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梦粱录》吴羡鱼

2、第 2 章

　　沈琼山写完了报告又不死心，扒拉了所有网上和书上的资料，没有丁点良渚文化之前文明的信息，甚至更为奇怪的是，连杜撰的小道消息都没有。

　　在把强迫症的自己逼疯之前，沈琼山把自己的脑袋揉成了一团鸡窝，然后毅然地按下了关机键。

　　人都已经走光，毕竟这是一个工资低到没理由加班的单位。沈琼山出了门，才发现已经月华初上，同时肚中空空，饥肠辘辘。

　　扑通——

　　前面西湖边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沈琼山快跑了一路，甩下鞋子和包，就跟着跳下去。

　　在水里找了会才游到那人身边，又被衣袖糊了一脸，沈琼山抓住那人手臂，却被一脚踹在肚子上。

　　沈琼山心里只想说一句MMP，露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抱住那人的腰，然后死命往岸边拽。

　　像只死狗一样扶在岸边喘了两口气，救人的活真的不好干。幸好西湖的水位一直都很高，离岸近。沈琼山把蜷在一起的人摊开。哟，还是老熟人，就上次夜里奇奇怪怪的青衫男。

　　“喂”。沈琼山左右拍了拍人的脸，那人却依旧一动不动。

　　沈琼山脑子咯噔一声，不会吧，明明没多长时间啊。把手指伸到在那人鼻子底下，然后又翻开眼皮看了眼瞳孔，还好。

　　沈琼山把人脸往一边侧，然后按了按他的肚子，吐出一些水。

　　心肺复苏这么难的事情他真不会，不过好在救护车很快到了。

　　沈琼山被一起拉上车，莫名其妙给萍水相逢救下的人垫了医药费，大几千啊，付出去的时候沈琼山心都在滴血。

　　沈琼山没那么多爱心一直在医院等到他醒来，只告诉了值班护士联系方式，意思病人醒来之后马上还他钱！

　　一天后，沈琼山接到医院电话，让他再去一趟。

　　他救下的人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床沿上发呆。

　　本来沈琼山气得要死，没有等来还钱，反倒是又给这家伙垫了一笔，他连这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哦，刚刚交钱的时候知道了，姓白名珣。不过现在看到人，气稍微消了一些。

　　沈琼山是一只无药可救的颜狗，不过他的标准有些不一样。沈琼山并不喜欢五官过于精致的，而是喜欢那种清秀的弱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种。

　　不得不说白珣刚好戳中了他的点，雨夜那日一袭青衫是，今日病一场羸弱无助的小模样亦是。

　　“失忆了，嗯？”沈琼山好整以暇地坐在白珣对面的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个恶霸。

　　白珣看向他，并没有什么表情，“嗯。”

　　“我还不知道跳个水还能激发失忆这项技能，你这是赖上我了？”沈琼山说得不客气，毕竟他领着几千块钱的事业单位工资，注定了他抠抠搜搜的。

　　“不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这次白珣马上就回答了，然后撇过眼，看向窗外的树枝，语气有些落寞，“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那不是还记得自己名字么，为什么要跳湖自杀？”沈琼山扣了扣椅子的扶手，这是他不耐烦的体现。

　　“不记得，他们问的时候随意取的。”只不过知道了沈琼山的名字，下意识就说了珣，琼与珣，都是美玉。

　　白珣顿了顿，然后微微蹙了眉，“不是要自杀，是隐隐约约感觉那湖在召唤我。”

　　沈琼山险些要气笑了，三五句话，没有一句有点意思，全都是废话，我还时代在召唤呢。

　　“走吧，医院赶人了。”

　　在派出所报案，查了所有失踪人口无果后，登记了临时身份，沈琼山不情不愿地把人领回了家。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站两个大男人实在有些逼仄，不过沈琼山想着核实这人的身份后，马上送走还钱。

　　沈琼山从衣柜里扒拉出两身衣裳，刚一起坐公交，整车的人都在有意无意看他。哦，他还穿着那一袭第一次见的深衣袍服、襜褕兼素裳呢。

　　白珣转过身换衣，这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没想到比自己还高。肩膀宽阔平直，背肌线条流畅，脊柱骨凹陷，甚是漂亮。沈琼山不躲不避，斜歪着靠在门槛上，都想吹个口哨，收养一只流浪狗还能获得这样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福利。

　　衣服正好，裤子短了一点，不过都这时候了没的讲究。

　　“会做饭吗？”

　　白珣愣了一下，然后犹豫地说：“会？”

　　“那行，作为吃我的住我的代价，你负责炒菜做饭洗衣服，外加陪我们家查理玩。”沈琼山抱起一直在白珣脚边打转的狗，递给白珣，“查理王小猎犬，好看吧”，那表情就像个炫耀自家儿子的老父亲。

　　白珣抱了一手的毛，查理耸了耸鼻子就想往白珣脸上凑，白珣忙侧过脸伸长了手。

　　沈琼山自顾自在手机APP上下单了自己想吃的菜的原材料，也不管白珣会不会做，然后就翘着脚歪躺在沙发上等饭菜都热腾腾地出现在眼前。

　　晚上自然是沈琼山睡床，白珣睡沙发，可别指望着沈琼山能记得白珣是个病号，就连白珣的颜都在他买牙刷牙杯毛巾的时候低到了尘埃里。沈琼山眼睁睁看着花呗额度降到了零，心情差到极致，只想拿根扫帚把白珣扫出去。

　　白珣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第二天一大早就煮好了小米粥，煎好了荷包蛋，不得不说白珣的手艺还是很能打的。一想到自己最舔的书生气质背离“君子远庖厨”的古训，为自己洗手作羹汤沈琼山就有隐秘的快意。

　　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沈琼山开了电视，转到新闻频道，主播一板一眼地在说既美非峰会上承诺的“非洲基础设施建设基金”没了下文外，美国今年又赖掉了大约130亿美元的援非资金。而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坦桑尼亚等东非国家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干旱，截至8月25日，灾荒、瘟疫已经造成了大约500万饥民，因灾致死的人已经达到了30万，而这一数字随着持续高温还在不断增加……

　　镜头转到受灾地，真的是饿殍千里。镜头下的灾民瘦得皮包骨头，但肚子却高高隆起，甚至还有秃鹫衔着腐肉，眈眈地盯着前面的人。

　　沈琼山放下了筷子，在这个物质极度发达的时代，很难相信还有人活得这样毫无尊严。

　　出门上班前，沈琼山好声好气地拜托白珣照顾查理，并给了白珣家中的备用钥匙。

　　然后一坐上地铁，沈琼山就开始后悔，把钥匙给一个欠了钱的陌生人，莫不是脑子抽了。怕再回家就被洗劫一空了，都是见鬼的新闻报道。

　　沈琼山赌气屁股不动地坐在地铁座位上，就不给那边带小孩的乘客让位，自暴自弃的想如果自己下班回去他还在，那自己就对他好一点，如果不在，就……一个没钱没身份的人，自己也不能拿他怎么办，果然欠钱的才是大爷，这世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查理迈着小短腿在门口护送他家铲屎官去卖血卖汗赚钱养家，又蹬蹬跑到在阳台上看到铲屎官的身影消失在某个犄角旮旯。欢快地在白珣脚下转了几圈，然后自己打开柜子叼出牵引绳，汪汪地看了眼白珣，然后就开始扒门。

　　白珣轻笑了一声，揉揉了查理的垂耳，然后从查理嘴里接过牵引绳穿好。不得不说沈琼山很恶趣味了，背心式的牵引绳上是纯洁的白翅膀。

　　不用白珣费心，查理出了门就一路狂奔出去。

　　沈琼山住的地方边上就是运河，运河边的绿化区和青石板路是遛狗圣地。

　　“好漂亮的狗狗啊，我可以摸一下吗？”

　　白珣微微笑了下，“可以。”

　　两个小姑娘就蹲下身，撸了一把查理的微卷的长毛。查理扬起头，微微眯了眼睛，显然是很舒服的模样，又往小姑娘身边靠了靠。

　　“好可爱啊。这是什么品种的狗？以前从来没见过。”小姑娘和狗玩得不亦乐乎。

　　白珣回想了一下沈琼山说的大篇溢美之词，“查理王小猎犬，17世纪欧洲宫廷比较常见。”

　　“宫廷犬吗？”黄衣服的姑娘轻轻撞了撞白衣服的，白衣服的小姑娘就抬起头，“先生可以给我和狗狗拍张照吗？”

　　“可以。”

　　“我的手机像素很低，可以用先生的吗？”

　　白珣摸了一把自己的鼻子，现在他可是一穷二白啊，身上的衣服都是别人的，就别说手机了。

　　“我没有手机。”

　　现在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手机，小姑娘脸上显出尴尬，以为是白珣不想搭理自己。

　　黄衣服的妹子果断救场掏出自己的解锁递给白珣，白珣认真拍了几张还给她们。

　　小姑娘看了几张差点气到变形，从上往下的死亡角度，头只拍半个的垃圾构图，对边边上的天仙狗简直丑得惨绝人寰。

　　一张一张默默地删掉，眼泪流出面条宽，“谢谢先生，拍得很好。”然后拉着自己的伙伴头也不回地走了。

　　查理很久没有出来放风，什么草丛都要去滚一下，还汪汪叫地想让白珣陪它一起钻草丛。白珣把查理扯回家的时候，查理已经直接从纯洁的炽天使变成黑暗堕天使了。

　　白珣关上门，刚想走进房间，就看见了黑脚印一直从客厅延伸到了阳台。

　　白珣一阵窒息，立马跑过去把查理抱住关进厕所。

　　白珣立马找了个盆，把查理放进去，查理显然还很高兴，企图和新铲屎官玩水，把水扑了一地。

　　“白！珣！你！干！了！什！么！”

　　沈琼山回到家就看到了一地的黑脚印，甚至沙发上都一团黑，还有水从洗手间漫出来，顿时一天的忐忑都变成了火冒三丈。

　　“你给我出去！”沈琼山一把拉住白珣，大力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白珣差点撞到了人，稳住一看是下午的那个白衣小姑娘。

　　“你”小姑娘的脸色有些难言，“被赶出来了？”

　　“嗯。”白珣赧然，不知道失忆前有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他保证现在他的脸要烧起来了。

　　“你打算去哪里？”

　　白珣侧过脸，盯着墙壁。身无分文能去哪里？还穿着家居拖鞋，白珣觉得失忆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很魔幻。

　　大概看出了白珣的窘迫，小姑娘兴奋地说：“你要不要来我家坐一会，待你家那位气消了再回去？我就住在对门。”

　　白珣没听出什么，应了声好，在一个人面前丢脸总比在一层楼的人面前丢脸好。

　　小姑娘掏出两瓶肥宅快乐水，洗了一些圣女果和西瓜，把自己的零食也分了一些给白珣，然后郑重地坐在白珣面前。

　　“你为什么被赶出来了啊？你爱人好凶。”

　　白珣差点把刚喝的可乐一口喷出来，自小的修养将将让他没有失态。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白珣没好意思把爱人两个字说出口，也不想说自己是寄人篱下。

　　“哦~这里的房型都是一室一厅吧。”小姑娘把自己的脸挡在抱枕后，掩盖住自己想探究别人隐私的八卦之心。

　　进了别人家的门，吃了别人家的水果，白珣不好不回答主人家的问题，只好憋出一句，“他睡床，我睡沙发。”

　　小姑娘一脸兴味地点点头，也不再为难白珣，随口告诉了他自己叫李秋裕，絮絮叨叨聊了别的。

　　李秋裕看了眼时间，说“你发个消息给他吧，看看是不是气消了。”

　　白珣说自己没有手机。

　　李秋裕惊讶，“是真的啊，我还以为你下午的时候是在敷衍我。”

　　明白了白珣并没有说谎后，李秋裕心情更好了些，“肚子饿了，我点个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白珣实在拉不下面子吃一个女孩子的白食，就说，“我会做菜，我来做吧。”

　　“真的？”李秋裕惊喜，然后又沮丧，“可是我家没什么菜。”

　　“我看看。”李秋裕把白珣带进自家厨房，白珣打开冰箱看了眼，说可以，请李秋裕先出去坐会儿，就开始做饭。

　　李秋裕坐在自家沙发上，和白天的姐妹聊天。

　　小可爱：[图片][图片]

　　小可爱：你猜这是谁？

　　小猪猪：谁啊？背影看着还挺帅的。

　　小可爱：就是我们白天遇见的那个男人啊，遛狗的那个，神奇吧。

　　小猪猪：woc，你怎么把他拐到家里去了。

　　小可爱：他就住我隔壁，被赶出来了。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我隔壁住了一个有点痞的帅哥吧，我怀疑他们是一对！！

　　小猪猪：真的？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活的高颜值同志，值了值了。

　　小可爱：我就等着帅哥的晚餐了，幸福~

　　小猪猪：我要偶遇！要围观！随时报备他们的动态！

　　小可爱：[OK.jpg]

　　“可以吃饭了。”白珣把饭菜端上桌，分给李秋裕一双碗筷。

　　“好香。”

　　“白！珣！”

　　沈琼山站在门口，一脸怒意地看向正在吃饭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