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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谈心 ...

  •   时间是怎么拨都拨不快的,对景阳来说,国庆的七天假期只能用度日如年四个字来形容。
      放假的第一天,他便泡在图书馆,选的座位,仍是之前和李一诺一起坐过的地方。一诺说,她假期或许会来图书馆自习。为了她那一句“或许”,他便提前给她占好位置。
      但意外的是,连着两天,他都没看见李一诺半个影子。

      假期放到第三天,景阳的效率出奇高。然而作业虽已写得差不多了,人却更加沉不住气。
      没她的一点消息,他实在心焦,只能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吃完晚饭,他就以倒垃圾为由溜出家门,实际上,是独自一人来到李一诺家小区。

      他自己也觉得,这种“监视”他人的行为有些过了,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他当然不会摁响她家的门铃贸然打搅她,只是想看一看她家的窗户,以作确认。
      上次来她家小区的时候是正午,天大亮着,安静又温暖,而这次,却是个起风降温的夜晚。
      景阳裹紧外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张望着向前走。

      尽管一诺只带他进来过一次,但他方向感不错,走过一次的地方,便不会忘记。何况她家楼前有个小花坛,位置相对好找。
      小花坛两侧各置两盏路灯,一盏灯光柔和,而另一盏,将坏不坏地闪烁着。
      站在两灯之间,景阳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抬头望,一层一层数上去,果然,她家灯是黑的,和他想得一样。
      是和家人出去旅游还没回来?不过,假期前怎么没听她说起过要出去玩的事?

      他并不急着走,便在花坛前的石制长凳上又坐了一会儿。
      静静地吹了十几分钟的冷风,景阳也想通了。李一诺没有告诉他再正常不过。自己和她之间,确实不是需要报备日程安排的关系。
      或许是放假前几次单独的补习导致他自己错误地以为他们的关系变得比之前更亲密了一些。
      而现在,他终于回过神——其实,他俩的相处和普通同学间的相处并无二致。他出现在她家楼下的这个行为,太奇怪,太可笑,也太冲动了。

      “啪——”将坏的那盏路灯终于停止了“滋啦滋啦”的恼人噪音,彻底熄灭。
      半个小花坛陷入昏暗,但另外的一半依旧明亮。
      轻叹一声,景阳从淡淡的失落中整理好情绪,顶着风,有些丢脸地快步走回了家。

      “妈,我回来了。”
      防盗门轻轻关上,弟弟是家里第一个来迎接他的人。景阳还没把外套挂好,小宝就喊着“哥哥、哥哥”跑了过来。
      “哥哥,你去哪儿了呀,我好想你呀!”小孩子对于时间没有明确的概念,才离开一会儿,小宝就以为哥哥走了很久,他抓着他的裤腿,甜嘻嘻地笑着,撒娇想要讨抱。

      景阳洗过手,将脚边等待的小不点儿弯腰一搂,抱到沙发上,和母亲、姥姥在客厅一同坐着,看看家庭剧,聊聊天,吃吃水果。
      “去哪儿倒垃圾了?”景母看了眼时间,大儿子最起码在外面待了半小时,“咱家楼下的垃圾桶不在吗?”她又问。
      “在的,我——散了散步。”
      “哦。”景母面对着电视,余光却瞟着大儿子的表情。一个人去散步,大冷的天?

      小宝也正盯着哥哥看,他的注意力被哥哥下垂的嘴角吸引去了。
      他这个年纪,已经能判断出很多简单的情绪了,哥哥的这个表情代表的是——不开心!
      对,就是不开心!

      他挣了两下,从妈妈的腿上翻下来,哒哒走了两步到茶几,伸长小胳膊,拉近玻璃碗,从中挑了一颗最大的草莓,又把草莓放在手心藏好。
      姥姥和妈妈都没说话,全程配合小宝,假装没看见。她们以为小宝又要给他们表演魔术,但小宝并没有。

      他从沙发边缘处笨拙地爬上来,爬到最爱的哥哥身边,倚着他的肘弯,诚心十足地捧出这颗大草莓,“喏,哥哥,给你吃。”
      “呀!我家小宝真乖呀。”景阳夸张地表示惊喜却又摇头拒绝,“你吃吧,哥哥现在不吃,谢谢小宝。”他用手掌摸摸弟弟的后脑勺,弟弟刚理过的头发一根根立着,还有些扎手。

      小宝又求助性地看向妈妈和姥姥,他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还带着点不知如何是好的困惑,景母也说:“我家老二自己吃吧,我们想吃的话自己拿。谢谢你啦。”
      捧着大草莓,坐在妈妈和哥哥之间,小宝咬了草莓的小尖尖,说了一声“甜”之后,又攀着哥哥的手臂站起来,想把草莓往正在看手机的哥哥嘴里送。

      吃甜甜的东西就会开心了呀。小孩的逻辑很是简单。
      “哥哥吃。”他学着姥姥给他自己喂饭时的样子,哄着景阳,“啊——”小宝张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充满期待地看着哥哥。

      面对弟弟萌萌软软的小表情,景阳没法再拒绝,只好甜蜜地接受了弟弟给他的这份爱的礼物。
      他在想,要是他不吃的话,小宝这项投喂任务恐怕会进行一晚上。

      确实,见哥哥接受后,小宝开心地来来回回跑了几次。他捧着玻璃碗,做着分配草莓的任务,“姥姥一个,妈妈一个,哥哥一个,爸爸……爸爸?”
      童稚的小眼神四处张望,对啊,爸爸呢?!
      “爸爸今天值班,晚上不回来,你忘了?”景母引导着孩子,“咱们也给他留几个好不好?”
      “好!那我给爸爸多留几个!”
      “嗯,我家老二真懂事呀,爸爸肯定很开心!”景母鼓励式的用手指刮刮小儿子的鼻尖。这个小家伙的性格从小就很暖,和他哥哥很像,但追根溯源,和丈夫最像。

      发了几拨草莓,绕着客厅蹦跶了几圈,九点不到,小宝就有了困意,景阳的姥姥抱小宝回了卧室休息,客厅里便只剩下母亲和景阳两个人。

      窗外的风声比客厅里的电视声还要大,景母看一眼电视,看一眼儿子。
      景阳抬着胳膊,正盯着手机出神,但那块小小的屏幕已经黑了,他却没有发觉。
      “有心事?”景母将电视完全静音,身体向前倾,做出了一个愿意倾听的姿势。
      “没什么。”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回答。
      孩子长大之后,或者自以为长大之后,这句话便成为了回答父母问题的模板。好像无论面对什么问题,都可以用这简单的三个字回答,“没什么。”

      “关于女孩子的?”景母问。
      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儿子那副被说中的表情,却再明显不过。
      “跟我说说?”
      景阳胡乱地把手机塞进裤袋,两手平放在膝上,后背不再挨着沙发,而是坐得更为挺直。虽然自家父母自诩开明,但他还是对长辈的介入持观望态度。

      “你不用紧张。”景母的手掌轻拍在儿子肩头上,“我呀,纯粹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让我儿子这么魂不守舍的,还大晚上跑出去找她。你们现在这个年纪啊,感情就是比较热烈,才一个假期见不到,就等不及了?”
      “不是,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景阳怕母亲误会立即解释道,“我们就是普通同学。”

      “那,是她拒绝我儿子了?不会吧,我儿子这么优秀。”景母换了种方式套话,说完又笑道,“没想到,小姑娘的眼光蛮高的嘛。”
      “不是,哎,妈,我,我真不知道。”景阳开始微微松动,他的确不清楚李一诺是怎么想的,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层雾,时而厚时而薄,但不变的是,两个人都从未看清过彼此。

      “是那个姓林的孩子吗?”景母进一步确认着,“那女孩是有点傲气,能看出来,不过你也不用太……”
      “不是,不是她。”景阳打断母亲否认道,“我上次就跟您说过了,不是她,您怎么就不信我呢?都说了好几次了——”景阳面色沉郁,“您总是听不进去。”

      只要是人,就会有急脾气的时候,更何况,仍旧是个大孩子的他。
      景母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跟儿子说:“我不是不信,是以为你害羞,不好意思承认。你看,家人之间也是一样的,只要话不说清楚,就容易产生误解。所以你和那个女孩也是一样,朋友之间,要多沟通,才能避免误会。”

      见儿子点头,景母乘胜又说:“妈妈知道你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判断,我不是想影响你,只是有时候,作为家长,我也想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一些小想法。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有时候也会难过的,总觉得是不是自己现在不时髦了呀,儿子都不愿意跟我谈心,不愿意跟我玩了。”
      “妈,我没有。”
      “那你愿意跟我聊聊了?”
      景阳发觉自己掉入了母亲布下的陷阱。

      “是个短发的女孩子,”他向母亲简单介绍道,“笑起来的时候很有感染力,挺可爱的一个女生。”
      接着他又一本正经地夸起来,他跟母亲说李一诺运动方面很有天赋,前几天运动会的田径项目拿了名次;又说她语文成绩很好,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还说她字写得好看,心细,人也很善良。

      “跟她聊天特别舒服。”景阳继续补充,“她看过的书很多,我们之间有很多话题可以聊,每次聊天的时候,她听人讲话也很认真。”
      在这个人人以自我为中心的时代,李一诺安安静静倾听别人,适时点头的模样,着实很迷人,并且让人很有倾诉欲。

      要不是母亲及时制止了他,景阳恐怕能天长地久地夸下去,连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李一诺在他眼里竟然这么完美。
      “很少听你这样夸一个女孩子。”景母微笑,“那,她就没什么缺点了?”

      人无完人,李一诺当然也有缺点。
      但被母亲这样猛地一问,景阳却答不出了,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能——可能也有吧,但我现在想不到。”

      景母脸上的表情渐渐明朗起来。
      人在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带着“美颜滤镜”看对方,觉得对方哪里都好,这很正常。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份“滤镜”也会渐渐蒙尘。
      感情来得太快,不一定是好事,而且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们总是不如女孩子们理智,他们的喜欢容易带几分“豁出去”的意思。
      看样子,儿子现在急需的就是一个“情感导师”,来帮他理一理他的感情,指导他下一步的行动。

      “女孩子我没见过,不能只听你一家之言,所以对人家我也不好评论,但我想说说,我对你的一些看法。”景母往自己的水杯中添了一些热水,她双手捧着杯子,向后靠在沙发上,平静地对儿子说:“我觉得啊,你现在喜欢的,不是真的她,或者说,不是全部的她。你现在所见所想的,还是太片面了,你对她的喜欢,可能是因为你年轻的心的冲动。”

      冲动?因为年纪小,所以就是冲动吗?

      景阳正要辩解,母亲又抬手笑道:“别急着打断我,你看,你现在确实不如以前有耐心了,是不是?你听我说完——”
      临到嘴边的话,景阳又咽了下去,“您说。”

      “我的意思是,只有真正接触一个人,全面了解一个人之后,她的形象才能立体丰满起来。喜欢是建立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的,但你们现在才认识不久,你不需这么快就把这种好感定义为对异性的喜欢。这种喜欢不论对她还是对你,可能都太沉重。在你们互相了解之前,我希望你能克制自己。”
      景阳认真思考着母亲的话,没有作声。

      “恋爱是很美好的事,喜欢也是一种很正常的感情,是人,就会有喜恶。看到了美好的事物,想要据为己有,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无可厚非。”母亲对他说,“但你能确定你的喜欢不会成为她的负担,给她带来伤害吗?如果她最终受到了伤害,岂不是违背了你的初衷?”
      “尊重她而不是占有她,爱慕她但也不要给她压力,这些都比贸然地跟她表白,说一句‘我喜欢你’更加真诚。”

      虽然他们现在年纪还小,但景母觉得,不应该因为年纪,就把这种喜欢定义为不健康的错误的感情。
      年少时的喜欢确实不成熟,但他们真心的程度却不一定输给成年人。
      因为校园环境单纯,所以置身于其中的他们,还没染社会的浊气。这种纯粹的感情,随着年龄的增长,遇上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小。学生时代的恋爱,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生难忘的体验。

      人这一生,说到底,就是来体验的。景母不希望儿子错过任何的美好。
      她当然希望这份感情能给儿子带来健康正面,积极向上的影响,所以她建议儿子能再谨慎地观察观察,慢慢考虑,不要操之过急。

      广场的钟声响了十二下,又来到新的一天。可听了母亲今晚的许多话后,景阳却睡不着了。
      月光透过窗帘,洒在地毯上,他枕着双手仰面躺在床中央,余光瞄着地毯上那一团清冷的痕迹,心里却是一片澄明。
      母亲的每句话都说得很对。
      他对李一诺,远谈不上了解,而不了解产生的喜欢,是一种不成熟的喜欢,也不够坚定。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也需要再三确认自己的心,才能做到不伤害她。

      余下的几天假期依旧难熬,景阳还是每天去图书馆看书做题。大部分时间他很专注,但偶尔一个人影闪过,他也会抬头看一看。就这样一直怀着希望,直到假期最后一天。
      连续早起了六天的他,当然也会想要偷偷懒,那天他比平常起得晚一些,到图书馆的时间自然也就晚了。
      阅览室的座位向来紧俏,何况,这还是假期。

      他不抱希望地走向前几天坐的位置,果然看到那座位已经被别人的书包占了,书包旁边,是一个奋笔疾书在写数学大题的女生。
      女生发型有些凌乱,可能是出门出得匆忙,没有打理。
      “早啊。”景阳率先打招呼。
      “哦,早。”一诺抓抓头发,将自己的书包放到身后,为他腾出座位。

      “前几天都没看见你。”景阳拿出笔袋的时候,装作无意地提起。
      “家里有亲戚结婚,我跟着爸妈回老家了。本来他们都说不去的,但临时又决定去了,一号上午就走了。”她说,“昨天凌晨才回来,我还有一堆作业没完成呢,今天不聊天了啊!”她急迫地想退出对话框,投入写作业这件事,连语速都比平常快。
      景阳完全同意。

      原来如此。
      她不是故意没有告诉他,也不是没把他当朋友,只是太匆忙,来不及让他知道而已。
      几天来累积的苦闷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你笑什么?”一诺一脸疑惑地看着眉眼带笑的景阳。
      “我——”景阳回答不出,转而催促她道,“你不是着急写作业?快写吧!离明天上课已经不到24小时了,抓点紧吧!”
      “24小时?”只听一声绝望的哀鸣,“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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