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海》卡普

10、暗号

　　眼泪是一个出卖者，撕破了李一诺并不高超的伪装。
　　但她还是硬挺着说了一个傻子都不会相信的理由，“没哭。风大，沙子进眼睛了。”
　　景阳应了一声。既然她不愿讲，便算了吧。

　　“我还以为你是被张校欢迎新生的致辞感动了呢！” 陈沫听到景阳在和李一诺说话，没眼力价儿地横插了一嘴，“你吓得我都不敢站你旁边了。”
　　“为什么？”一诺问陈沫。
　　“您政治觉悟太高了呗，我自惭形秽。”
　　一诺笑了，“不如您高。”
　　“承让承让。”陈沫抱拳。

　　比起在新班级里刚刚认识的几个同学来说，李一诺的政治觉悟可谓是最低的。
　　下午的班会课上，黄蓉组织了班委的竞选活动，以自荐为主，他人推荐为辅。陈沫自荐为体委，林诗语自荐为文艺委员，而萝莉萌妹“闫婷”自荐为宣传委员。
　　但到了卫生委员的时候，黄蓉却见学生们一个个都把头低下去了。

　　“卫生委员这个工作啊，大家也清楚，可能会比其他班委更辛苦一点。咱们学校每天都有卫生检查，而且每周四还有一次大扫除，这都需要卫生委员多费费心。所以，这个工作更需要有责任感的同学来做。”黄蓉换了一个方式鼓励道。
　　“有没有胆大细心的同学，敢于来挑战一下自己？”
　　依旧没有人抬头。

　　“班级的卫生是和咱们每个人最息息相关的事儿，你们大家伙儿肯定也都希望能在一个整洁舒适的教室里上课，对不对？要是没有自荐的，大家就来推荐推荐自己心里卫生委员的人选，选一个你们觉得能信任的人。”

　　“老师，我推荐她，她！”陈沫可算等到班主任这句话了。他的左手举得老高，就怕班主任看不见，而他的右手指向了坐在他右前方的秦佳。

　　秦佳个子高，上周排座位的时候，黄蓉没把她调走，依旧让她坐在了后排，她是班里少有的几个打入男生内部的女生。
　　她的正后方坐的是景阳，而陈沫，坐在她斜后方。

　　“……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你再说。”秦佳侧过身，威胁陈沫道。她希望老师没听到陈沫的胡言乱语，她才不想做卫生委员。
　　流动红旗什么的，最麻烦了。
　　“好怕啊我……”陈沫抱着双臂假装被吓到，而后向着讲台的方向大声对班主任说，“黄老师，秦佳说她可以的，她没问题，她愿意当卫生委员！”
　　“陈沫你大爷……”

　　“秦佳？”黄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到秦佳身边，亲自询问道，“你这边，愿意当卫生委员吗？我尊重你个人的意愿，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得真有这份心，才能为班级做好服务。”

　　拒绝需要勇气，而且班主任都站在她面前这样说了，秦佳还如何说“不”呢？
　　她点头。
　　于是黑板上“卫生委员”四个字的下方，白纸黑字地写上了她的名字。

　　最后，只剩班长这个重任了。陈沫发挥余热，再次给景阳也送了一个“助攻”，班委的竞选才终于在一片掌声中落下帷幕。

　　说实在的，景阳对当官儿这事不太敢兴趣。
　　初中时，他当过两年半的班长，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当班长的拘束太多了，事事都要起带头作用，一点“出格”的事情都不能做。这个角色，实际上就是老师和同学们之间的传声筒——班级管得多了，容易引起同学们的反感；坐视不管，又对不起自己的头衔和班主任的信任。
　　景阳很矛盾。

　　而且既然自己已经体验过一次，他更觉得应该让别人也来体验一下，可左右张望，班里也没有其他人举手，他便只好在“众望所归”的目光中承接下这份职务。
　　反正只是临时的。景阳想。
　　因为黄蓉在选出班委班子之后，并没固定下来，只是先给了他们一个月的试用期，让他们试试看。

　　日后，要是班主任发现了更好的人选或者有其他同学愿意尝试的话，景阳很乐意让贤。高中阶段，他只想当个散仙儿，体验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的快乐。

　　“黄老师，值勤表我排好了，您看一下有没有需要改动的。”晚自习上，景阳递上第一周的值勤名单，请班主任过目。
　　黄蓉迅速看了一眼，说没有问题后，景阳便将明天的值勤人员一组组叫出去，安排工作。

　　“我？明天就开始吗？”李一诺站在楼道近窗的一侧，指着自己的鼻头问景阳道。
　　“嗯，明天就开始。你负责车棚的摆车，早晨和中午都要在车棚值勤半小时左右，所以咱们虽然是八点上课，但你要在早晨七点半到校……没有问题吧，你家住得远吗？”

　　“还，还好，不是很远。没问题。”
　　“知道咱们班车棚在哪吗？”
　　“还不知道。”
　　“这样，一会儿放学之后我带你去看一眼，明天早晨就不会找不到地方了。”
　　“嗯，行。”

　　“还有，值勤是班里的同学轮着来的，大约半个月左右会轮到你一次。”景阳补充道，“要是有问题的话，可以提前跟我说。我会协调的。”
　　“好，班长，我还有一个问题……”一诺郑重地举起右手。
　　景阳压低自己的手腕，示意她可以把手放下。提问就提问嘛，不需要这么正式。李一诺的模样像极了刚入学的小学生，不不，幼儿园大班。

　　“你问就好了。”景阳说。
　　“就我一个人摆车是吗？我看，你刚刚叫出来的同学，都是两个人一组啊……为什么只有我是一个人……”李一诺总怕自己被针对，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怕她自己是这个班里多出来的那个人。

　　“哦，怪我没说清楚。”景阳解释，“每次值勤都是两个人的，班主任说最好是一男一女搭配着来，有一个男生跟你搭班的……”
　　“？”一诺等着景阳继续说下去，却见他吸饱了一口气，胸膛挺了起来。
　　“我。”景阳的目光从李一诺的脸上移到了他手中的那张执勤表上，他的手指在纸面划动，最终点在自己的名字上。
　　他装作看了一眼才确认的样子，“哦，对，我跟你一组。”

　　当班长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景阳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次以权谋私的感觉。
　　他在执勤表上写好自己的名字后，旁边的那一栏，他想都没想，就填了“李一诺”的名字。既然要选一个女生跟他搭班，那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他说过，他会保护她的。
　　更何况，他本来就想多了解她一点。

　　“哦，那就好……我是说……我知道了。”听到那个男生是景阳，李一诺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
　　她是很高兴的。
　　但她把欣喜藏在了最最隐秘的角落，没让景阳察觉。于是景阳只看到她面无表情地问自己道，“那，这个执勤的伙伴，是长期固定的吗？”

　　空气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把景阳向外推。
　　景阳立即打消了李一诺的顾虑，“不是的。”他回答，“这次就是随机安排的，下次就不一定了。除非有特殊要求。”
　　“嗯……好的。”

　　原来是随机的啊。一诺咬了下嘴唇。
　　她刚才还以为，班长可能是故意把自己和他安排到一组的，尽管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但听到答案，景阳是随意安排的，她恨不得立刻钻到地缝里。
　　刚刚的想法也太可笑太没羞没臊了。
　　她怎么会自恋到给班长加内心戏，误会了他呢？

　　景阳有什么理由非要和她在一组？
　　她是力大如虎？还是摆车摆得比别人快，比别人整齐？
　　他不过就是随便选了一个女生而已啊，别胡思乱想了李一诺。她对自己说。

　　而景阳心里的纠结和矛盾并不比李一诺少。
　　捏着手里的名单，他觉得自己唐突了。他应该提前问一问李一诺，征求下她的意见才对。
　　时间还长着呢，他为什么这么急不可耐呢？他利用职务之便这样分组，有些卑鄙吧。李一诺看上去像是被他吓着了，她也许一点也不想和自己一组。
　　“笨。”景阳捶自己的脑袋。

　　放学后，他公事公办地带着李一诺来到六班的自行车存放区域。他用脚走出了一个长方形，“这块儿就是咱班的位置，明天要是你早到了，就在这儿等我，要是我早到了，也会在这里等你。”
　　“好。”一诺找到了墙上的一个小标志，记下了位置。
　　“要一起出校门吗？我取个车，很快的。”
　　“可以。”

　　一辆深蓝色的山地车被景阳推出来，他不再故意找话说，怕引起李一诺的反感。李一诺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在他左边走着。
　　从车棚到校门口，距离颇长。景阳推车推得慢，李一诺走得也不快，但两人中间隔了一段安全距离，那是李一诺的固执。

　　在校园里走得太近，很容易被别人误会，李一诺想。
　　她自己倒没什么。
　　从前在二十二中，她被别有用心的人造谣过很多次。别人说，她今天跟这个好了，明天跟那个好了，她都习惯了。
　　但景阳是干干净净的人，而且他似乎很讨厌被别人误会。上次他和林诗语走在一起被陈沫打趣的时候，他就不太高兴。换成自己，他的态度难道会转变吗？

　　有不少人迎面跟景阳打招呼，也有一些没谱的男生意味深长地瞧着李一诺，“喂，景阳，介绍一下啊，我们该怎么称呼啊？这是……弟、妹？”
　　李一诺别过去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她踏着小碎步向前快走，身后是一群牛鬼蛇神在乱叫，“弟妹好！”“嫂子慢走！”

　　“你们有病啊！”景阳只能怪自己平日交友不慎，“欠揍是吧。”
　　几个男生故意挡了他的车，拖着他问，“这不开玩笑嘛。哎，你什么时候有空，约球啊？开学了都，该约起来了。”
　　“行行，知道了！你们别跟我这儿闹了，放手放手，闪开点！”

　　校园里不让骑车，景阳甩开朋友们，推着车，跑步追上李一诺。他将车子在她身前一摆，拦住她赔罪道，“我那帮朋友们是胡说的，他们就那样儿，觉得好玩儿，不是真想冒犯你，你别放在心上。”
　　李一诺向后退了一步，头低低的，不看他。

　　“都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好吗？”景阳弯腰弯到90度，凝视着她的脸，“你不是哭了吧？”

　　“噗”。
　　一诺没忍住笑，她用一种“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朋友”的眼神看着景阳。
　　“没关系，我没生气。”她心里一点也不介意。只是因为害羞，所以才跑了。

　　“那，那就好。你怎么回家？”到了校门口，景阳即将向右转，而李一诺要向左，“是走路回去吗？不然，我送送你？”
　　“不用了，我坐公交回家。”一诺回答。
　　早晨是父亲送她来学校的，但他们吵了架，闹得不太愉快，父亲自然没有理由再来接她。她得自己坐公交回家。

　　“你家远吗？在哪儿？”景阳关切地问，就像警察叔叔问小朋友。
　　“不远。”一诺答。
　　“具体在哪儿呢？”
　　“呃……”李一诺犹豫。母亲从小就教育她，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家庭的住址。何况，景阳和她还不算熟悉。就算她对景阳印象不错，但对他人的防备心仍旧占了上风。
　　李一诺说了个街道名，简要说了大概的位置。

　　“哪个小区？我家也住那边啊。”对自己不知道的答案，景阳向来都有着刨根问底的精神。
　　见逃不过了，李一诺才说，“鑫西里。”
　　“鑫西里？”景阳眸子一亮，“我家小区就在你家小区对面！”

　　“你可以骑车来学校啊。”景阳分享经验道，“坐公交的话，线路很绕的，浪费时间。骑车的话，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了，不过，”景阳一顿，“你会骑车吗？”
　　“我当然会啊。”一诺笑，“本来今天就是要骑车来的。”但奈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父亲非要送她，不送不行。她轻叹一口气。

　　“路不太熟吗？”景阳推测道，“这样吧，明天早晨我去你们小区门口等你，我带你走一次。反正咱俩明天也要一起值勤，七点半到校的话，咱们七点十分走就成。”
　　两句话的功夫，怎么都被他安排好了？
　　一诺皱眉，考虑着，要，答应他吗？

　　景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在她面前，他总是特别冲动地提出他自己的一些想法，意识到他太过于自作主张后，他又及时挽救道：“没事没事，要是你不想的话……”
　　“东门。”李一诺说。
　　“嗯？”景阳没听清楚。
　　“我从小区的东门出来，能碰上的话，就一起走，碰不上……就算了。”
　　“行！那就说定了。”景阳喜形于色。能碰上，他俩肯定能碰上。

　　“李一诺！”背后由远及近的声音吓得一诺腿脚一抖，差点跪下。
　　景阳没看清来人是谁，就已经挡在了一诺和那个冲过来的男人之间，呈保护她的姿势。

　　“爸爸？”随着李一诺的这一声喊，景阳抬起来的胳膊也放下了。
　　“叔、叔叔好。”景阳恭敬地跟面前的中年男士问好。
　　李父没回应面前这个比他还要高一头的毛头小子，他只当没看见这个男生。

　　一诺对父亲的无视感到不快。为什么父亲要这样令别人难堪呢？一个微微的点头，一个“嗯”字，很困难？
　　她主动跟父亲介绍道：“爸，这是我们班的班长，叫作（景）……”
　　“你怎么出来得这么晚！”李父打断了女儿，“你看看，你们学校都出来多少人了？”李父把女儿从男生身后用力地拽出来，又生硬地将女儿的书包从肩上卸下，连景阳都听到李一诺“嘶”了一声，明显是被她父亲粗暴的动作弄疼了。

　　“在学校磨叽什么？你们学校这儿，多难停车啊！旁边就是交警大队！没准停这一分钟就能给我贴张条，快走快走！你还看啥？”
　　李一诺跟在父亲后面跑，她没有书包一身轻，却依旧不如父亲跑得快。回头往学校的方向看，她发现景阳居然还在校门口。
　　他在目送她离开。安静地。

　　景阳见她回头，微笑着朝她挥挥手，意思是让她快点跟紧家人。
　　但李一诺却停了下来。她的左手比划了一个数字“七”，右手握成拳头，双臂上举，也朝他挥了两下。
　　接着，她抬头看了眼太阳，两条手臂垂向与日落相反的方位——东。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爱？
　　解读出她的暗号，景阳无声笑了。李一诺是在跟他再次确认时间和地点，她是在说：七点十分，东门见。

　　“好的。”景阳在心里答。
　　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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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首周杰伦先生的《暗号》
“我想要的，想做的
你比谁都了
你想说的，想给的
我全都知道
未接来电，没留言
一定是你孤单的想念
任何人都猜不到
这是我们的暗号
他们猜，随便猜，不重要
连上彼此的讯号
才有个依靠
有太多人，太多事
夹在我们之间咆哮
杂讯太多，讯号弱
就连风吹都要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