吗?难得波洛没什么客人呢。”
      “就是说啊。”小梓忧心地望着比往日要空寂许多的米花街道,“不知道这个月营业额会不会受影响,明明有安室先生值班的周末是波洛客流量的高峰期呢。”
      “好了我知错了,但我每次都有事后补假。”安室一边卷起袖口,一边将业绩堪忧归咎于自己的屡次翘班,“再说店长对薪水的把控也并不留情啊。”
      “就是说打三份工还是很辛苦吧。”
      “现在还需要打三份工吗?”
      他低头望向骤然提问的男孩,展出一个微笑来,把一杯热橙汁递过去。
      “只要解释清楚误会。”

      “所以说,只要解释清楚误会就没事了嘛!”
      小五郎为以后依然能随时吃到美味早餐以及爱徒的回归感到如释重负,早上八点半,事务所三人坐在吧台前将波洛包了场。
      不可避免地被问及那一夜的后续,安室三两句话就将师傅打发了,显然将提前准备的腹稿熟背了许多遍,再配上美味的手冲咖啡和一如既往的笑脸,成功让小兰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她关切地问:“七树小姐她没事吧?绿璃这两天没有来上学,我也没能问候一下情况。”
      “我想没有大碍吧。”安室忽略掉柯南的凝视,给小兰的杯子里蓄满热咖啡,“后来警方接手,我去配合做了笔录,再之后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了。”
      “我就说目暮警官肯定是小题大做了,我徒弟怎么可能会是嫌疑犯!”
      也不知为什么,最骄傲的人成了小五郎,他此时正在一边悠哉游哉翻报纸,一边口头教育徒弟:“不过你那天也确实太冲动了,虽然说是去英雄救美,嘛,只要七树小姐最后没事就万事大吉了!”
      “只是运气好而已。”安室一笑而过。
      “哇,好香,是果酱的味道!”
      虽然来客稀疏,但同样是研发新品的好时机。一旁的奶锅里冒出苹果汁水的香气,小梓摆好了期待已久的架势:“安室先生,久违的甜品局准备做什么?”
      “苹果挞怎么样?”
      安室从冰箱里拿出黄油,另一手从沥干水分的漏网里捞起个苹果:“我早上去后厨,发现还剩下几箱苹果,趁这个机会把它们消耗掉吧,顺便……”
      他掂了掂苹果,胸有成竹地笑笑:“再拯救一下营业额。”

      于橙黄色果酱中加入柠檬汁和红茶粉,用勺底把软化的果粒碾得更碎一点,熬至粘稠晶亮的质地,再将其倒进冰镇过的密封罐里,封膜置于室温下降温。紧接着准备奶油和挞皮。
      “兰小姐和柯南是准备去和朋友们见面吧,这样的话,要不要顺便带点礼物过去?”
      “太好了,麻烦了!”
      “嗯,我也要!”
      这人难道是最近都在家潜心研究新品吗?柯南为每次都以过分称职的烘焙好手形象出现的男人感到一阵敬佩。
      “毛利先生要不要也来一点?”
      “……”
      “爸爸,安室先生在问你呢!”报纸在旁边哗啦啦响,小兰不满地凑过去看,“真是的,这条新闻你还要看多少遍啊!”
      “哎呀,你不要吵。”小五郎难得严肃了一把,“这件事如果真的发酵起来,可能在各界都会引起翻天覆地的影响。”
      柯南知道对方这几天都在关注什么,他当着安室的面问道:“叔叔是在看那个叫久我陆生的科学家接受采访的新闻吧,最近的网站和电视上也有报道哦。”
      “是吗?我都没印象诶。”小梓仔细回想了下,“这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因为新闻中提到了公安委员会吧。”
      柯南用天真的语气道出关键,却用沉定的眼神注视着另一个人。

      淡奶油里加入适量白砂糖,打发器的转速缓缓停下,安室仔细观察着碗中凝固成细腻纹理的质地,没有回应小侦探的试探,那边小五郎已经自顾自开口了。
      “没错,所以在公开报道中提及这点很不寻常,只能说明公安警察很可能已经介入了。”
      虽然和小梓一样对这些政.治.新.闻没有太高的敏感度,但小兰还是迎合着加入讨论:“可他只是站在监管者的地位提出一些潜在威胁,再说有警察介入不是正常的吗?”
      “秘.密.警.察可不是单纯的警务人员,再说新闻用词是很严谨的,而且通常暗藏玄机。”
      小五郎当即指着报纸解释起来:“你们看,这里提到他「专攻药学研究」,稍微了解一下都知道久我在业内是什么重量级的科学家,也就是说他很可能通过亲身参与一些实验项目发现了些事情,而它们和药品安全层面的隐患息息相关。”
      “还有最后一句「放任类似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增多,是对民生安全和警方的严重挑战」,看似是在警示.犯.罪.者,实则不然……”
      “实则,他是在威胁公安警察出面。”
      降温的果酱与香缇奶油混合,安室一边在碗中将其搅拌出均匀的淡金色,一边顺势接过话头:“这样一来,不管公安先前有没有介入,他们现在都要因为这番发言而有所行动,否则监.管.层与执.行.层无法达成共识,某种程度上就变成内.斗了。”
      “原来如此!”
      小兰惊觉这里面还有如此深的渊源:“不过,站在公安警察的立场,他们要怎样做才能平息事态呢?”
      小五郎挠挠头发:“这个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久我要这样突兀地发言公开威胁自己人,但接下来还是要看他们会不会接受挑战吧。”

      “说不定也要看医政局的态度。”
      在模具里铺好面团,烘焙手套簇着烤盘进入烤箱,合上箱门,时间转到10min,温度调至180℃。安室再度不动声色地开口。
      “厚生劳动省的医政局吗?说起来,静司医生好像就是在那里做顾问啊。”
      小五郎顺便感慨起对方的年轻有为,柯南却立刻明白安室话里的深意。
      医政局是负责管理医药品及医疗机器的综合机构,碍于身份,安室不会向他们明着解释,但在这种语境里,柯南想他真正指的是政.府.的态度。
      也就是说,久我陆生的这番发言,并没有经过厚生省或公安委员会任何一方的同意,是他自己、或者有人怂恿他去主动给媒体提供这些消息。
      如果公安想从压力山下脱身,一种办法是就此罢手,让久我陆生的挑衅落空;另一种办法,则是让内○阁主动表明支持立场,将这件事情变成政.治.正.确的引线。
      这听起来很荒谬,柯南不认为孤注一掷的后者会轻易奏效,即使是伊集院家,他们也没有能够一手操控政.治.风.向的话语权。
      然而安室擦拭厨具的动作非常平静,提及的语气也相当客观,全然没有平时的爱憎分明。
      说来也怪,明明是三位一体的NOC,本该讳莫如深的工作性质,这人却一直在某些事情上不吝啬表露执念,比如正面遇到FBI,比如维护公安警察。

      烤箱发出叮的一声。
      某人事不关己般偶尔插嘴,手上一丝不苟地制作点心,在刚刚的谈话里,他已经做好了挞皮,现在正将苹果酱和红茶粉铺进模具,再重新将其推入烤箱。
      久我陆生是个陌生的人名,但当药品、研究、公安这些词叠加上去,柯南就敢肯定与组织有关。要说为什么,可能是相处久了,灰原的雷达体质也会传染吧。
      柯南曾经以为,自己身边不缺一同对抗组织的战友,即使立场不同,但安室毫无疑问也是其中之一。
      而在七树出现之后,他慢慢察觉到这其中更多复杂的底色。
      他知道组织有一位幕后老板,但灰原也警告过他,那是“不可开启的潘多拉之盒”。
      作为被组织培养起来的前科学家,灰原永远都只是适可而止地透露其渊源,却只对一点暗示得不厌其烦:他们不仅仅是在对抗一个.犯.罪.团.伙。
      既能够支撑起需要注入海量资源的先进研究项目,还能一直吸纳.杀.手、在世界各地犯案而不被发现踪迹,单靠隐秘行事是做不到这么干净的。想来这背后不仅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还需要各界势力的庇佑,甚至于同流合污。
      一种将破未破的隔阂感在此刻突然明晰起来,柯南心知,自己始终对七树有所顾忌,正是因为对方的身份。
      在这个为对抗组织而集成的战线里,有人为复仇,有人为重生,有人为实现正义,有人为探索真相,也就一定有人纵观全场,守株待兔。
      近年来组织的动作愈发猖.狂,引起了各国.情.报.机构的注意,这其中必定也包括日本公安。
      他们极有可能早已深入到这条线上来,所掌握的情报只会更多不会更少,毕竟在莱伊暴露逃走、基尔多次被疑后,只剩下波本这一位有望触及组织核心机密的高级别卧.底了。

      但公安在针对组织的搜查上投入了多少?又能够继续投入多少?
      即使柯南不认为七树会对安室的安危无动于衷,但那个人的职责或许更注重在必要时刻及时止损。
      七树小姐会因为他人背叛自己吗?这根本不需要求证,站在那个位置的人永远都要向上看。
      这是他不选择求助警方的初衷之一,遑论被认为是国.家.机.器的公安。民间关于他们的蜚语并非空穴来风,与其说特.权.阶.级无所顾忌,不如说这群人压根不会被下达需要有所顾虑的指令。
      一支愚于大利而不见小义的现.世.军.队,服从就是他们奉.公的天职,因为他们需要兑现的并非什么道义与真相,而是.政.府的态度。
      这会造成两种极端的局面。
      赤井一直都是单独行动,除了朱蒂、卡迈尔和詹姆斯,他们的总部从来没有给这支小队提供过任何外援;而水无作为CIA探员,却私自与FBI达成了互通情报的共识,想必日后她的忠诚度在各处都说服力堪忧。
      更何况他们都是外来者,组织的中心在日本,这点已经不容置疑,各方各面的利益关系都开始往这片土地上缠络,如果想要最大程度地牵制组织,最好是由东道主打响第一木仓。
      换言之,只要七树态度明朗,他们说不定会获得一方前所未有的强势助力,但她也是唯一一个可能只需一句话就能打断他们全盘计划的人。

      柯南不可能不去考虑后面的可能性,那个女人既背景硬又手段高明,不仅揭穿了「沉睡的小五郎」的秘密,且自上次在车里的谈话中,柯南知道她已经注意到了灰原哀。
      如果前组织科学家、神秘药物研发者的身份暴露,站在为国家.着想的立场,她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
      即使七树对他们的行动目前未置一词,却不意味着这种默许会持续到最后。
      因此这些秘密被发现只会成为把柄,一群以秘密为武器却不以侦破为目的的人。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假如公安发现自己的阵营里出现了异动,他们会进行查证并将其公开,还是会为了表面和平视而不见?
      而诸如此类选择,又是她一个人能够决定的吗?
      七树小姐值得信任吗?
      她的决策是否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她会不会成为我们另一种意义上的敌人?
      这些在犹疑中盘桓已久的问题,柯南不敢从安室身上寻求答案,执行者和决策者的出发点无法相提并论,更何况对方曾经的一些行径让他仍心有余悸。
      但从安室一些微妙的态度中可以看出,他大概在有意识地避免自己与七树直接接触,因而柯南也不想把这些压力独独给到安室,他不可能仅凭个人意愿对抗上级,事实上他们任何一个个体,都无法与更大的政.体作对。
      前FBI著名特工约翰·道格拉斯,曾讲述过自己作为犯罪侧写师时所处的行政氛围干扰到专业技术施展的情况,即使他被称为“现代福尔摩斯”,上世纪最著名的神探之一,也无法避免这类因角色身份不同而引发的内部矛盾。
      总有人秉承.官.僚.主义的作风,肆无忌惮地肃清,打压不同的意见,为他们所嫉恨之人敲响丧钟。但有人打破就有人修补,它们彼此制衡才构成如今完善的体系。
      孤勇之人冲破体制的桎梏,便必有守护者与此对立。
      然而,或许并不存在所谓“正确的选择”,人们总是很久之后才理解自己所处的时代,每个人都是做了选择之后,努力使自己日后不会为此后悔。

      “也不知道最近这是怎么了,一点也不太平。”
      近期的报纸版面上印刷着数起引发社会关注的大事件,篇幅均大幅缩减,仿佛窄窄一面的纸张不够盛下它们的冲击力似的。
      “大友银行洗○钱劣迹败露,通.缉.犯伊堂本明在逃,千久财团疑似介入纷争……”小五郎不禁感慨,“呀,这样看来,那天的宴会还真是危机四伏啊,兰你没事真是万幸。”
      “怎么还有爆.炸.案啊?”小兰有些不安,“死者是叫做,前田健次郎……”
      安室打开烤箱的动作停了一瞬。
      但很快,他将完成度98%的半成品取出,在上面布置起最后一道工序。
      “这个名字我好想在哪里看到过啊……”小五郎凑近报纸,眯起眼睛嘟囔着,“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是厚生省的议员吧,新闻里偶尔会提及。”
      一名议员于昨晚死在爆炸的轿车中,车子原本停在他家的后花园,案发原因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
      但柯南单从黑白照片中就看出了端倪,虽然车身几乎被彻底损毁,但从它幸存的车头一角还是能看出其陈旧的设计,那不像是和死者身家相配的型号。
      可能为了不引发社会恐慌,警方没有披露真实案情。
      “完成了。”
      浓郁的焦香在咖啡厅中弥漫开来,连沉迷于社会新闻的大叔都忍不住放下了报纸,爱好甜品的女生们立刻兴奋地凑了过去。
      “好厉害,安室先生!”
      “这个卖相也太棒了!”
      “尝尝看。”服务生将圆形挞切片,给每个人分了一块。
      等小侦探的视线也完全被美食吸引后,他才敛了笑意,紫灰色眼眸阴郁地望向报纸上的图片。
      前田健次郎。
      他在七树办公室里看过一份来自厚生省的官方审检报告,结尾的签署人那里签着这个名字。出席了玉成酒店那天的宴会,转账系统的记录里也同样有他。
      如果猜得没错,这位应该就是组织之前在厚生省的人脉之一。
      研究项目需要耗费大批量的药剂原料,除了黑.市.流.通,组织也常常会通过走.私.进.口,但不被发现的前提是海关需要有人帮衬。早期还在走成立公司融资的路子时,就更需要政.府.人.士发挥职能了。
      他后来向组织里的人旁敲侧击地核实过,那日出席过玉成酒店宴会的官员,后来都陆续以各种理由刁难或是推拒不再提供资金。
      想来如今深津元也的半隐身状态,就是暗中推动的影响源之一,七树是衡量过这一切,留下了最有价值的那一个。也因此组织一直没搞清楚真正构成威胁的其实是公安,且不知道他们手里已经握有投资方的名单。
      如今前田被杀,想必是组织开始溯源的手笔。他们要将这些更早嗅到风声的资本家作为突破口,找到令他们望而却步的源头。

      焦糖色的厚挞底被烤得恰到火候,酥脆不硬,绵柔的内馅儿溢出杏仁、鸡蛋和黄油的香气,边缘缀满挤成花型的苹果奶油,中间则再度铺上金黄剔透的苹果酱。考虑到需要展览在冰柜里的造型,安室还用几片新鲜苹果在上面装饰城爱心形状。
      “好香啊!”
      四人异口同声发出了感慨。
      打心底里,柯南很佩服对方凡事都做到无可挑剔的态度,每一道精心烹制的甜点与美食,都让人口舌晴朗,从中感受到真情实感的心意,那不是靠区区角色扮演就能以假乱真的东西,一些温暖的敏锐、诚恳的深情。
      小梓捧着脸,为自己有个心灵手巧的同事感到幸福:“我原本以为苹果酱会很甜腻呢,没想到完全不,是怎么做到的?”
      就连向来对甜食不感兴趣的小五郎也赞不绝口:“的确,好像甜度被什么中和掉了,但是清香感却没有减半。”
      小兰捻起一勺果酱尝了尝:“我好像闻出了酒香,是我的错觉吗?”
      “不,兰小姐猜对了,是朗姆酒。”
      柯南停下了勺子,抬头对上安室意味深长的微笑。
      “秘诀就在这里,将苹果切丁提前用朗姆酒兑水浸泡,再加入肉桂粉熬煮,就可以很好地将大相径庭的两种味道融合,既抵消一部分苹果自带的糖分,也缓解了酒精的烈性。”
      “朗姆酒?”小梓发问,“是威士忌的一种吗?”
      “不,它可没那么高级。”
      安室幽幽地否决道,语气中揉杂上一点居高临下的冷淡:“最早用来酿这种酒的原料,是甘蔗制糖剩下的残渣,酿造方法粗糙,酒质也不好,或者说能酿出酒来已经是运气极好,才让它在历史中有了一席之地。”
      似乎意识到自己厌弃得太过明显,他又缓和般地笑起来:“不过它也是烘焙料理的好搭档,因为可以了无痕迹地融合到其他的味道中去,比起那些纯饮才能品出原始风味的威士忌,朗姆酒出身低廉,寄生于其他介质才能凸显出存在感,因此不会让人觉得浪费。”

      小兰不禁好奇:“安室先生平时也会喝酒吗?完全看不出来诶。”
      小梓附和道:“是啊,看起来是那种注重养生的家务男。”
      “……”
      三位一体的好演员也会为女生们奇特的关注点感到无言以对。
      柯南没忍住噗嗤一声,结果反被酥皮颗粒呛到,笑脸还没来得及收就猛咳了起来。
      小兰赶忙帮他顺背,安室皮笑肉不笑地瞥去一眼,看在苹果挞帮他教训了小鬼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都是成年男人,喝酒什么的才是正常喜好吧!”小五郎不以为然。
      小兰毫不客气拆父亲的台:“你当谁都和爸爸你一样,人家就不能是因为喜欢品酒吗?”
      安室及时打圆场:“只是因为工作需要了解一点皮毛罢了,这方面我想还是毛利老师造诣更深。”
      小五郎立刻顺着徒弟给的台阶下:“那是当然了!毕竟论阅历我还是比你丰富很多呢——”
      小兰看不惯他这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模样,一点不给面子地翻旧账:“是啊是啊,喝出支气管炎还要去医院看内科,可真是‘造诣颇深’呢!”
      “啊喂、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这么丢脸的事啊!”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柯南用餐巾抹了抹嘴,抬眼就见安室正笑看毛利父女日常拌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安室对这迷糊大叔的包容和顺服,不仅仅是出于对待“可利用素材”那么简单的理由。回想毛利小五郎当年也是木仓法首屈一指的优秀警员,或许也成为过许多后辈们仰望的目标吧。

      送走毛利一家后,波洛在午餐时间迎来了第一波消费者。
      苹果挞得到熟客们无一例外的好评,便即刻上架成为了限日新品。小梓以光速换掉了门口小黑板上的字样,真的招来了大雪天光顾的客人。熟客们争相呼朋唤友,朗姆酒加苹果的奇妙组合,加上“限日推出”的营销点,波洛很快又是座无虚席。
      玻璃门和风铃隔开暖色空间,欢声笑语在咖啡与甜品的暖香中升腾,外面路上的积雪愈发厚重,咖啡厅却再次热闹成了一方天地,好像在这里什么都不会变。
      他无福消受这种相安无事的慢节奏,适当地放出一点苗头,想必小侦探能明白他们的处境,敷衍过对方一阵子的好奇,同时也暗示不要放松警惕,因为接下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安室一刻不停地输出备受喜爱的餐点,内心却如积雪一般清醒地降下了温差。
      在工藤宅的红茶会上,他没有向对方的父母明确表态,成为盟友的必需前提是站在同一个阵容里。他不认为能够与侦探或FBI为彼此舍命,对于柯南未说出口的顾虑也略知一二,但真正坚定地站在自己背后的人是谁,他一直心知肚明。

      继续留在伊集院七树身边提供有关她的情报给我
      小心一点 Bourbon
      不要多嘴

      RUM

      没有出于急性子的口头禅,取而代之的是Take care。
      不是叮嘱,而是威胁,甚至依然有一丝不计前嫌的招揽意味。
      短讯传送到手机上时,他刚刚与贝尔摩德从港口仓库分别,看到内容后实在是差点笑出来。
      琴酒那一波人顾忌他是朗姆的心腹,贝尔摩德因为他的调查目标而愿意妥协,而他明明背叛了这些印象,彻底挑起两方的信任危机,如今朗姆却在短讯里多了一句嘴:要他不要多嘴。
      这其中两层意思:一是不要再试图挑战我;二是我仍然需要从你这里获取情报,所以我可以不计较你那无关痛痒的离间计。
      他们预判过很多种结果,最坏的一种无异于朗姆提前给琴酒下了明令,比如不管怎样先除掉波本那个和条子有过接触的心腹大患,那样的话他就得利用自己公安身份的情.报.价.值,试图撑过可能会有的刑.讯再等待同僚来解救了。
      但最好和最坏,都比不过猝不及防。
      朗姆给了千久台阶下,也必须向组织交差,不难推测,他从中发现了一个值得再赌一把的机会。
      而自己变成了兑现的筹码,如果他带不回比千久曾试图与公安联手更有价值的情报,朗姆必定会不遗余力地让他走向那个最坏的结局。
      虽然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他早就对某天会被除之后快的结局做足了心理准备,就像苏格兰那样,除了一部废掉的手机,连句告别也来不及留下。
      他们大抵都要面对这样猝然落幕的可能性,久炼成钢的心比任何遗言都来得安稳,安室对此设想过许多次,他也不会去规避被同事看到尸体的情况,可能风见会像他那时听景光的心跳一样去徒劳地寻找他的生命迹象,而他能给出的回应就是把所有情报种在自己身上。七树会解读透彻的,他无比相信这一点。
      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就那样死去,和失败没什么两样。创造死亡和迎接死亡,都意味着卧底的失败,若是没能考到及格线,至少也试着留下最贵重的遗物。
      因此这一局必须要赌,他相信RUM就快要浮出水面了。
      按理说这没什么好犹豫的,曾经他为此利用过许多人,不择手段并不难,视若无睹也可以习惯,但这次他没有回复“了解”。
      因为自己这个垂钓者,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放下钓饵了。

      七树给他看过一份仅有几行的名单,上面包括两个名字:羽田浩司,工藤新一。
      前者他略有耳闻,后者则帮他完成了追查已久的拼图。
      但七树没提过这份残缺名单的来源,就像他也无从判断,此次在明处的对战,怎么会是由一名与组织无关的科学家点燃了火线。
      他不知道七树在这其中起到了多大作用,对方的有所隐瞒就如同他没有提及那条来自朗姆的短讯。
      犯.罪.团.伙的二把手可没有得过且过的善心,疑心病就是组织成员的本体,能像放过千久文隆那样放自己一马,除去忠心层面的试探,朗姆也一定得到了极为可靠的情报。
      安室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迎合而上,需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组织在通过那些倒戈的资助家寻找根源,而公安被迫执意大张旗鼓地行动,他们中间的那名知情人士若想要借此风向,最好的办法就是供出公安的领头人。
      三浦隼人一直被默认为这个角色,只有那些“自己人”,才会知道位于他之下的伊集院七树是真正的实权者。
      但就像七树并非仅仅是代理警备局一切事务的角色,三浦也不是纯粹的被架空的傀.儡.领.导。
      他真正的作用像一个外挂,与自己的性质相似,不同的是他只专注于与黑衣组织有关的事件,而三浦则毫无疑问是目前日本公安的情报网中心。虽然那个定义本能地让人欲言又止,但那人无疑算是真正意义上的S.P.Y。
      三浦提供的情报涉及多重方面,例如峰会前夕那次和R国还有组织的暗中交锋,牵扯出的又是军○火又是间○谍,绝不如组织一场潜入搜查就能解决的特定任务那么简单。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片海里捞起来的针,却总是未雨绸缪,没让它们扎在痛处。否则上面也不会默许他这么多年顶着个警备局局长的响亮名头在外面游荡,这反而变成了他把权限移交给七树这一事实的最好伪装。
      这一伪装如今变成了一个筹码,只要有一端松懈,绷紧的线就会从中心点断开。
      换言之,若是七树的安危受到威胁,那这名知情人士的范围就可以确定了。

      一枚前所未有的、价值连城的钓饵。
      七树知道他敢去见她,就是得了特赦的证明,却不过问赦免的条款,甚至比他更毫无保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对方不想他去过多地干涉那些深层次的风暴,也是在给他时间如何去权衡蠢蠢欲动的危机。
      “安室先生!”
      小梓在不远处忙着点单,隔着半个咖啡厅朝他喊:“这里追加一份三明治套餐,拜托了哦——”
      他露出一个笑容作为回应,继续服务生的工作。
      加热的咖啡壶口冒出蒸汽,面包和奶酱簇拥在指间,在这里思考阴暗的事情,仿佛是对人生的不尊重。他明明可以放下不堪重负的思维,连总如铡刀一般悬于脑后的威胁也被融化在柔软里,忘了睁眼便是夜,忘了工于心计,忘了衡量得失,长出像影子一样的保护色,不留痕迹地隐于黑白交界。
      回去做你的组织成员波本,降谷零的位置也为你留着。此时此刻他还在享受安室透的烟火气,风景好得让人忘记不够格,也没本分。
      真奢侈,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有这么多选项。
      曾经的他以为只要卸下这些伪装,不过是回到孤身一人,如今站在通往许多方向的路口,却没有哪块指示牌写着要他原路返回。
      如果到了紧要关头,他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路,她会怎么做?
      他想自己早就听过了回答。
      「你就是无情无义一点,又能怎么样。」
      可那个拥抱又算什么?

      这两日他们没有任何联系,他的确在公寓里安安分分呆了两天,避开组织可能注视着的眼线,也以免刑警那边神经过敏。但七树大概是去作证了,搜查一课的人没再找过他。
      只是毛利小五郎灵光一现的直觉也没有说中。目暮警官不是小题大做,安室很清楚对方执行的是黑田的意思。在人前他们不便直接接触,但对方也不会无来由地让部下来和自己说那些话。
      去码头的路上安室就在想,对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直到听了琴酒三人对当年苏格兰身份暴露的说辞。
      在目暮转达给他的话里,首次直面提及了一个词汇:公安警察。
      黑田从不在他面前提这个身份,他称呼他为波本更多,也不会叫他降谷零。再联想到之前委托对方调查黑.警,目的就是想查找楠田陆道的木仓支来源,从而发现景光暴露身份的线索。
      如果黑田此番不是为了强调他的身份,那就是在委婉地告诉他结果:警方里的确有反.骨,但不在长野县,而是公安队伍里。
      风见打来电话的时候,安室刚把那份三明治套餐送了出去。
      “降谷先生!”
      他将听筒移开,重新确定了一遍是没见过的号码:“你换手机号了?”
      “不,我……我这边遇到了点麻烦,醒来之后只找到这部手机能用!”
      “你现在在哪里?”
      “非常抱歉,我不知道这是哪里……”风见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清醒,貌似只是短暂失去过意识,“我是追赶一个偷盗了大量挖掘用炸○弹的嫌疑犯来的……*”
      “炸○弹?”
      安室立刻想起前田健次郎。
      看来警方没有断案成意外或自杀,而是怀疑有人使用炸.弹进行谋.杀。
      前田的住宅在东京都的中心富人区,在这种地段引发爆.炸.杀.人,手法嚣张至极,隐患也不堪设想,公安部接到这种搜查任务很合理。
      听冒失的部下讲述完来龙去脉,他叹了口气:“你轻举妄动或者企图呼救的话,万一刺激了犯人就有可能导致最坏的结果,还是我过去找你吧。*”
      安室看了眼专心待客的小梓,解下围裙:“在你成为尸体之前。*”

  • 作者有话要说:  *部分引用漫画原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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