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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板报 ...

  •   李一诺还是没有给景阳电话号码。
      下课后她虽然拿出了一张纸,一支笔,却只是在纸上点了一个小黑点后就停笔了。
      她盯着那张白纸,摇头——她没有手机,而家里的座机号,她不方便给男生。要是让父亲接到男同学给她打的电话,她恐怕会有点麻烦。
      但看着课桌前的景阳,她又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难道自己又要对他出尔反尔?

      景阳看出了李一诺的为难。
      想要她电话号码这事,纯属他一时心血来潮,可能是自己太冒昧了吧,他想。
      “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虽说只见过她父亲一次,景阳却隐隐感觉出她不愿给出号码或许和她的家庭有关。他没强求,表示理解,垂在两侧的手已然揣进裤袋。

      “对不起。”一诺虽然跟他道了歉,却没能给他一个清楚的解释,家里对她管得特别严格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谁不想自己有对儿开明的父母呢?
      “没事儿,你别有困扰。”景阳悻悻地正要离开,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李一诺竟将纸和笔向前一推,“要不,你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吧。”

      同桌闫婷去了洗手间,来自右边的空旷感反而给了李一诺勇气。
      她一反常态地主动要了男生的电话号码,声音不大,闷闷的,像是从一个玻璃罩子的裂隙中传出来的。

      她垂着头,两只手掌放在自己的腿上。
      外面依旧在下雨,而她的校服也还有点湿,掌心不断上升的热度正尝试着烘干一小片衣服,见景阳没动作,她试探地又问了一句:“你那边,方便接打电话吗?”

      “方便啊,我这边特别方便!”确定自己真不是幻听后,景阳一把搂起她递来的纸和笔,怕她再反悔。
      他工整地在纸张上写了两个号码,一个是家里的座机号,另一个是他的手机号。
      可是,在写下这些数字的时候,他就有股强烈的预感——以李一诺的性格来说,自己有很大的概率,永远不会接到她打来的电话,让他写下电话,只是她客气的行为。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遗憾。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
      整整三天,李一诺也未给他打过电话,连那种“响一声就挂断”的情况也没有出现过。景阳开始怀疑,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没检查清楚写错了某个数字,又或是由于那天下了雨,他的笔迹不幸沾了雨水而晕开,使她看不清了?

      但后来,他想明白了,她不给他来电也正常。
      原因很简单,他们俩实在称不上熟悉,打了电话可能也找不到话题,反而会尴尬。而且开学的第一周,大家似乎都很忙。
      陈沫马力全开地结识着班里和年级里的新同学,一放学就约人打球;林诗语忙着报名社团加入学生会,积极向优秀的学长学姐们讨教各类学习及活动经验;闫婷收到政治任务,正在出“开学季”的宣传板报;秦佳为了“三风评比”卫生方面的各种奇葩扣分,不时地就要去找督查小组的同学们理论一番;而李一诺……

      她成为了黄蓉的语文课代表,每天抱作业、发作业、问作业、在黑板上留作业。
      放学前,她会捏着一截粉笔,在黑板的右下角清楚地留下语文作业,不仅有笔头的,还有口头需要背诵的,她写得很仔细,以免有同学上课走神没听到。
      而每当她面向黑板写字时,景阳的目光就不自觉地飘到她的背影上。

      他在观察她。

      肥大的校服衬得她的身体格外单薄,她抬起右胳膊写字,他能看出那袖管空荡荡的。明明瘦得看上去一推就倒,但她落笔的字却又格外有力,每个字被她一写,就像是能嵌进黑板似的。

      据他这周的观察,李一诺这个女孩儿身上存在着许多天然的反差。
      你觉得她柔弱的时候,又能感到她的坚强;你觉得她安静的时候,她却转身和朋友们打闹起来,不修边幅地发出“鹅鹅鹅”的笑声;你觉得她吃饭很可能走的是清汤寡水的路线,却吃惊地看到她餐盘里实打实的肉丸子、烧排骨、辣子鸡。

      几股作用力相反的绳子拧在一起,形成了李一诺独特的气质,这就使得景阳对她更加好奇了。

      “嚯!”
      周六午间,李一诺端着餐盘经过男生们桌旁时,陈沫瞠目结舌地盯着她盘中的食物发出惊叹。
      等她走远了,陈沫咬着筷子评论道,“景阳,你看到她那饭量了吗?我感觉她比我都能吃,也不知道她那小身板能不能装得下。”陈沫说话的确是夸张了些,李一诺倒不至于比他能吃,顶多跟他吃得一样多。

      “吃你的吧,少管点别人。”景阳回他,“咱们这个年纪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怎么了?女生就不能饭量大了?况且我觉得还好啊,哪里多了?”

      还好?睁着眼睛说瞎话,陈沫心道。
      “你新学期有点问题哦,景阳。”陈沫明着指出,引景阳上钩,“干嘛这么护着她?你俩很熟?哦,对了,你俩值勤都是一块儿的吧。你故意安排的?”

      景阳的筷子抖了下,差点掉下一根,他说了句不太熟后,脸却红得像煮熟的虾。值勤这事儿,他做得确实心虚,怎么就被陈沫这小子发现了?
      陈沫看老友这副样子,忽然就笑了,没忍心再深究。
      “好好,不熟不熟。”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景阳这点小心思,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他陈沫,他的洞察力要是位居年级第二的话,没人敢称年级第一。
      但这仅限于男生排名。他忘记了邻座的林诗语。

      林诗语正不言不语慢悠悠地吃着饭,但她的耳朵却也没闲着。她把他们谈论的那些令人不愉快的音节,咀嚼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憋着一口气,无从发泄。
      想到今天放学后还要跟李一诺一起出板报,林诗语就更加郁闷。
      她讨厌李一诺讨厌到不愿跟她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却又不太方便表现出来。

      其实,这次的板报组本来没有李一诺。
      林诗语负责写字,闫婷和景阳负责绘画,陈沫负责跑腿,但他找到的彩色粉笔还不如他随意乱丢的多,于是,秦佳负责搞卫生,给他们善后。

      五人一组,是黄蓉自己说的。
      之后,班里每个人都有机会出板报。只不过,第一期板报,黄蓉格外重视,所以才都选的班委,希望能给大家开个好头。

      但由于李一诺留语文作业时被同学们意外发现粉笔字写得很好,黄蓉又把她临时加了进来。
      她是后来加入的,却后来者居上。

      林诗语的字也是不错的,但粉笔字写起来却不太顺手,她的字和李一诺相比,一眼看上去,就能分出优劣,她的字总是轻飘飘的,就算描过一遍加深后,也不如李一诺的字那样爽利舒服。
      试着写了几次,她自己都不满意,更别说老师了。

      班主任明面上说让她们俩一人负责一半的文字书写,但林诗语能看出来,黄蓉更属意李一诺来写字,这让她感到挫败。

      “景阳,你画画也画得差不多了吧。”陈沫嘴里叼着一根草,坐在课桌上,晃悠着腿,他一直在等景阳完事儿。
      “快了。”景阳画画的部分已经完成了,他正在给接下来写字的两位同学打横线,帮她们做准备工作。
      他回头,李一诺和林诗语并肩而坐,在润色文字的部分。

      班主任临走前交待了,板报的形式美虽然很重要,但内容也绝不能含糊,所以她们俩又绞尽脑汁,把“开学季”这种命题板报的内容尽量呈现得清丽活泼一些,放弃了些千篇一律的句子。

      从景阳这个角度望过去,她们之间似乎没有了第一天刚认识时那种随时要起冲突的氛围,两人偶尔会交换意见,恬淡又美好。
      这样,景阳也放心很多。李一诺才不会令人讨厌,景阳最清楚这一点。
      只要放下偏见,愿意了解她,她一定能被大家喜欢。

      “闫婷,是不是画完线,我俩就能走了?这都四点半了,还有哥们儿等我俩打球呢。”
      周六下午只有两节课,放学时间提前到三点四十,等了将近一小时,陈沫终于不要脸地提出这个要求。
      作为这组最闲的人,陈沫早坐不住了,他单肩背着书包,进进出出教室溜达了无数圈。中途还偶尔不怕死地拿出手机接打电话,一遍遍安抚电话那头的人说“一会儿就到!”“马上就到!”“好饭不怕晚!好球不怕等!”

      陈沫望着窗外的天,感觉自己像只囚鸟。九月初的下午,秋高气爽,天空蓝得可以直接拿来当一寸照片的背景。
      这样的好天气,不打球,简直是浪费!

      “可以啊,班长画完线,你俩就先走吧,没什么事儿了。我这边填上色,绘画的部分也就差不多了,就差写字的部分了。”闫婷梨涡浅笑。
      她巴不得景阳赶紧把陈沫带走,以防陈沫动摇军心,但她还是笑着道,“大家这周都辛苦了,感谢!”
      “爽快人!”陈沫说,“那我帮他打横线,这样还快点!”
      “就一个三角板,你怎么帮?”秦佳揶揄,“你就坐那吧,陈大爷,别再动来动去的,我好不容易拖干净的地面又得被你搞脏了。”
      “哪脏了,哪儿?”

      陈沫用指尖转着篮球还不够,听了秦佳这话,他成心在教室里拍起球来。后排地方大,还能供他做几个运球转身过人的动作。
      “陈沫!你跟我来劲是吧!别拍了,班主任不让在班里拍球!”秦佳看他根本不听她的,抓狂道,“班长,你评评理!”

      “呦呦,大卫生委员,还搬出班长来压我,至于么?小气劲儿,我不就拍两下球吗?略略略——”陈沫做了个鬼脸,又在桌角磕了磕鞋底,这下坏了,真磕出了一点带草的泥巴。
      “你!你气死我了!陈沫,你有本事就别跑!给姑奶奶站住!”
      “快,快,赶紧锁门,别让他跟这儿捣乱了。”闫婷支招。

      五分钟后,景阳画完线,带陈沫先走一步。
      秦佳六点钟要去快餐店打工,也不得不提前告假。而闫婷的爷爷要过寿,她盯到五点半,被家人接走。最后,教室里只剩下林诗语和李一诺。
      她们一人半面黑板,各写各的,安静又专注。

      林诗语写完几行,看到旁边的李一诺,突然觉得这种情景有点搞笑。怎么最后,就剩下她们俩了呢?
      “怎么了?你那边有什么问题吗?”一诺见她停笔,自己也停下来,问了一句。
      “没。”林诗语摇头,继续写。
      教室里只剩下窗帘卷起带来的风声和粉笔摩擦黑板的沙沙声,两人的距离被这些细碎的声音拉得更近。
      这样的亲近,让林诗语不舒服。

      李一诺完成自己的部分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
      “你可以先走。”林诗语说。
      “没事,等你一起吧。”李一诺从林诗语手中拿过她那份文稿,“我帮你念,这样快一些。”

      她口齿清晰,连逗号、句号、感叹号都念了出来,省了林诗语不少抬头低头的时间。写着写着,林诗语居然可怕地发现,她好像突然没那么讨厌李一诺了,但也绝谈不上喜欢,她只是勉强愿意在写完之后跟她一起去洗手间冲冲手。

      洗手的时候,林诗语注意到李一诺手里比她多拿了一块抹布。
      她要把黑板槽再擦一遍,方便下周一的同学做卫生。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行为,也挺让林诗语费解的。
      一同走回教室,林诗语背好书包后,看李一诺把板槽擦得一尘不染的样子,又觉得她过于做作。
      这个教室里,可没人会把她背后的付出夸张一番告诉别人,李一诺失算了。

      “李一诺。”林诗语突然开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哦,你说。”一诺将抹布团在手中。发觉林诗语说话的样子有点郑重后,她收了收脚,像是立正姿势。

      “你之前,跟景阳认识吗?”林诗语问她,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景阳说过,他们之前就认识。
      可李一诺却一愣,不知道她问这话有什么意味。
      她理了理思绪,虽说中考时见过景阳,但准确的说,她是在报到那天才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这样的话……
      “之前不认识。”李一诺答,“怎么了吗?”

      “呵,是么?没事儿,我就是——随便问问。”林诗语笑看面前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刚才积攒的一点点好感荡然无存。
      认识就认识呗,这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他们两个为什么连口径都不一致呢?景阳不会撒谎,那撒谎的,就只能是她了。一看就是惯犯,脸皮都不带红一红的。

      “我去投一下抹布,回来咱们就可以走了。”李一诺出班门前跟她说了声。
      “行,那你去吧。”
      天真地离开教室后,一诺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林诗语最后的反应很奇怪,笑容里还略带点阴森。等她投干净抹布后,她才明白那阴森之感究竟来自哪里。
      班里的门,竟然锁上了。
      但她的书包,还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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