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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1. ...

  •   七树一目十行地翻阅证据材料,在翻到弹.道.检.测.报告时,手指蓦地顿住。
      她叫住正准备离开的部下:“把资料交给你的是谁,佐藤警官吗?”
      “不,是目暮警部。”
      风见有些疑惑地答,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他单独叫我到办公室交给我的。”
      他看见七树似乎微微怔了一下。
      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好不容易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手机发出振动。在先前密集的来电逐渐停息后,七树又把它调回了正常模式。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般望了过来。
      没有显示联系人的陌生号码,七树等它震过三响,不紧不慢地接起来。
      “晚上好。”
      “久等了,伊集院小姐。”
      千久文隆的声音缓缓响起:“听见你这么精神真是太好了。”
      “多谢关心,千久理事长,我以为收不到您最后的慰问了。”
      “还真是胸有成竹啊。”对方冷哼一声,“但咱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伊集院小姐贵人事多,恕我不多寒暄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人?”
      没有丝毫被逼无奈的情绪,一上来就亮出了獠牙。七树笑了笑:“这次搜查我们只是协助方,您该找的是警视厅才对,怎么会打到我这里来呢?”
      千久并不正面回应:“就算你扣押丽乃也没用,她是被伊堂那家伙胁迫的,如果公安是准备在这种小事上做文章,我好心劝一句,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一件小事可不值得您登门拜访,看来是那位先生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您只得另寻出路。”
      并非第一次领略他的无耻,七树也不认为千久是来放低姿态的,于是悠悠吊着对方:“但您明明可以像上次那样直接保.人出去,不必现在多此一举特意来和我打招呼。”
      半晌沉默过后,千久文隆再度开口,却是提及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我听说前些日子,警察厅内部发生了些矛盾,深津次长似乎被限制了部分权利,是你们的手笔吧。”

      这种消息来源的途径,多半是政.客们的私下八卦,那群家伙最擅长嗅着风向当墙头草了。
      “你应该不缺钱,如果想拔除某些眼中钉,或者继续稳步高升,这些我都可以……”
      “诚意我心领了。”七树没什么耐心欣赏他的狂妄,“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需要这些的并不是我呢?”
      “一直以来,您在帮谁兑现这些东西,又从他那里等价交换到了什么,您心里有数。”
      “等价交换?小姐,这世界上只有需要用现金衡量价值的物品交易才存在等价的标准,人与人之间讲能量守恒实在太荒唐,说实话,钱可比感情忠诚多了。”
      “但钱无法买断秘密。”七树表示这东西没那么万能,“如果急于要另一张嘴为自己保守秘密,贿○赂永远会成为第一选择,这几乎是人之常情,可惜它犯法。”
      “这就是从没缺过钱的人才会有的想法,符合你们那吃惯了嗟.来.之.食的镀金胃。”千久文隆不屑一顾地嘲讽道,“不过我没认错人,你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单纯,我原以为以你的身份,答应我才是理智之举。”
      他有所掩饰的意图十分明显,又因此有些趾高气昂,他的声调出现了一种古怪的昂扬和狠厉,仿若要刺透电流扎过来。
      “还是说,你明明知道继续深究会有什么样的风险,却还是要为了别的什么以身涉险?对于一个本不该有明显偏向的执行者来说,这会成为致命弱点吧。”
      “当您试图对一个执行者指手画脚时,就该明白她无福消受您的礼物。”
      七树无视他明晃晃的威胁,从善如流地亮出牌面:“您应该是打听到了一些风声,才会主动打来这通电话,比如今天的晨间新闻时间,媒体会全面曝光大友银行的劣迹,伊堂本明的手配书想必您也看到了,如果您希望与他们在电视上重逢,我这就安排下去。”
      “伊集院!”千久文隆几近怒不可遏,声音大到手机听筒都呲了一声,“我已经给你打过了预防针,别不知好歹,只要这次你让你的人收手,以后我们就彻底清算……”
      “您上次也做了类似的保证,可惜我没有感受到您的诚意。”
      看来是休想叫他求饶了。七树便果断揭开遮羞布:“至于您背后的那个人,虽然还没有确切证据,不过我想,他就在我目所能及的地方。”
      通话被挂断了。

      几分钟后,夏山传来了一段录音。
      “我按不住了,你想办法解决……别装哑巴,该死的!那边暂且算是搞定了,只有公安那群家伙打算咬死不放。我提醒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帮你坐上那个位置的,真想我曝光出来你觉得你能好过到哪里去?总之想保命的话就把他们打发掉,否则的话,我们就一起完蛋!”
      全程是千久文隆在单方面发泄,对面的人始终没有出声,哪怕一丝明显的气息起伏,让人捕捉不到任何特征。
      在千久文隆撂下最后一句狠话后,通话静默地保持了两秒,随即被挂断。
      夏山很快把定位发了过来,是一个公用电话亭,柚木立刻联系人手,但七树知道大概率没结果,即使与其擦肩而过,他们也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
      提防着被监.听的可能性,所以一直没出声,谨慎到这种程度的人,必定会将痕迹隐藏得干干净净。
      但和上一次滥.用.特.权不同,这次千久文隆要请人帮忙,只会是因为走投无路。而在明知对方可能找上自己的前提下,没有提前断掉联系,说明电话那端的人知道即使自己再次出面,也不会有人轻易怀疑到他头上。
      七树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抬手揉了揉眉心,一种介于冰冷和恼火之间的气息无声地散开来。
      其他人集体静默下来,饶是柚木跟在她身边那么久,也没见过对方真正意义上地发过火。
      更遑论刚刚的录音包括谈话内容,但凡是个明白人都听得出来,之后除了外界压力,内部威胁更甚。
      没人不怕在身旁的草丛里突然辨别出一只豹子,斑纹与周遭融洽得太好,谎言隐在谎言里令人浑然不觉。
      可能再度迈出门去,目之所及都是敌人。

      锦户和千木良等人互抛眼神几回合,最后还是联手把柚木推了出去。
      “课长,六点到了。”柚木轻咳一声,“那位小姐要如何处置,真的什么都不问吗?毕竟马上就要转手……”
      七树没说话。
      她看向风见从警视厅拿到的证据袋,里面的弹道检测结果完美呈现了大友洋志被木仓击的过程,从射击角度到木仓支型号,与实际情况分毫不差。
      在填装子.弹时,抱.弹.口会与弹.壳产生摩擦,单排.弹.匣会留下两道擦痕,而双排.弹.匣只会留下一道。
      伊堂的伯○莱○塔就是后者,它曾在「樱·鸢」餐厅储物间被击发过,击发过的木仓支信息就会被登记进警务系统中的弹.道数据库。
      鉴识课只需要做膛线对比,再根据弹壳击针的痕迹及底部的铭文,就可以判断出昨晚除了那把伯○莱○塔,现场还有另一把H&K P7式击发过。
      他们没有回收弹壳,那上面明显只有一道擦痕。为的就是让七树有自保开木仓而造成伊堂手臂受伤的理由,再顺理成章地强调安室透只是赶来营救,从而抹去降谷零的存在。
      然而通篇的报告下来,都没有提及第四枚子弹。
      明明连说辞都想好了,到头却发现被人刻意隐藏了痕迹。
      目暮把风见叫去办公室,单独给了他这份并不真实的佐证材料,但以目暮的职级他无权修改鉴定报告,因此只会是黑田下令隐瞒了一部分搜查内容。
      联系到他先前要求公安不插手的强硬态度,这或许与立场无关,因为这份报告进行交接后,一定会到达七树手里。
      作为除了昏迷的大友、在逃的伊堂以及缄默的降谷之外唯一身处现场的人,七树最清楚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黑田确定,只要她看到这份报告,就一定能明白,自己是在兑现他们之前心照不宣达成的共识。现在他先一步找到了老鼠,却是在她的地盘。
      再加上组织对千久放任的态度、以及他事后打出去的那通电话,都在说明一种结果。
      水漫出来,漏的不是罐子,而是天上在下雨。

      在先前的计划里,安室会将那段录音带回组织,只要琴酒得知与他们长期合作的盟友有过背叛的苗头,以他的风格必定会去找上朗姆讨说法。
      挑起组织和千久财团的对立,切断这两方的合作关系,才便于以后逐个击破。
      而现在的情况是,组织选择了对千久既往不咎。
      一个怀疑被验证了:千久文隆很可能以前通过他背后这个人,帮过组织什么大忙,以至于如果只是献.祭一名无关痛痒的成员,朗姆还暂且不想和千久闹翻,以免失去他手里这条人脉。
      但只要波本把这件事散布给组织,再传到幕后老板耳朵里,朗姆即使有私心作祟,也需要足够的底气服众。
      那么作为交换,千久又向组织支出了什么筹码,这些不得而知。
      伊堂本明已经退出了这场演出,对于追捕他这件事,七树会在配合刑警调查过后潜移默化地交给对方。当然也不是忽悠他们打白工,既然是以公安名义发布的通缉令,那么后面如果需要情报协助,公安部也会在所不辞。
      而在更深层次的战场上,双方也都露出了底牌,释放千久丽乃是早晚的事,千久文隆只要她对他本人的罪行视若无睹,他们日后将会井水不犯河水。
      这就是千久所交换出的条件,用无用却万能的□□诱.捕.鲨鱼,富贵险中求,是老辣的商人才玩得起的游戏。

      想到这里,七树晃神了一瞬。
      她想到那名被野泽高志刑.讯.致.死的女犯人,他们找到其家属用高.额.赔.款平息事态,为的只是让公安警察的名声免受其影响;以及不惜以暗杀手段处理国.际.间.谍,保证日.本.军.事.机.密不会沦落为外.交.把.柄。
      公安做的就是这类工作,国家安全与名誉重于一切,为此牺牲一些个体也无可厚非,他们一直都在以此为行动准则。
      但不知何时起,逼近眼前的危机并没有减少,自己的态度却率先出现了颠覆性转变。
      东京峰会事件中对内.阁.府的商议不闻不问,罔顾.政.府.声.誉和警视厅大楼选择疏散更多的民众;就在刚刚,她再次拒绝了与千久和平收场的机会,誓要将对方身后的暗鬼揪出原形。
      名誉和结果哪个更重要?她曾和降谷为此出现了立场截然相斥的争执。
      警察厅内斗事件的导火索是针对贝罗玛公司的调查受限,参与过违.禁.药.品开发投资的金主们通过有人脉的政府部门向意图展开搜查的公安各种施压。为了打破僵局,降谷从玉成酒店的宴会中抢到了那份至关重要的名单。
      但最终的结果是,七树用这份名单和深津达成了交易,他们从决策层的角度出发,优先选择保护警察厅的名誉。
      全程只有降谷无所顾忌,而七树和自己打了一架,还是选择反其道而行。出身的理智占了上风,她到底还是伊集院家的继承人,是公安内部实质的领导者,她不能看着这棵沿着旧根茎长成的巨木被毁之一炬。
      东京峰会事件中她差点就这么做了,是降谷和那位小侦探替她圆回了场,那之后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为什么今天能够站在这里。

      自己已经偏离过航向,她知道那些并不符合高层利益的决策,可能会成为日后的绊脚石,甚至潜伏成未竟的威胁。
      千久不是毫无根据的狂妄自大,他有足够的底气来当面叫嚣。在经.济.命.脉由家.族.企.业.集.团掌握的土地上,老.牌.财.阀的势力和手段均不容小觑,乌丸和千久就是这样的存在。而他认为寻求伊集院家族的同盟会是捷径,因为他们也是类似的存在,只不过他们不.经.商而是从.警。
      她如今的自作主张,不仅仅会牵连到自己。
      但一夜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那些面孔明明暗暗地浮现在脑海里,她真正触及了自己身处的这片熟悉区域里,一枚未知而黑暗、却近在咫尺的内核。
      千久曾经很轻易就把伊堂本明和小山内陆地从警察厅捞了出去,一槌定音的结果,连公安都来不及插手,这足以说明他背后的推手,至少是公.检.法任何一方的高层,甚至足以动摇整个日本警界。
      但这次他只是拐弯抹角地从搜查权上面动了手脚——不怪部下们震惊,公安在案件主导地位上输给了刑警,这也是七树入职以来都闻所未闻的事情——却没有直接勒令他们到此为止。
      这说明以他目前的能力,无法直接干涉公安的权限。但既然能让两名犯罪证据确凿的犯人直接取保候审,明显就是不逊色于他们的话语权。
      那么另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即使比他们的地位要高,却无法触及公安的核心行动。

      “……!!!”
      被周遭的议论声惊醒,七树从动荡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清晨六点钟,城市开始复苏。日出的光线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窗外街道传来模糊的行车声。
      很快,人们会从家门中陆续走出,送孩子上学,再送自己去工作,坐在私家车里的人与等待公交车、走向地铁站的人擦肩而过,挂着如冬季清晨般的冷漠神情,奔赴向新又毫无新意的日常。
      他们的手机和车载广播,会不约而同播放今日的晨间新闻,输送着那些与他们看似无关、只由图文轻描淡写构成的或大或小的社.会.性.事.件。
      就在大友银行相关词条登上讨论热度高位的同一时间段,撑起道路和网络双早高峰的浏览者们,会顺势被全日本新闻频道都在实时播报的另一则消息吸引眼球。
      “近日来,药品安全问题在世界上引起不同程度的重视,我国著名人类学专家久我陆生在去年上任国家公安委员会成员,一直专攻药学研究的他也于采访中首次提到,最近业内一些违法制.药.贩.药的行为泛滥,放任类似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增多,是对民生安全和警方的严重挑战。”

      “这算什么。”柚木一副被塞了一嘴苍蝇的表情,”先前各种明里暗里的打压,现在却突然把公安推出去当靶子!”
      清除田中等一众内部隐患,再选择不公布名单,以换取深津的沉默和表面的和平,所谓的大局为重,代价就是埋下部分真相。
      而事关警察厅高层的纷争,那些官员会有各种渠道打听消息,进而意识到自己应该趁着尚未事.发即刻收手,因此组织研究项目的资.金.链才受了影响。
      如果从那时候开始就对那些涉案者精准打击,组织很快就会意识到内部出了问题,追踪到那份客户名单去向的话,降谷的身份就有暴露的危险。
      这就是当时各退一步的和平局面。既保护了卧底,尚未结束的潜入搜查行动得以继续在暗中进行;也擦净了名牌,让那些躲在窗户纸背后的人知难而退。
      在警察厅里,除了秘.密.执.勤的公安警察,还有更多管理行.政.事.务的官.员,其内部组织架构更是被政.治.关.系深度渗透的产物,也因此它在民间很少被看作是传统的警.务.组织,而是由内.阁.府.直接管辖的行.政.省.厅。
      基本上涉及那些名人的案子,警方优先采取的手段都是暗中取缔,也是以免引发舆论压力。况且这类案子通常牵涉颇广,手段强硬比不过能屈能伸来得聪明,不适可而止地松松手,也容易令自己身处险境。
      公安手里握有贝罗玛制药公司的投资方名单,因为田中茂树和野泽高志的被捕、深津元也被限制权限,这个消息目前没有外流到「零」组以外的地方。
      如今却以这样一种公开方式,他们被猝不及防地推到了公众面前,上一次他们如此受关注,还是东京峰会期间遭受各国各界的质疑与抨击。
      一条不算长、听上去也没什么特殊的短新闻,唯一能令人有所注意的,就是用了大量词汇表述久我陆生的身份。
      这位公安委员会成员,同时也是东京大学附属研究所的专家,领导了那个和公安联手推荐的研究项目。
      他的发言看似是在抨击药品流通行业的隐患,普通人大概还会自作聪明地推理,反正里面少不了那些大人物们官.官.相护的戏码。
      当然这次他们没有推理错。
      贝罗玛公司和乌丸集团及其围绕着人体实验开展犯○罪○业务的组织脱不了干系,那么有心人就会根据久我陆生的发言做出判断,即公安手里有他们涉案的确凿证据。
      那么即使那份名单暂且没有被公之于众,也有人会为它已经落在警方手里而狗急跳墙。
      除了那些大人物,还有原以为相安无事的一群野兽。

      “七树小姐,你总算还知道回来啊。”
      “爸在吗?”
      静司拽住她准备往茶室冲的动作:“看到新闻就出去了,就和你看到新闻才回来一样。”
      七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顺势挣脱了他的手臂。
      她的神情还算平静,眼神却是直勾勾的探寻,如同一只铁笼子戒备森严地关起了自己。
      中野学校里有过这样一则教诲:涉及国家.安.全.方面的怀疑,更要一丝不苟地去验证,宁可先全部认定有问题,也不要因为私情而有所松懈,虽然容易引发信任危机,但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己方的安全。
      在这样罕见又尖锐的注视下,静司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回以笃定又安静的目光。
      他微微抬起双臂,这个动作常常会出现在愿意被搜身的情景下,七树知道兄长是在向自己暗示问心无愧。
      “女王陛下和小公主陛下都还在睡,她们昨天可担心得不行。”静司朝楼上努一努嘴,“你那个小助理没忘帮你和家里报个平安,不过,下次记得好好去医院。”
      她身上的药膏味很明显,甚至压过了平日里自带的淡香。静司没问,他知道即使问了对方也不会为此解释什么。
      七树的身体像根弦被拨松了一下,神情随之缓和下来。她想了想,还是克制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兄妹对视半晌,静司按着她肩膀把她转了个圈:“去你房间说。”

      房门紧闭,茶桌上空空如也,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去泡杯茶的意向。
      “所以。”
      七树捋顺自己的呼吸:“研究中心没有通知我们,就擅自中断了研究项目。”
      “别误会,我也是凌晨才接到的通知。”静司朝她扬了扬手机,“应该是临时决定的。”
      “久我陆生的意思,对吗?”
      “他姑且算是我的前辈,你应该调查过了吧,他和我们是校友,也是医学部毕业的,之前在国外名声就很响亮,回到日本后也一直备受瞩目,主责了国内不少重要医疗研究项目。”
      静司揉了下眼角,显然也是一整晚没睡好:“很早之前,你向我打听贝罗玛公司,我调取了一些内部资料交给你,之后又用你们拿到的样本进行药理分析,但我不是特.工,我做这些事都要走正规.授权.渠道,所以痕迹一定会被留下……怎么了?”
      听到这里,七树愣了一下,随后又摇摇头:“没什么,你继续。”
      “久我先生在那之后找到了我。”
      “他希望你别插手?”
      “恰恰相反,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他的研究团队,那时他正准备代表东大附属医学研究所,向政府申请开展一个针对程序性细胞死亡的研究项目。”
      静司不厌其烦地从专业方面解释:“从医学角度来讲,细胞凋亡不是一个被动的过程,它涉及一系列基因的激活、表达以及调控等的作用,因此并不是简单的病理条件下自体损伤的现象,而是为更好地适应生存环境而主动争取的一种死亡*。但关于这方面人类研究突破有限,由他这样享誉世界的科学家提出,从国家层面的视角去评判,自然是有一定的研究价值。”
      “所以我可以认为,是他把这个项目合理化了。”七树对此若有所思。
      一项组织无法在明面上进行、却又不惜为此花大量精力和金钱招揽和培养人才的研究,被一位日本科学家光明正大归为国家科研项目,怎么看都形成了对立局面。
      但组织对此没有察觉分毫,甚至还在因为资金源受阻而倍受困扰。
      “之后的发展你也知道了,算是由三浦先生做东,让我们和你们达成合作,我们提供全日本最精锐的科研人力,你们提供相关情报并帮忙引进先进设备和材料。”
      为什么组织没有察觉?因为这是和公安合作的项目,得以名正言顺、却又不声张地在地下进行。
      “虽然因为原始资料不足,项目进展有限,但到昨天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所以你现在想问为什么,明明签过了保密协议,他却突然倒戈了对吧?”
      静司打量着七树的神情,准确地猜出她内心疑虑:“这也是我的问题,从头到尾都是以警察厅名义发起的合作,他也不知道我有个妹妹是公安警察,否则就不会主动向我发出邀请了。”
      伊集院七树这个名字并没有响亮到人尽皆知,从不在媒体前露面可以从源头掐断许多麻烦。她的档案同样是绝密级别,真正知道伊集院家有个二女儿的只是少数人,这些少数人知道她在警察厅工作,更少数的人知道她的警衔,却一样会认为,这不过是父辈们帮其在职场上行.的.方.便。
      毕竟不会有人第一时间想到,一个不过三十岁的年轻女人会是那群公安警察里的核心人物。在男○权○盛○行的社会中,被他们所固.化.印.象的女性身份是最好的掩护。

      “如果有人告诉他了呢?”
      静司愣了下,显然没有主动虑及这种可能性:“你是说……”
      像是回到了一片熟悉领域,七树从先前的紧张感里挣脱出来,把它变成了一种游刃有余的警觉。
      “如果他知道,你是东大研究所和公安警察之间的联络中介,而恰好他又有了些重大发现,你认为他会不会立刻明白,自己这个醉心于人类发展的科学家不过是个棋子,而这场打着合作幌子的地.下.战,真正.交.战的双方是谁?”
      “可是他没有上报。”静司明白过来,“你认为他没能来得及,就有人找上门来告诉了他这些内幕。而作为研究团队的牵头人,他有权随时中止项目。”
      那个人会告诉久我,之前厚.生.省对于贝罗玛事件的态度是放任自如,并不细究,告诉他如果你现在报上去,就是用科学铁证打那些决策者们的脸,你会惊动很多不该惊动的人,到那时你要如何收场?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吧,伊集院家其实有个暗中培养的大女儿,静司医生有个双胞胎妹妹,她正是如今公安警察的领导者。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这个研究项目是谁在推动了吧,真正在较劲的,不是你们这些对阴谋一无所知的科学家,而是把你们当木仓使的公安警察,和那些好死不死惹了他们还落下把柄的倒霉鬼。
      静司想起七树方才看自己的眼神,那并不是小题大做神经过敏的戒心,他感受到一股从脚底升起来的寒气,精神上已经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我也知道,此前对于这件事厚生省的态度一直很消极,继续紧追不舍只会动某些人的蛋糕,最体面的办法就是将让官方明确立项,为此你们需要东京大学研究机构这个名号。”
      静司很坦率地说:“否则即使是你上司做主,你也完全可以不答应合作。”
      七树不置可否。静司和她的处境不一样,他们偶尔互通消息,但通常不会彼此干涉,精通医学的新锐政○客和默默无闻的警○界高○官,同样是两枚维系着双方和平的交织点。
      “那之后,省厅内部自然也会有人去打听消息,政○治游戏讲究公开透明,那就让他们从公开透明的官方项目进展里,意识到继续涉足这方面并没有意义,继而主动收手。”
      静司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已然接受了这个结果:“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确定了一个范围,没有猜错吧?你们早就知道这其中都有谁参与,在为那个公司,或者说你们实际想要打击的对象,在为他们担任各界的保○护○伞,这里面包括厚.生.省的某位官员。”
      七树瞥了他一眼:“你想避开潜在威胁的话,不如去看看谁打听得最勤快。”
      静司耸耸肩,倒也没指望从她这里获得明确答案:“久我先生或许有他自己的顾虑,但这并不妨碍我认为他是一位优秀的科学家。只是科学家,恰恰玩不来政.治.游.戏。”
      七树对此表示了赞同:“有人要利用他的委员身份,把木仓口转向公安警察,正是因为他支持公安权益自由,这样的立场才构成了他认为自己被耍了的理由。”

      久我陆生是高级研究人类学专家,前些年在国外发展时一些科研成果让他在全球医学界名声大噪,回国后除了驻扎在母校附属的研究所,也一直被厚生劳动省委以推动人类科学发展的重任。
      正是因这赫赫声名,去年他被选任为国家公安委员会的委员之一,这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他成为了唯二和伊集院宗嗣站在统一战线、共同支持公安警察自主权的委员。
      另一位是菊亭纱弥子,军医官出身,在防卫医科大学当教授,和伊集院夫人是旧识。其丈夫是防卫省大臣身边说得上话的红人,她自己也以公安委员会为踏板正式涉足政.界。
      实际上,早在宗嗣执掌日本警察厅期间,她就公开表达过对其执.政能力和显赫功绩的欣赏,也不止一次在公众面前侃侃而谈公安警察具备独立搜查权的必要性。
      外界公认这二人是主张公安.自由派,而在峰会事件期间,其余的三位成员无一例外带头抨击公安警察权大过天目中无人,他们被认为是反.公安.自由派。
      按照规定,委员一般会从五年之内未从事过警察工作的民.间.人.士中任命,为的是不受政.治.压.力,确保警察系统的公正性。
      但谁也不敢说这些没有丝毫来自更上层的助力,只是在此之前,对于公安是否应该具备过大的自主权,厚.生.省的立场一直相对模糊。
      虽说真梨的父亲,也就是七树三兄妹的外公,暮里阳太,前厚生劳动大臣,理应全力支持女婿。然而彼时的暮里阳太年事已高临近退休,无法再对政.治.风.向施展更多话语权,这才给了反对派机会成立起统一战线,从此致力于取缔公安警察的自主性。
      这种不利于公安的对抗局面,直到菊亭纱弥子公开扶持伊集院宗嗣,久我陆生新官上任,正式介入公安委员会内部的纷争之后,才出现了一个平衡。
      原因是从前明明不属于任何一派的中立角色,却在这一代的扮演者身上出现了明显的偏向。

      “其实不难理解,久我是他们中间最年轻、政.治.背.景最浅、话语权最小的一位。”
      作为一名主张关心则乱的兼职.政客,静司对待站队的看法向来很客观:“这意味着如果他想要站稳脚跟,捷径就是向其中一方投.诚。”
      “老爸十年前辞任警察厅长官,用了五年时间给履.历.脱.敏,继而才具备进入公安委员会的资格,却依然无法成为正式委员,只是作为特别顾问出席会议。”
      “但是相比之下,久我陆生上任还不满一年,其他人呢?”他扳着手指算,“平宫修介在任一年,菊亭纱弥子、国仲一静,均在任两年,渡边城太在任刚满三年,就连泷议员,接手主席的位置也才三年不到。”
      而伊集院宗嗣,他在这个非正式的顾问位置稳坐了整整五年,马上就迎来了第六年,还会更久,就如伊集院这个姓氏在警界的影响力般静水流深。
      若不想被战火波及再早早地被踢出局,久我陆生自然会衡量各方的势力,融不进老狐狸们的阵容,就会本能地渴求另一方庇佑。
      更何况,在先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伊集院宗嗣独身一人在为公安警察争取权益最大化,目送走了两任主席和数位委员,地位至今也不受撼动,除了其本身的执.政.能力,也足以见得,对于公安警察的行事风格,内阁的整体意见向来都是默许。
      但如果久我认为,合作伙伴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把自己当棋子,那么动摇这个联盟就显得轻而易举了。

      据千木良的消息,在本厅的同事要忙疯了。
      最先受到影响的会是发言的久我陆生,但柚木刚刚通知七树,久我已经不知去向了,家里没人手机也联络不上,看来是已经躲起来了;其次是野泽高志还有那几名反水的公安,他们看见过当晚去窃取名单的降谷的脸,七树已经派人到监.狱去严防死守,避免任何人的探.监。
      和静司谈完话后,七树立刻就要往本厅赶,或许在那之前,她还得去趟警视厅。
      临走前,静司问她准备怎么办,她说:“我不知道。”
      她看见静司有些抽动的表情,显然觉得能从她口中听到这字眼太过罕见。
      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对她抱有能够斩断一切的期待,当然这是她的职责之一,所以她需要赶回去,而不是逃开。
      但事实是,从内有暗鬼被证实到现在,她不想去接触那些曾经相熟的面孔,不管是好是坏,却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从现在开始在每个人身上寻找疑点。
      七树换上一身利落的装束,随手从衣架上抓了条围巾,淡红格纹的,静司不记得她以前会戴这种颜色鲜艳的款式。
      她在在门口止住步子,静司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于是给了个台阶下:“你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我不应该怀疑你。”七树的声音放轻了些,“但是哥,我现在没办法向你道歉。”
      静司坦然地点点头:“如果你们的工作性质正是如此,我可以不介意,但是七树,别怪我多嘴,一味的怀疑有时并非上上之策,鱼饵既然已经放出去,收网就只需要坦率的耐心了。”
      七树明白他的意思。现在的局面还有可转圜的余地,即使做不了收网的人,鲨鱼也不会因为一点鱼饵被轻而易举地捕捞。
      假如鲨鱼想要反杀,就要让钓鱼人无法确定咬上来的是什么体格的海底生物。
      “我不是说这场信.任.危.机毫无意义,可那个人如果看到你们惊慌失措,只能证明他的计谋非常成功,因为作为表面上的同僚,他的做法反而显得非常奇怪不是吗?”
      在明白了对方所面临的处境之后,静司自认作为局外人,进而更为冷静地分析:“如果真的想要让人向公安施压,让你们为顾忌各方利益被迫停止调查,最好的办法应该是从内部直接中止公安的行动,没必要把这件事推到台面上惹人围观。”
      没错,这番话,如果是剧本要求久我一字不差地念出来,那写剧本的人不应多此一举,给了公安光明正大行动的理由。
      虽然这个理由直接导致了打草惊蛇,但他如果低估警察的自尊心,必定也是大错特错。
      编剧在闻风而动。他似乎希望公安被当成眼中钉,从而被迫放弃一些东西以免麻烦,但冥冥中似乎也希望他们不做退让,就此风向将真正的威胁一网打尽。

      他想要从中获得什么?
      目的仅仅是打.击.公.安.警.察吗?
      这则新闻必定与千久有关,七树毫不怀疑这一点。
      如千久文隆所言,千久丽乃在整件事情中有被胁迫的成分在,距离共犯的定义还有些余地,加上她尚未成年,如果不是公安抓住机会对其进行“隔离保护”,警方就没有理由在正常讯问过后继续扣留她,甚至会有律师提前到警视厅等着提人。
      在牵制住对方的时间里,他们能做的就是搜集千久.犯.罪的证据,通过大友银行和伊堂本明将其公之于众,然后逼千久文隆为自保引蛇出洞。
      然而现在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贝罗玛公司事件被公开提及,无异于官方宣战,公安会陷入史无前例的漩涡中心,千久则可以借这个机会去和那些交好的政.客讨价还价,用一些自家财团能够提供的好处,借他们之手把自己的罪.行一笔勾销。
      而这一出意外花絮,不仅会让组织意识到,曾经的投资方停止注资是因为遭到了警方控制,也直接暴露了公安警察原本在暗的视线,以及一个和他们悄悄形成了竞争关系的研究项目。
      他们会追查公安掌握他们核心内容的来源,与之相对的,乌丸集团和黑衣组织的存在,也可能会就此浮出水面。
      一位在半个世纪前就对外宣布老去的大富豪,一个被他本人或是其傀.儡.豢.养至今的犯.罪.组.织,一项为实现长生不死或永葆青春的反人性实验,一条悄无声息却实打实浸透在这片土地下方根脉里的罪.恶.暗河。
      有人想借资.本.家的异动,挑起组织和公安的正面交锋,却也希望再借公安的刀,铲除掉一个犯.罪.集.团。

      日本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太阳没有照常出现,只有雪很慢地落下来,浅白色花瓣扑在木制的廊沿下,没有重量的叠加,带来猝不及防又平静的周而复始。
      七树站在清晨空寂的长廊里,偌大的院子只回荡着轻微风声。
      她按住小腹的位置,轻轻靠在柱子上。没有妥善处理的伤口,即使缝合也没有减轻痛觉,坐在车里颠簸时很难熬,但她需要这样保证思维清醒。
      藤原在找她,深津在找她,警视厅公安部部长在找她,警备局的其他课组也在找她,甚至曾经交恶的市谷、笼岛都在找她。
      影响已经迅速波及开去,她作为警备局代理负责人,要迎面更多更重的风声。下属们不知所措,三浦不知所踪,她要找的父亲即将迎接另一片战火,黑田把一把刀抛回来,静默地围观她的选择。
      人的大脑里有理性就会有秩序,这足以维持大多数人体面的生活,但似乎这样的世界太过沉寂,于是与之抗衡的产生了情绪这种东西。
      ——我不想这样做。
      从她有记忆以来,自己就没有说过类似的话,又或者说过,但想必不是什么事关重大的语境,所以很快就将其抛在脑后了,结果当然是继续做,如往常一样。
      但绿璃就常常会说,不想练习剑术,不想熬夜拍戏,不想陪赞助方去宴会,不想一个人到国外发展;静司也说过,在他和父母表态他不会进警校而是要读医的时候。
      「那您呢?」
      「现在的选择,是您喜欢的吗?」
      她又想起那双用一种承诺的神态问出话的眼睛。好像并不要求答案、却在实现一场无声奔赴的眼睛。
      她不知道降谷能从中领略到什么,他们明明进行着不一样的自我束缚,靠近彼此,就是靠近另一片深海,徒增被吞没的危险,只是谁也没有各退一步。
      七树对着白茫茫的天空定了定神,起身穿过院子,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鞋印,没有留下声音。
      她很佩服静司说什么就做什么的风格,也爱护着绿璃可以对一切说不的权利,那条路太空太凶险,只有自己才能在那上面走得更远。如果不去做,谁又能去做呢?怀着自负盈亏的心态,去选择「是最适合我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的呢?可能是看到那两名搜查官被秋津集团的凶.徒.陈.尸.闹市的新闻,看到父亲明明可以颐养天年却选择去另一个地方为曾经的阵营争取权益,看到那些肆无忌惮挥霍着强权与财富无恶不作的富.豪.权.贵,看到同样把自己的一辈子写在绝密档案里的前辈与同僚,看到诸伏景光的死亡证明,看到降谷零的沉默与执念。
      这些事哪有公理可言,雪落下来勾勒出晦暗的轮廓,雪化了也就会一并融化掉这一切。
      但凡回想起初衷,七树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只因正义而出发的勇者,甚至她反感那些口号和行动,挑战自己,挑战极限,趋吉避凶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能,也因而她从不反驳那些批判的声音。
      只是在这其中,一定出现了某一个时刻,它让人领略到作为一个保护者能有多强大,为了一切不破碎而去竭尽全力地平衡,当然会为此丢弃什么,但也会构成什么,这种感觉,身心永远没办法忘记它。
      她会用那颗唯一的子弹击杀一颗真心,那么这套镀金的躯壳也会为谁折腰。她有她的执念,可以和任何人无关,也可以向任何人兑现,这是独属于她自己的特权。

      不远处响起一声短暂迅捷的鸣笛,七树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拿起副驾驶座的灰色西装,向后门走去。
      走下会积水的斜坡,她看见那辆白色马自达,还有倚靠在它旁边的人。
      明明一段不陡也不远的弧度,她却突然觉得很累。疲惫如泥沼一样陷下去,冲垮了需要刺激感官维持的秩序。
      听见渐近的脚步声,站着的人转过身来。
      他还是昨晚那副装束,隔夜的衬衣外空荡荡的,也有几处褶皱,外套留给她了,看上去没回过公寓,辗转了多处硝烟,又顶着一身雪等候在这里。
      降谷看着她,想起那把悬挂于对方卧室墙壁上的日本刀。
      上等的暗调色泽,繁复的刻纹刀鞘,透出一种古旧而寂静的肃杀,近在眼前也无法轻易抽出一探究竟,就如同此刻他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对方的寒冷。
      日本刀拥有特殊的弧形刀刃,淬火冷却后刀脊与刀刃的温差,形成利于出鞘的圆弧,超长刀身维持着开刃段朝下,一道低调而冷厉的工艺铸造。
      他依然会想到这些,即使现在的她更像一只紧绷肌肉线条的猫,只是没有明显地弓起脊背,一步步走过来,降谷就看着她一点点松散开,和雪花一起遇热融化。
      两个一夜未眠的人面对面站着,天色终于彻底亮起来,这处山中住宅太遥远了,远到没有什么东西能打扰到这里。
      七树没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降谷也没提那些喧嚣的声音,除了雪的伴奏悄无声息,无从开口就不必开口,这里留给了彼此一点空间短暂地逃避。
      他们身高有点差距,七树以前仰头望他,也不显得驯从,反而是他低头的样子更像是心甘情愿。
      但对方现在没有仰头看过来,即使近在眼前,也拉开了距离感,降谷熟悉这种感觉,实际上他发现自己已经熟悉了七树的所有样子,却仍然觉得深不见底,大概对方待他也是一样。
      就像现在,过多的情绪似乎会阻碍感知,她应该更想一个人呆着,因为工作烦心、思绪混乱或是其他什么更危急的情况。
      但自己还是无所顾忌地鸣了声笛,时间没有停驻,一切事情都在不间断地发生,他没打算逗留太久,只是有点想看看她。
      降谷伸出手臂把人拉得更近,在她身上嗅到清晰的酒精味,手指抚过她腹部的绷带,还有腰后的配木仓。
      七树没有像以往一样等着他,而是很顺服地靠进了对面的怀里。手臂环过温热紧实的腰背,假如他的身体是紧绷的,她就会判断要不要动那把木仓,而像现在这样是放松的,就说明他是一个人安全地来。
      “您想对我说什么吗?”
      雪落被隔在外套和臂弯之外,他的声音在胸腔里安静地震动。
      “抱歉。”七树闭上眼睛,“我什么都不想说。”
      “嗯。”
      她猜测他应该是笑了,即使同样疲惫不堪。
      但天已经亮了。
      临走前,除了交还那件西装外套,七树把那条红格纹围巾摘下来,绕在了降谷的衣领里。
      他将下巴埋在那条萦绕着淡香的围巾里,目送那辆黑色SUV远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抱一抱充个电
    因为大纲反反复复地改过 就前面的章节也会改 非剧情党
    再次重申:一切情节均为私设 现实如何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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