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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剖白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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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千落被萧瑟牵着手上了对面屋顶。
春雨如织,如丝如缕,萧瑟抬手在她头顶一挥,为两人撑出一片雨淋不进的小天地。
司空千落哭的更凶了,明明以往都受惯了的,一直都是萧瑟在照顾她的,此时,她竟不觉害怕起来,害怕萧瑟这种不言说的温柔。
萧瑟道:“千落,你最惹人怜爱的,便是这股如青莲般的清澈纯净,历经险恶而其心不改,我在最肮脏的宫廷长大,见识过世间最险恶的人心,早已厌倦不堪,所以,我贪恋你的纯净,其实你又何必百般费心思来猜我的心思呢?江湖风雨,世态险恶,有我来为你遮风挡雨,那些肮脏事,我是碰也不愿让你碰的,可是……”
司空千落惨笑道:“可是,这个和尚一出现,你就鬼迷心窍,被他勾了魂,萧瑟,我比不上一个和尚?你让我情何以堪?”
萧瑟道:“可是,江湖生涯虽然多彩多姿,与你们在一起也当真愉快,可我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我总感觉,有什么未竟的事情需要我来做,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司空千落道:“因为这个和尚。”
萧瑟道:“因为无心,也因为若依,若依的死,让我对自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与否定,我觉得自己特别失败,狂傲自大的可笑,可这些,我不能对任何人说,也不能跟无心说,可在他身边,让我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千落,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在他身边却勉强可以,或许是他修佛的缘故,或许是别的,你若非说是他勾了我的心魂,我也无法否认。”
司空千落道:“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他确实比我强,因为他至少修佛?”
萧瑟微微叹口气,“千落,当初离开天启城,我是真心实意的,但后来我才发现,我固然有远走江湖的心,却无逍遥江湖的命,若依的死还不能说明什么吗?我姓萧,萧氏皇族的萧,欲享其尊,必承其重,我不可能简单的作为一个江湖人而活着,要守护我想守护的,单单是作为雪月城的萧瑟是不够的,我要让自己变得足够的强,你明白吗?”
不知何时,司空千落的泪止了,她的心如被人洒了一把冰块肆意揉捏,冰到了极致,疼到了极致,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你要逍遥江湖,我可以是你的同伴,你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我却无法成为你的助力,而他能,这是你要表达的,是吗?”
萧瑟道:“此时此刻,我心中纷乱一时无法理得清楚,给我一段时间,好吗?等若依的大仇得报,我到雪月城找你,给你答案。”
司空千落惨笑一声,“不必了,你已经给了我答案了,有句话这个和尚说对了,喜欢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真的不算快乐,真的很累,我放弃了,萧瑟,我决定,不爱你了。”
萧瑟往后退了一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司空千落擦干净泪珠,“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萧瑟道:“你问。”
司空千落道:“你爱过我吗?”
萧瑟毫不迟疑,“爱过。”
司空千落道:“那么,现在呢?”
萧瑟却迟疑了,到此地步,他着实不愿再糊弄这个至纯至真的好姑娘。
司空千落手中长枪在掌心滴溜溜一转,枪尖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枪尖直指萧瑟鼻尖,“阿爹说得对,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萧瑟,愿你我以后,江湖再不相见。”
她凌空而起,却有一样东西从空中扔来,萧瑟探手接住,却是巴掌大小一枚令牌,上书“朱雀”二字。
司空千落声音传来,“令牌奉还,自今而后,我司空家的人跟天启守护再不相干。”
萧瑟微微叹口气,轻声喊了一声,“大师兄。”
唐莲无声在不远处出现,表情纠结而无奈,更有说不尽的谴责意味。
萧瑟喃喃道:“我做错了么?”
唐莲却道:“你跟无心,你们……真的?”
萧瑟呆呆站了一会,深吸口气,抬起头来,脸色苍白,表情却已基本恢复如常,“大师兄,回雪月城吧,不一定要守住天下第一城的称号,但雪月城不该断送在我辈手中,不是吗?”
唐莲自然比司空千落理智的多,并不多问,“这令牌?”
萧瑟道:“四守护守护我之心,从来不因令牌啊,对吗?”
唐莲点头,“无论令牌在与否,我永远是玄武,萧瑟,活着。”
萧瑟朝他露出一抹笑来,“好。”
唐莲身形一跃,追随司空千落而去。
萧瑟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一时失神,直到耳中蓦然钻入一道熟悉声线,满含了戏谑与试探的声音,“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萧瑟,你此时心里想的,是谁呢?”
萧瑟跳下房顶,关上房门,看向无心的视线颇为复杂,“你又何必非逼着我剖白心事呢?”
无心道:“不说出来,她无法从这段感情里脱身,在你心里也就永远是个结。”
萧瑟看着他,“说了,也未见得好。”
无心道:“至少,我确定了一件事,我无意中竟勾了你的心魂,这是何时的事,我怎不知呢?”
萧瑟心头所有怅然与感伤被他一句话激的粉碎,无心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萧瑟向来是把所有人的思绪控制于掌心的,可无心偏不,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左右萧瑟的情绪。
萧瑟瞪他一眼,一时疲赖也提不起与他争辩的兴致,“不是你的说的么?把你当做一尊佛陀,佛陀勾了我心魂,与你何干?”
无心便笑了,笑着朝他招手,“过来。”
萧瑟戒备,“做什么?”
无心道:“失恋人士应当被抚慰,今天晚上,我这床榻依旧分你一半。”
萧瑟一怔,心头一暖,他想,有些事,他依旧忽略下去,似乎有点太自欺欺人了。
萧瑟背对着无心躺下,不愿让那双满含探究的视线再探入他心底,但似乎,并不凑效。
无心道:“既然决定放下,便放下吧,爱过,毕竟那么美好,不是么?”
萧瑟心口一时一阵酸一阵麻,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和尚,别说的你好像真的懂感情一样。”
无心抬手按上他肩膀,萧瑟轻微一抖,没有其他反应。
无心朝他靠近了些,轻声道:“你怎知道,我不懂呢?”
无心呼吸在咫尺之间,萧瑟忽然全身僵硬了,两人也不是第一回同床共枕,却是头一回,让他觉得坐卧不安,心头纷乱如搅。
无心退开些,小心的侧身躺下,他是新伤加旧伤,内伤加外伤,不用解开衣衫就知道胸膛有多少药膏多少绷带,但他何曾是惜命的人?为了朋友,为了萧瑟,也不知闯过多少回鬼门关了,昔日的他心无挂碍,此时心思微妙转换间,他只觉得心头一股热火,便是风雪也浇不灭。
无心道:“别想那么多了,若不知怎么办的时候,时间会告诉你的,你觉得自己负了她,对不起她,大仇得报之日,你还活着的话,再想法子补偿她吧,毕竟——”
他微微叹口气,“毕竟,感情来去,非人力可左右的,不是吗?”
萧瑟心说,这邪门和尚倒当真一副挺懂感情的样子,开导起人来头头是道,若非是他早与这和尚结交,甚至会怀疑和尚别有用心。
就算是别有用心,萧瑟想,他也已经一脚踏入了一个漩涡,漩涡力道之大非他所能掌控,未来的他会被这旋涡推往何方,只有天知道了。
但有件事,他是十分清楚的。
萧瑟握拳,“就算再艰难,送若依回家,为她报仇,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无心道:“我陪你,便如佛陀常在。”
雷无桀对唐莲和司空千落的离开反应不大,对背着剑匣啃着肉包子坐在墙头对他们打招呼的无双却满是敌意。
无双道:“你们现在两个重伤患,一个伤心人,三个人联手也打不过我的,别反抗了,跟我回天启吧。”
萧瑟拉住雷无桀,淡淡道:“天启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无双道:“那是何时?”
萧瑟道:“你既然来拦我,想必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要送朋友的灵柩回家。”
无双道:“然后呢?”
萧瑟道:“然后?报仇啊。我且问你,你的朋友死了,你会不会因为报仇侵犯了某些人了利益就不报了?”
无双道:“如果报仇会引发两国战争,我觉得不应该报。”
萧瑟道:“为何一定要引发战争?就不能有别的法子?”
无双倒是一愣,“可是,皇帝说,若再任由你任性下去,两国必然要打仗的,我来阻你,是力挽狂澜之举。”
萧瑟冷笑一声,“二哥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给你标榜了大义,又送上天下第一城的招牌这个大饼,使你心甘情愿为他所驱使,无双,你也算聪明的,可比起宫廷里那些算计人心的老狐狸,还是太嫩了。”
无双一时没说话,接连吃了两个肉包子,才跳下墙头,到萧瑟跟前,“别说这么多,你要送朋友灵柩回家,不就是雷门吗,我陪你去,然后,你随我入天启,孰是孰非当庭来辩,我无双可不是皇帝的走狗。”
萧瑟思索一会,道:“昨晚城外也算是你救了我们一命,我不让你难做,雷门之后,我随你入天启,再之后的事,你就别参与了。”
此回雷门,没有暗河和北荒的人拦路,又有无双城的人护送,速度瞬间加快了。
到雷门的时候,雷轰的寿辰之日还有三天才到,事情起初,本是雷无桀的一片尊师重道之心,却没想是以这样的方式为雷轰贺寿。
雷轰亲率雷门弟子接出城外三十里,师徒二人抱头痛哭,雷无桀差点哭晕过去。
萧瑟却面色凝重,满目愤怒。
因为跟随数十雷门子弟前来的,还有数百重甲军。
北离军队有三,上军,中军,下军。
中军即昔日琅琊军,后来由“人屠”叶啸鹰带领的金甲军,现在由琅琊王萧凌尘代领,却是身兼军衔,不必在岗,换句话说,是个虚名,萧凌尘一直在自家封地风流快活呢。
上军落成军,由程落英率领,昔日是赤王萧羽的追随者,后来与萧瑟一同抗击南诀侵略,萧瑟挂冠归隐,程落英的仕途却扶摇直上,俨然北离军队的首脑人物。
这数百重甲军,便是落成军。
无心按住他捏紧的拳头,聊做抚慰,“你这二哥,对你可真是算计的不遗余力。”
连无双都惊了,凑过来道:“怎么会有军队?抓你的么?”
萧瑟冷冷道:“不是你朝天启送的信?”
无双翻个白眼,“都说了我不是皇帝的走狗了。”
无心道:“他算准了无双拦不住你,算准了你必回雷门,你还能真的跟军队起冲突么?后面,他还有什么等着你呢?”
萧瑟深吸口气,“后面的事,后面再说,有军队在,就有军队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