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萧]燕歌行》凉九

34、逆天改命

　　无双问了一句，“到底什么事说来听听。”
　　萧崇道：“孤今年三十有二，膝下唯有一子，萧恒出生便既失祜，孤瞽目多年无法照顾，萧恒又生来体弱，病势不断，孤本以为是这孩子命苦，经国师提醒才知，萧恒生来命含五煞，五岁生辰将是他命中最难迈的一个大坎，凶险至极，便是国师也不敢预言萧恒是否能跨过去。”
　　萧瑟的脸沉了下去，再没有丝毫的散漫之色。
　　无双道：“既然活不成，再生几个便是了，你是皇帝，三宫六院不在话下，求我们有什么用？”
　　接话的是飞轩，“陛下亲缘淡薄，除去大皇子，命中无其他子嗣。”
　　无双道：“不能再生了，就是说这个可怜虫就是未来皇帝的唯一人选喽？”
　　没人应声。
　　皇家没有子嗣的情况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兄传弟可以，从同宗族里过继一个也可以，可孩子还活着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把至尊皇位送人。
　　无双道：“就算要救，我们这些人除了打架也不会别的，能帮你什么忙？”
　　萧崇感激道：“无双城主愿出搜相助，孤心中感激不尽。国师观星多日，说有一法可逆天改命，替小儿去除其命中五煞，却需七位内力足够深厚的高手相助。”
　　无心嗤笑一声，笑意却未到达眼底，“逆天改命？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萧崇道：“天降罪责，孤一人担着便是，绝不连累诸位。”
　　无心道：“天降罪责，可不一定听你这皇帝的，天降责罚，当先要罚的该是国师飞轩才对。”
　　逆天改命这种事，不是道家的人也不会，飞轩连十六岁还没过呢，怪不得李凡松对萧瑟那么个态度呢。
　　无心是个正经的江湖中人，又是魔教教主，性子无拘无束惯了，萧崇是个聪明人，不接无心的话，却朝萧瑟开口，“六弟，孤知道，这些年对你有亏，孤也并非对皇位那般执着的人，孤承诺，此次你若出手相助，那龙封卷轴上……”
　　萧瑟抬手打断他，“不必说了，这个忙，我帮。”
　　无心吃惊，李凡松怒目而视，谢宣眼中却是悲悯。
　　萧崇大喜过望，“六弟大恩，请受为兄一拜。”
　　萧瑟抬手一拂，一股温和内力阻了萧崇拜下来的身子，“陛下不必谢我，都是萧家人，关系生死，我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萧瑟站起身来，众人本是环绕而坐的，萧崇在中间，此时，萧瑟也走了过去。
　　萧瑟没有多说，只是看着坐在首位上的，一直闭目不言的飞轩，道：“当年，道剑仙和齐监正都曾预言，飞轩有五年做国师的机缘，是不是那个时候，他们就料到了今日？”
　　道剑仙赵玉真和前国师齐天尘，都可算是半仙的人物，向来料事于先，他们料得到飞轩做国师五年，难道料不到今日有此一难？
　　李凡松的表情微妙的变了，脱口而出，“你的话竟然跟我师父说的一模一样。”
　　谢宣微微叹道：“傻徒弟，你的年龄跟永安王差不了几岁，怎么觉悟差这么多？别顾着耍性子，跟着好好学学才是正事。”
　　萧瑟摇头，“我能有这个觉悟，也是多亏了我这好皇兄，当今陛下啊。”
　　他是太知道萧崇的性子了，萧崇从来不会多言，对谁都客客气气，可他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他认定的事，不惧千难万险也要做到。
　　在明知道瞎眼的情况下绝不可能当皇帝的时候，依旧一而再、再而三的设法除掉最有竞争优势的对手萧瑟，依旧习文练武两不落下，在朝堂赚得贤王美名，让一人之下的太师董祝都倒向他，是何其的手段，何其的毅力？这还是他在医治眼睛无望的情况下。
　　更别说他现在手握皇权，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时候，为了医治他的儿子，只要有丝毫的希望，他就绝不会放弃，萧瑟不愿做，无心不愿做，便有旁的人愿意做，而飞轩，是那个注定在漩涡中心的人物，若是旁人，说不准他更危险。
　　萧瑟与无心深深对了一眼，他确定无心是懂他的，无心也确实看懂了。
　　无心握紧了拳，却没有再说什么。
　　萧崇确认一次，“无心大师可愿帮孤？”
　　无心冷笑一声，“我可以出手，帮的却不是你，你把我请来，难道还是因为跟我交情深的缘故？”
　　萧崇脸色丝毫不变，点点头，看向无双，无双一摊手，没什么表示。
　　萧崇再看怒剑仙，颜战天依旧闭目不语，但他是萧崇的师父，没有一点道理拒绝。
　　萧崇再看谢宣，谢宣道：“我愿意出手，理由与永安王一样。”
　　萧崇再看瑾仙，瑾仙手捻佛珠，淡淡道：“我欠你人情，这种事，我没有理由拒绝。”
　　他说的人情，是指当初萧崇继位后放他出京，按照惯例，就算五大监只剩下他一人，也要去皇陵守陵至终老的。
　　萧崇看向飞轩，“国师，加上孤，七个人可还满意？”
　　飞轩睁开眼来，在众人身上掠过一遍，道：“陛下身有大皇子血脉，理应在场，颜先生与谢先生入半步神游近二十年，永安王与无心也入了半步神游三年，无双是在年初入的半步神游，至于瑾仙公公……”
　　瑾仙截口道：“沈静舟，世上已无瑾仙。”
　　飞轩道：“沈先生修佛多年，入半步神游也有些时日，人选极好，便请七位在钦天监委屈三日，斋戒沐浴，三日后酉时三刻，无星无月，我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三日后，酉时二刻。
　　依旧是观星台，李凡松退了出去，却多了个五岁小童，萧恒。
　　萧恒盘坐于观星台正中，闭着眼睛，仿佛睡去一般。
　　飞轩穿上了天师袍服，年纪虽小，翩然出尘，飞轩袍袖一拂，绕着萧恒，地面出现极为复杂的图案，图案以无数符篆组成，大体来看，却是个北斗七星的形状，萧恒便在七星拱卫之中。
　　飞轩道：“陛下与永安王同属皇子血亲，陛下守天权位，永安王守天枢位，无双守天玑位，无心守天璇位，谢先生修为最为中庸，守玉衡位，沈先生守开阳位，颜先生守摇光位，请各自就位。”
　　颜战天怒道：“我修为还不如个死书生？”
　　萧崇无奈道：“大师父，国师安排自有道理，听从便是。”
　　也便各自就位，飞轩在萧恒对面盘坐，亦在七星拱卫之中。
　　萧瑟道：“飞轩。”
　　飞轩看他。
　　萧瑟道：“国师有护国之责，却需有命护才行，别逞强。”
　　飞轩看着他，感激一笑，“多谢。”
　　欲言又止一会，再重复了一句，“多谢。”
　　萧崇也道：“国师为孤逆天而行，若有惩罚，降于孤一人，不可累及他人。”
　　无心却看萧瑟，“听说，你跟飞轩的相识极具戏剧色彩的，此时左右无事，说来听听？”
　　萧瑟微微思索，笑了，“当时雷无桀去雪月城拜师，其实是请雪月剑仙到雷门去见他师父雷轰，恰好李凡松与飞轩也到了雪月城，目的与雷无桀一样，也是带雪月剑仙到青城山见他们的师父道剑仙赵玉真，素闻青城山占卜之术，我便请飞轩为我卜了一卦。”
　　无心道：“卦象如何？”
　　萧瑟摇头，“不知。”
　　无心惊讶，“不知？”
　　飞轩道：“当时卜的是六爻，卜了五次，皆是三阴面，老阴，第六次的时候，三枚铜板，第一枚是女娲面，第二枚还是女娲面，第三枚……”
　　他吸了口气，“当时我还小，现在想来依旧心有余悸，第三枚尚未露面，便引来天神震怒，本是晴朗天气，忽然间漫天乌云，天雷滚滚，那第三枚露出面来，无论是什么，我必将引来天雷惩罚，幸得永安王垂怜，在那枚铜板落地之前直接抛了出去，谁也不知结果，我这才幸免于难。”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不过区区占卜，便能引来天雷刑罚，那么逆天改命呢？
　　谢宣叹道：“赵玉真说，青城山天运十分，飞轩独占八分，这八分天道压在一个孩子身上，未免残忍。”
　　飞轩道：“当年十分天运全数压在师祖身上，师祖不也扛过来了吗？今日虽则凶险，我也扛的过去。”
　　赵玉真在青城山待了三十多年不曾下山，却是下山救了雪月剑仙之后便既身死，受了天雷之刑，尸骨无存，赵玉真也不过是逆天而行罢了，尚未改命呢。
　　所有人心里都蒙了层阴影。
　　无双忽然道：“若真天打雷劈了，能劈到我等身上么？帮忙归帮忙，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飞轩摇头，“七位是以高强内力为我守住阵眼，各守阵脚，安坐其位便不会有生命危险，具体施为我一人足矣。”
　　说话间，飞轩忽然一挥手，把房内烛火全数灭了，但在场俱是高手，视线并不会受太大影响。
　　无心往窗外看去，果真是无星无月，万籁俱寂，若非呼吸轻微，几乎感觉不到这是个生人的地方。
　　飞轩双手结印，指尖金色符篆渐现，金色越来越盛，最盛之时，他提掌拍向萧恒胸膛，把符篆全数拍了进去，萧恒毫无反应，在他周身，却渐渐浮起五朵暗红碗口大小的火焰。
　　无心皱眉，“这就是五煞？”
　　接口的是谢宣，“五煞无形，飞轩以大龙象力将五煞有形化，是为了更方便的看清楚，各人修为不同，五煞其形也有相异。”
　　无心道：“既然无形，如何化去？”
　　众人盯着飞轩，飞轩依旧在快速的结出一道又一道繁复符篆，一层一层的把萧恒密密包围其中，第七层时候，他忽然张开手，喝道：“青霄。”
　　一柄长剑自角落处以极快的速度飞入他手中，剑身处有霞光飞扬，上面隐隐有符咒闪现。
　　青霄剑，剑心冢排的天下名剑第六，是道家至理之剑，青城山镇山之宝，也是历任青城山掌门的佩剑。
　　飞轩执起青霄剑，笔直朝第一口火焰砍了过去，火焰应声而散，消失于无形。
　　本来暗沉沉的天日，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本来窗门紧闭四轴密封的观星台，忽然被狂风吹入，狂风之强劲，修为低些的，估计立即就给吹走了。
　　飞轩喝道：“守住阵脚。”
　　他第二剑劈了下去，第二口火焰也消失，无心看的确切，飞轩嘴角一丝血迹流出，拿着青霄剑的手也极力克制着颤抖。
　　电闪雷鸣中，暴雨倾盆而下，被狂风吹着，朝众人身上笔直砸去。
　　几人修为还是足的，各施本领，狂风骤雨中安然稳坐如山。
　　飞轩第三剑劈了下去，这一次，火焰晃了晃，势头一弱而又强，飞轩却仿佛被什么力道狠狠打中，往后笔直飞了出去。
　　他在身体撞上墙壁之前，凌空一翻落地，一大口血喷了出来，却是抬手一抹嘴角血迹，又掠了过来，一手结了个符篆打入自己心口，提剑再次砍了下去，这一次，火焰灭了，飞轩跪地，两手剧烈颤抖，竟是再也抓不住剑。
　　萧瑟忽然道：“停止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