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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谁该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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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在疼痛难忍中醒来,感觉浑身没一个地方不疼,可若说是哪里疼,又说不上来。
睁眼处,一抹蓝影一直在眼前晃,晃的他眼晕。
陌生声音正持续,“……倒也没那么致命,就是这人大概是个傻子,打架不要命的,力竭罢了,待我……醒了。”
立即有人道:“无心”
熟悉的慵懒的语调,难得的含了几分急切与关心,萧瑟。
无心调转视线,便看见了萧瑟,萧瑟已换下满是血迹的青衫,脸色有几分苍白,神色有几分憔悴,眼中是真的关心与欢喜,出口的话却不是,“你这和尚莫不是真傻的,我不早说了么,你就是为我死了我也不会领情。”
无心感觉喉咙干涩,清了清嗓子,萧瑟立即递过来一杯水,无心便笑了,撑起身子喝了几口水,才笑道:“能得你殷勤伺候,便是为你死了,也不是不行。”
萧瑟苍白面上立即腾起一抹薄红,神色有一丝尴尬,顾及外人在场,不便多说,“养你的伤便是。”
他退开一步,无心便看到室内另外的人,抱着心剑神色紧绷的雷无桀,若有所思的唐莲,及神色一片阴霾的司空千落。
一时没人说话,气氛尴尬了。
无心也无奈,他不过随口开个玩笑,想说便说了,却是听者有心。
无心再看一眼司空千落及萧瑟,垂下视线,轻笑一声,一时也是不语。
萧瑟问,“梅夫子,无心既然醒了,当是无碍了?”
室内没旁的人,梅夫子自然是那个蓝衣留了缕怪诞小胡子的小青年了。
梅夫子装模作样的捏了捏小胡子,“死是死不了的,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是免不了的了。”
无心脸色一白,梅夫子却慢悠悠自袖子里取出个瓷瓶来,“不过遇上我,是你的福气,我这自制丸药三粒,一日一粒,三日后只要别找人拼命,身体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无心气的笑起来,有这么说话大喘气的么?
萧瑟却在他开口之前截口道:“那便多谢梅夫子了,至于诊金,大师兄。”
梅夫子却一摆手,“几位是季贤兄座上宾,诊金就免了,季贤接触的人不是傻就是癫,少来烦我便是好了。”
恰在此时,季贤进门来,闻言笑道:“那么请问梅夫子,阁下是傻还是癫呢?”
梅夫子翻个白眼,“我若不是傻的能跟你这傻货纠缠不清?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跟朝廷作对,我看你这知县当不安稳,我该另觅靠山了。”
季贤笑呵呵也不多说,“梅夫子辛苦。”
梅夫子出门,季贤恭恭敬敬行礼,“梅夫子生性怪诞,口硬心软,医术却是绝顶的,城外迷烟便是梅夫子手笔,若有言语不当之处,还请永安王殿下担待则个。”
萧瑟难得规规矩矩的回礼,“季知县太客气了,救命之恩,我还不知如何谢过。”
季贤打量萧瑟,“殿下言谢可折煞我了,殿下的伤,梅夫子想必已处理过了,是否有碍?”
萧瑟真心赞道:“这位梅夫子当真妙人,妙手回春,医术精湛,我伤痕见骨,此时竟也觉得行动无碍。”
季贤道:“梅夫子本名梅九定,绰号‘夺命郎中’,极擅外伤诊治,在江湖也有三分薄名,殿下行走江湖,或许是听过的,因他得罪权贵便在我这避难,他的身份还请殿下代为遮掩一二。”
说起夺命郎中,萧瑟还真听过,他得罪的那个权贵不是旁人,正是跟萧瑟关系极不错的现任琅琊王,萧凌尘,萧凌尘风流成性,府上妾室无数,其中一个宠妾得了个颇为难缠的病,恰好这位夺命郎中在萧凌尘封地游历,便被抓来为宠妾医治,梅九定看一眼那个宠妾转身便逃,扬言那个宠妾是狐狸精所变,还劝萧凌尘把宠妾给杀了,把萧凌尘气的够呛,在跟萧瑟手书里还提到此事。
萧瑟掩饰性的咳嗽一声,道:“我猜到是他,却不敢确定,放心,梅夫子既然与季知县颇有交情,那权贵的事改日我劝说一二,便当是诊金了,至于救命之恩,来日必当厚报。”
季贤道:“殿下这样客套,是当真不记得我了?”
萧瑟倒惊讶了,“我们见过?”
季贤道:“天启的血色之夜,我作为一介布衣曾亲眼目睹,我高中魁元之日,恰逢殿下凯旋,曾敬我三杯酒,说过一席话,我书写下来,放在床头时刻瞻仰,殿下或许不记得当时说过什么了?”
萧瑟有些尴尬,那种场面上的话,他怎么可能记得,大约是凯旋归来士气正盛,随口说些什么也必然是慷慨激昂,没成想还有人上了心了。
季贤道:“殿下说,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殿下在马上的风采,我一辈子也不能忘怀,漫说是能力之内助殿下一臂之力,便是抛头颅洒热血,季贤也绝无二话。”
说得这么正经严肃,倒让萧瑟感觉别扭,他混迹江湖已久,对这种官场作风,一时竟是不太适应。
幸好无心插了句话,“那个无双呢?”
季贤道:“已安顿好了,都是北离子民,是敌是友,要打要和,明日再说不迟。”
无心握拳,“若非我重伤,当真要与他大战一番,无双剑仙这名号可是够威风的。”
萧瑟幽幽道:“城门外他也挺威风的,一人之力退了暗河和北荒高手,这已经不是打与不打的事了。”
雷无桀忽然道:“萧瑟,我要报仇。”
萧瑟看着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雷无桀道:“可是,这仇,我该怎么报?我觉得我实在该死,我第一个要杀的,当是我自己。”
萧瑟道:“在杀你之前,当先要杀的是我,因为是我提议去雷门的,大师兄守护不力,也该死,千落被调戏而反击才招来的北荒人也是该死,便是无心,好心帮了倒忙也是一样的该死,可是,我们若都死了,若依的仇谁来报呢?”
雷无桀神色木然的看他一会,捏紧了拳头,“北荒。”
萧瑟道:“直接害死若依的那人已经被无心手刃,罪魁祸首被你重伤生死悬于一线,若说报仇,我们已经勉强算报了,雷无桀,我们当下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报仇,而是让若依入土为安。”
雷无桀跨前一步,语调哀戚且怒极,“可是若依没了,谁来还我的若依?萧瑟,你向来聪明,你说,谁来还我的若依?”
萧瑟没法答,仇人可以杀,可逝去的亲人,如何找回?
雷无桀跌落地面,抱紧心剑,悲泣出声,“萧瑟,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活了,我该怎么办?”
萧瑟脸色冷硬,任他哭了一会,走到他跟前,扶起他,“雷无桀,你还信我吗?”
雷无桀呆呆看着他,感觉他说的就是句废话。
萧瑟盯着他,语气坚定,“哭泣很容易,自杀也很容易,可你是若依的未亡人,是若依舍却性命生下来的孩子的父亲,若依尸骨未寒,大仇未报,你在这自怨自艾哭哭啼啼,有用吗?”
雷无桀本就木的脑子被他骂的更木了,“可我……”
萧瑟道:“你若信我,现在回房去睡一觉,明日,我们送若依回家。”
雷无桀垂下视线,拳头握了松,松了握,终于抬起头来,重重点头,“我,睡觉去。”
萧瑟道:“大师兄。”
唐莲过来接住雷无桀,对萧瑟道:“千落这几日不知哭了多少场,唉,萧瑟你也太狠心啦,有什么话,还是好好说吧。”
唐莲和雷无桀出门,季贤立即趁机出门,这场合他在了本就尴尬,室内,便只剩下萧瑟等三人。
司空千落盯住萧瑟眼睛,声音紧绷,暗含期盼,“大师兄说你说的话必不是真心,说你必有苦衷,你说。”
萧瑟看着她,欲言又止,一时无语。
司空千落声音里含了不自知的哀求,“萧瑟,你与我说实话,就算看在咱们多年感情的份上。”
萧瑟微微叹口气,“你既走了,又何必再回来?”
司空千落脸色霎时灰败,一步步往后退去,“你盼着我走?你若烦了我,明说便是,我还会死赖着你不成?”
萧瑟表情纠结一会,只说出两个字,“抱歉。”
司空千落惨笑一声,“除了这两个字,你没别的跟我说了?萧瑟,我那么爱你……”
萧瑟还是没话说,还是这两个字,“抱歉。”
司空千落退到门口,却是神色一厉,“你厌烦了我,我没话说,可若是旁人横插一脚,我不管他是魔教教主还是谁,我拼死也不会放过他。”
无心微微叹口气,“我说萧瑟,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这么大口锅你让我背,我好冤啊。”
萧瑟转头狠狠瞪他一眼。
无心才不怕他,“要不,我再为你免费解说一下?司空姑娘,你也别恨我,这事真跟我没多大关系,上次赶你走,是因为萧瑟觉得没把握对抗暗河,出于保护才出此下策,这回嘛……”
他沉吟着,看向萧瑟,萧瑟冷笑一声,“你说。”
萧瑟道:“这回嘛,事情更复杂了,雷无桀要报仇,萧瑟也要报仇,可萧崇必然不会为了一个叶若依就跟北荒闹翻,没听那无双说要给人家北荒一个说法呢,最好的说法便是把雷无桀的脑袋给人家送过去了,暗河虽然解决掉了,萧瑟要面对的却更棘手,萧崇,无双,以及叶啸鹰,北荒,他虽贵为永安王,此时说四面楚歌也不为过,他倒并非是主观上要赶你走,也不只是要保护你,更重要的,是要保全雪月城吧。”
说完了,还邀功一般朝萧瑟道:“我说的可对?”
萧瑟瞪他一眼,“基本都对,只漏说了一处。”
无心与他视线交缠片刻,微微挑眉,却是不语。
司空千落后背靠在门上,感觉心头一阵森凉,不合时宜的,她猛然想起无心问过她的那句话,跟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谈恋爱真的快乐吗?她曾经以为是十足快乐的,她曾经以成为萧瑟的未婚妻而自豪,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无比的可笑。
看着这两个人的默契十足,一抬眼一挑眉仿佛就能洞彻对方内心,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讨人嫌的小丑。
她一时觉得恨极,可恨谁呢?恨萧瑟的薄凉?恨无心的横刀夺爱?还是恨自己的愚蠢无知?
不觉间,泪盈于眶,眼前一片模糊。
直到脸颊传来温热触感,她惊得一蹦,抬手一抹眼泪,才发现萧瑟已站在她跟前。
萧瑟为她抹一把泪,微微叹口气,柔声道:“千落,莫哭,你……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