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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两情 ...

  •   长假后必须面对的一件事,就是月考的成绩。
      为了保护孩子们的隐私,班主任黄蓉在自习课前将各人的成绩单剪成细细的长条,依次发给大家,每位同学只能看到自己的,却不知道别人的。
      成绩单上给出了两个排名结果,一个是理科成绩总排名,另一个是文科成绩总排名。

      李一诺隔着文具袋里凌乱的笔,悄悄地看。她将成绩条从水笔下面扯出来一些,瞄一眼,又扯出来一些,再瞄一眼,算是意料之内。
      按理科排名,她在年级排220多名,而按文科排名,她能排到60多名。
      她明显不是学理的材料嘛,而这件事情真的很蹊跷!

      掰着手指算,她的爷爷奶奶是工厂的技工,外婆是数学老师,外公是会计,爸妈是设计院的工程师。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一诺认为自己应当多少具备些学理的基因。可是,这个成绩单偏偏把她指向了另一条路。
      难道要学文吗?可是,爸妈当年都是理科生啊……

      “每个人都拿到成绩了吧,”班主任黄蓉发完全部成绩单,站定在讲台上,神情颇为严肃,“成绩条今晚拿回家,让家长签好字,明天早晨交上来。”清清嗓子,黄蓉又说:“我再强调一遍!每个人都要让家长签字!无论是考得好的,还是这次没考好的!谁明天跟我说,老师对不起我没带或者老师抱歉我忘了,我就直接跟你家长联系!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了,都听明白没有?”
      众人点头。

      “黄老师!”陈沫作为住校生代表突然举手发言,脸上带着副耍小聪明的模样,“那我们几个住校的怎么办?我爸妈都在外地,不能来给我签字。”
      “住校生,自己先跟家长联系,然后让家长给我来个短信,表明已经知道了成绩就行了。没手机的同学,下了自习跟我说一声,我会给你们家长打电话的。”

      陈沫吐吐舌头,坐下。
      本以为自己能逃过这一次,没想到还是得联系家长。不过他的成绩倒也不怕告家长。
      在一中,前四个考场的学生都算是优等生,他这次稳稳地居于第二考场。他自认个性闲散,压力太大的第一考场不适合他,总要担心被刷下来。而第二考场就不同了,进有可进,退亦有可退,现阶段既不会被老师盯得太紧,也不会被同学们捧为学神而产生距离,实在是个绝佳的位置。

      可是这次,六班的整体月考成绩却不算好。
      黄蓉简要地跟学生们总结着班里的考试情况。这次月考,六班两极分化很严重,中间力量又不算多,导致整体水平拉了下来。年级一共十个班,六班成绩侥幸排到第三,显然没达到黄蓉的预期。
      班主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大家先别急着写作业,咱们这节自习课,先把座位调整一下。”
      早在月考前,六班就已暴露出不少问题。各科任课老师都不断地向黄蓉反映,他们班纪律要管管了,再不管,要出大事。
      黄蓉的想法和任课老师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再结合这次的月考成绩,黄蓉认为,自己确实该出手了。

      作为班主任,她是最了解六班情况的那个人。可即便如此,对她来说,排座位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来没有一种座位安排可以满足所有人的要求。一次不成功的座位变动,可能会导致班级涣散和学生们的消极情绪,而一次成功的座位安排却能使班级的运行更加井井有条,班级的教学气氛更加和谐融洽,使这个集体更有凝聚力和向心力。

      作为最终决定人,她不仅要考虑一些客观因素,例如学生们的视力、身高,还要考虑孩子们的性格特点、自控能力和学习能力,以便他们日后能在学习上互帮互助。
      她计划将几个上课最爱闹的学生调走,放在安静的同学之中,形成围剿之势,以此来维持班级内部的良好秩序,进而创造出一种新的平衡。
      可安静的同学招谁惹谁了呢?
      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啊?换座位?”
      讲台下的众人听到这话皆懵懵地抬头。
      “啥?黄老师刚说啥?”一些不听讲的同学推着同桌的胳膊询问,见同桌没反应,又转去前后座继续问。
      “黄老师,为什么要换座位啊?”胆儿大的人直接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老师老师,能不能不换座位?我们下次一定考好。”胆儿小的开启了央求模式,再额外附上一个老师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的承诺——下次一定。

      哗然过后,班里一片怨声载道。
      可黄蓉依旧不为所动,她从教案中不慌不忙地拿出拟好的新座位图,待班级重新安静下来等待她下一步指示时,黄蓉的目光已然落在班里最皮的小子身上。

      “陈沫,过来,你到这儿来!”黄蓉指着讲台右侧的空位,“来,这个专座儿,以后就归你了。”
      陈沫听到自己被点名,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来,“老师,别介啊,您再考虑考虑,我以后上课再也不说闲话了!我保证!”
      让他陈沫坐在讲台旁边?开什么国际玩笑,这连个同桌都没有!第一排还都是女生!虽然他自己平常爱和女生逗贫,但还是待在男生堆儿里更逍遥自在啊。
      “快点的,搬桌子、椅子,拿好你的书包,赶紧过来!别废话了!”

      私下里,黄蓉已经跟陈沫提过无数次纪律问题。
      陈沫是体委,理应比其他同学更有责任感,可他就是屡教不改。仗着自己在班里的成绩还算中上,有几分小聪明,上课便不认真听。
      尤其在文科类的课程上,史地政老师在上面说,陈沫就在下面说,那嘴就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地四处开火,能把前后左右搅和个遍,不把他单拎出来,实在不利于课堂管理。

      见班主任的态度坚决,语气强硬,陈沫也只能将自己的桌椅乖乖搬到讲台右侧,别无他法。先待上一阵子吧,他想。等风头过去了,再跟班主任说说,把他调回来。

      几分钟后,班里座位全部改动完毕,班级面貌焕然一新。几个爱调皮捣蛋的同学几乎都坐在了上课最守纪律的同学们周围。
      李一诺撑着脑袋看着新布局,她不禁有些好奇:这样坐一段时间,最终,会是谁影响了谁呢?

      不等自习课结束,答案就自己送上门来,当然是闹腾的那个影响安静的这些个……

      之前她就听秦佳提过,陈沫这人老是带不全东西。笔、橡皮、尺子、圆规、眼镜布、修正带,他通通要跟别人借,好像别人的东西更好用似的。就连作业他也懒得自己记,往往缠着女孩儿给他抄一份儿,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叫得人心烦。
      现在,李一诺左手边的同桌朱文静恰好坐在陈沫正后方,文静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整节自习课下来,都被陈沫气得不行。

      陈沫老是借东西就算了,还边抖腿边做题,连带着朱文静的桌子也跟着打晃。
      朱文静跟他交涉了几次,效果甚微,还被陈沫反过来说“事儿多”。她眼眶发红,又恼又难过,一诺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将将止住眼泪。

      “我还是第一次见文静这样。”一诺跟闫婷小声说,“她性格多平和啊。”
      “是啊,我也是头回见。”闫婷说,“不过,下周咱们向左移一列,可就轮到你了,我提前祝你好运咯,诺诺。”闫婷拍了拍一诺的肩,夸张地祝祷,“愿上帝保佑你,阿门。”

      下课铃打响,终于可以放学回家。
      景阳在自习课前已跟一诺打好招呼,说是放学后会在第一个路口旁的歪脖杨树那里等她,让她不要着急,慢慢收拾书包。
      校内人多眼杂,他们俩都不愿意成为同学们目光的聚焦点,相约在校外汇合,再好不过。

      一诺不得不承认,她已经习惯了骑车的时候有人作伴,或者说得更进一步,习惯了有他作伴。即便是偶尔不说话的那几秒,她都觉得那是美好的留白。
      “来啦?”
      她骑着小车,渐渐靠近他,等靠得极近时,一诺发现景阳深邃的瞳仁里,全是她的倒影。
      “嗯,来了。”她回答。
      景阳脚掌用力向后一蹬,车子向前滑出几米,立马跟上了她。他眼前浮现错觉,宽阔的路口似乎刹那间短到只有她和他,再容不下别人的身影。

      寒露时节已至,道路两旁种着的泡桐、银杏、白蜡和刺槐,陪着他们,从夏末的深绿或淡绿,逐渐变成现在的明黄,褐棕,烈红,骑行其中的人,宛若置身油画。
      萧萧而下的木叶,一片,两片,聚集在道上,变成了一群,两群。
      他们偶尔骑得快了,从落叶中穿过,身后便会有无数的枯叶像蝴蝶一样纷纷飞起,经过农贸市场,空气中洋溢着香甜的板栗气息,好像任何烦心事在这个瞬间皆变得不再重要。

      李一诺感受到了一股从未体会过的祥和与安宁的力量。和他在一起,时间仿佛变慢了,生命似乎延长了,广阔了。
      但是,滨北市的秋天虽好,只可惜,太短暂了。
      在这个北方城市,入冬就是一瞬间的事。
      “砰”的一声,不知是哪里的爆米花刚刚出炉,找了一圈,一诺却只看到了亮红红的糖葫芦。

      “想吃吗?”景阳见一诺这只馋猫,眼睛发亮,主动停车问她道。
      “好啊好啊。”一诺当即答应。
      “那我请你。”
      “不用!上次运动会,我还吃了你的巧克力呢,我请我请!”
      “你也不用记得这么清楚吧,非要这样算,我还吃过你的小面包呢。”
      “那……你给我补习,我都没给你钱。”
      “李一诺同学,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价格。”
      “可是,我宁愿所有的东西都有价格,如果是人情的话,很难还的。”

      两人为了两串糖葫芦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起来,简直没有比这更孩子气的行为了,但想想,他们俩好像就是孩子。
      老大爷已经将两串糖葫芦包好,放在糖纸上,不说话,只笑。

      “但我是男生啊,让女生付钱……”景阳甩出最后一张牌。他已经立好了车,拉开了书包,打开了内侧口袋,终于边跟她争边摸到了钱包。
      可一诺却丝毫不接他的牌,“男生又怎么了?!我最不喜欢大男子主义的人了,你还性别歧视我?”
      “我……没这个意思。”景阳百口莫辩,虽说他偶尔是有点大男子主义,但也不至于被说成性别歧视吧。

      一诺嘴上噎人,手上也不客气,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大蛮力,景阳掏钱的手被她这个倔丫头死死地按在书包里。
      她用另一只手翻着自己的书包找钱,并对老大爷说,“老板,只许收我的钱哦!不然我们可就走了,不买了!”威胁人的语气,却一派可爱。
      景阳强压着想笑的冲动,跟老大爷交换了个眼神后,直摇头,实在拿她没办法。

      两串漂亮的糖葫芦到手,挂在外面的糖浆结成了块,晶莹剔透。咬上一口,甜甜脆脆,一诺心里特别满足。
      “边吃边骑车不安全。”李一诺给景阳描述着竹签戳到眼睛的新闻,那画面感直抵景阳眼前,于是他俩决定在路边快速解决。

      景阳旁敲侧击问她这次的考试成绩,一诺不好意思说出名次,只说自己按理科成绩排的话,应该是在第五考场,可惜一中向来只按理科成绩分考场。
      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学号就是入学的名次,按入学成绩,她大约是在第六考场。所以这次的月考,她实则是有进步的,只是比起景阳,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得知景阳这次考了年级第十四,她由衷地为他开心,可她又听他说:“我这次英语阅读失误了,要不是理科考得好,恐怕连第一考场都进不了。”

      “这样啊……”赞扬他的话和糖葫芦一起吞掉。
      好学生或许都像景阳一样,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好。要是她在一中能考到年级第十四,爸妈肯定要带她出去大吃一顿,庆祝庆祝。

      “咱们班这次考得最好的应该是诗语,”景阳又说,“她是班里第一,年级第三。”他错误地以为一诺或许想知道这个,便把自己了解的信息告诉了她。毕竟回家后,家长总爱问一句:“你们班这次考第一的是谁呀?”

      “我已经知道了。”一诺一口咬下最后一个山楂果,将之咯嘣咯嘣嚼得响亮。
      虽说没有发年级总榜,但考后和同学们稍微交流交流,班里大多数人的名次便十分清楚,谁好谁坏“高下立见”,就算想做只缩头乌龟,对别人的成绩充耳不闻,都不那么容易。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在祝贺林诗语,除非她是瞎子聋子,不然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承认自己的嫉妒。又漂亮又会学习的女孩子,谁不愿意当呢?硬说自己不嫉妒,才是一种虚伪。但令她有些伤感的是,从景阳的眼睛里,她找到了他对这个聪明女生的赞许和欣赏。

      明丽的秋景图在李一诺眼里逐渐褪色。她知道自己和景阳,始终不是一类人。
      学霸最欣赏的那类人,只能是学霸。景阳能和她一起骑车,多半只是因为顺路而已。
      转过弯,风迎面吹着他们的脸,一诺被激得打了个喷嚏,半晌没说话。景阳提醒她今晚降温,她点头应着,心里更加明白:一场降温,就会立马带走这个看似悠长实则短暂的秋天。

      “对了,我高二,可能会去学文。”她突然开口对他说,但更像是对自己说,“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可能就没机会一起骑车了。”她笑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是怕现在太美好,只能留作以后空回忆,还是别的什么?

      要是她去了文科班,他还会记得她吗?会记得在这条来往学校的道路上,曾有她作伴吗?会记得他们曾在如此的五彩缤纷中穿行过吗?他会记得这一切吗?
      还是,即便碰到了,也装作不认识自己,因为远离了彼此的生活,以后恐怕也再无交集。只有自己会傻傻地记住吧,真令人悲伤。

      李一诺怔住。
      这些无端的想法完全不受控制地从脑袋里跑出来,还是无可救药地陷下去了。自我暗示什么的,终究都失败了。
      眼睛升起了一片水雾,低着头,不再说话。

      从她那里听到要学文的想法,景阳并没感到太多惊讶。
      她的理科成绩不好,执意学理对她来讲实在没有必要。高考不是儿戏,早点认清自己的优势,朝正确的方向努力,是更聪明的选择。
      那么,分班以后再见面,会更难的。

      “唔,这样啊。”景阳点头,表明自己接受到了讯息。
      “嗯。”一诺笃定回应。
      “你文科成绩好,我其实也想到了。”他理解她的选择,但又何尝不担心她去文科后,会有新的同学,新的朋友,很快就会忘了他。

      他脑海里有一个冲动的小人对他说:要是她真去学文,你就跟着去学文好了。
      景阳的地理和历史都还不错,只是政治不太好……
      但下一刻,理智的小人又重新跑回来,规劝道:哎呀,你这个想法不成熟,父母肯定不会同意。

      “反正,咱们又不是不在一个学校了,总还是可以见到的啊。不在一个班难道就不是朋友了吗?再说了,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他忽地停顿,似乎是觉察出自己用词不妥,之前母亲曾教他不要给女生压力和负担,这样说,她会感到不自在吧。
      于是,景阳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喜欢和你一起骑车。”

      李一诺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她的眼神比最纯净的矿泉水还要澄明。
      喜欢?喜欢和我一起骑车?
      他说得如此坦荡,坦荡得让人没有想歪的空间,应该就是字面意思吧,一诺提醒自己:喜欢一件事和喜欢一个人太不一样了,就像她喜欢吃家门口面包店售卖的肉松面包,但却从未想要了解关于面包师的一丝一毫。
      这是一样的。

      “你呢?和我一起骑车,你也是开心的吗?”他又问她。
      “嗯,当然。”嘴唇似乎已经被自己淘气的牙齿咬破了,淡淡的血腥味从齿间漫出,混合着唾液,一次次吞下。一诺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出“喜欢”或者类似于“喜欢”的字眼。她怕横生误会,尽管那并不是误会。

      “那太好了。”景阳开怀地笑起来,“我们一直这样吧,约好了,高一,高二,高三,不管在不在一个班,只要你愿意,我们都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可以吧?”
      她没想到他要跟自己定个三年之约,一时之间有些惊惶,“好”或“不好”都说不出口。

      没有盛夏的炽热,也没有寒冬的刺骨,只有温润的晚秋,和温润的人。
      李一诺迫不及待地想记住这一刻。景阳刚刚说了句太美的话,他说“一直这样吧。”
      一直这样。
      她被突降的幸福砸得有些眩晕,连手都快要扶不住车把。

      景阳见她不言语,怕她觉得勉强,又说,“当然了,要是你哪天讨厌我了,你就跟我说,我肯定不会缠着你。”
      “不会的。”这次她立即就答,“可要是过几天,天气冷了怎么办?咱们这儿十一月就会下雪了,不能骑车了。”
      “这还不简单,我们可以一起等车坐公交啊!”
      所以,也是一起咯?

      咬着嘴唇,一诺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笑出声来。虽然只是上下学的伴儿而已,但这样的承诺,也足够让她雀跃。只恨回家的路太短,不够和他走完四季,人生四季……
      最后一个转角,她又摇头,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你回去要慢点儿啊。”锁好了车,她叮嘱他道。
      “放心好了,我家就隔一条马路,很近。”景阳指指对面的小区,灿然笑着,心情也格外舒畅。
      “可是,现在的司机开车都很猛啊!”透过小区围墙的镂空造型,李一诺看外面。无论是私家车、出租车还是公交车,皆是“刷”的一下,一闪而过。多危险啊,城区还开得这么快!

      “你过马路的时候,先看左边,再看右边,现在天色已经暗了,司机视线不好。万一他们视角有盲区,或者他们走神了闯红灯的话……”
      那可怎么办呀……
      话没说完,一诺便咬住舌尖,省得自己再没头没脑地跟景阳说这些废话。
      她总觉得自己是个不太会掌握分寸感的人,有时候,别人可能刚对她示好,她就恨不得把他划归成自己人,保护着,关心着,就怕失去了这个朋友。

      怎么突然就变啰嗦了呢?
      过马路这种小事,景阳还需要她来教吗?
      不会已经讨厌她了吧。

      景阳从没见过李一诺这样的表情,他的那颗心,瞬时软得像被风牵动的水荇,脚底也虚浮,有些飘飘然。
      这感觉不像是秋天要走了,倒像是春天要来了。

      见他笑着看自己,一诺又说: “我特别好笑吧,啰啰嗦嗦的,像个小老太太,我自己也知道的,我妈就总说,我从小就是个操心的命。我以后不说了,”
      “没有的事。”景阳立即否认,而后相当诚恳地对她说,“我不是笑你,我是觉得你特别好,真的,特别特别好。”

      花坛两侧的两盏路灯唰唰亮了起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一诺下意识地想往阴影处躲,却发现没有那个必要,毕竟她要上楼去了。而景阳回头望向其中一盏路灯,唇角再次扬起,哦,原来这灯已经修好了呢。

      “那我上去啦,明早见。还是老地方,一样的时间,好吧?”
      “好,我会提前到。”
      他目视着她背转过身,拿出钥匙,转动锁头,却没看到她慌忙小跑着上楼的急迫。

      李一诺感到难以置信:五楼居然这么高!
      她一层层一圈圈地跑,来不及脱鞋,冲进家里就打开阳台的窗户,探出身子,使劲朝楼底望,想找寻景阳的背影。
      可远处早就空无一人了,连天色也跟着黑了一个度。
      也对,以他的速度,肯定骑得很远了啊,你个傻瓜。敲敲自己的头,她正欲关上窗户,却听自己的名字破空而来。

      “李一诺!”
      秋夜的宁静撕开一个口子,被景阳干涸喉咙里发出的燥热声音忽地灌满。她循声望去,看到景阳就站在自家楼下,向她招手,“这儿!”
      “你怎么还没走啊?快回家吧!回去吧。”一诺朝楼下压着嗓子喊。
      “哦,我、我马上走!”

      他们一个趴在窗台上笑,一个扶着车把,低着头笑,两两相望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空气中破土,发芽,生长。
      可能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海啸席卷城市一般改变了——再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躲在窗帘后,一诺偷偷地看景阳离开。揉揉眼睛,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突然也就释怀了。或许,自己不是一厢情愿吧。
      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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