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噬心莲 ...
-
在距离通翡山脉的一座雪山脚下,男人带着明里缘下了车,又一次住进了客栈。
他给她喂自己借客栈里厨房做的鸡丝粥,这么多天总算不用吃野味做出的奇奇怪怪的粥,明里缘很欣慰。
她朝男人笑道:“今天怎么突然住客栈啊?”
男人破天荒道:“是我朋友开的客栈,这院子里有花。”
明里缘笑了笑,微微转头看向窗边,抬了抬手指开口道:“那去窗边。你陪我,最后……”
她哽了一下,“最后看一次花……”
兴许是抱着希望觉得已经到了雪山脚下,男人说到了雪山就有治了,他从不撒谎,明里缘的精神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但她心里清楚,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她的大限将至。
男人搀她起身,走到窗边,给她将帽子戴好,衣领拉起。
他大约也是知道,竟然头一次没有固执地纠正她,告诉她她会活下去。
明里缘倚在男人的肩头上,望着院子里傲立在皑皑白雪中的点点红腊梅,和远方起伏的干净雪山,眼泪从眼眶里汨汨流出来。
眼前也渐渐泛起了晕。
明里缘在耀眼的雪光中睁开眼,眨了眨,看着头上的被一层冰隔开的细细白雪,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打了个寒颤。
她这是被高人救下一条狗命了?
是的,男人从来不骗她。
笑容尚绽开,就在侧头猛见骷髅时僵在了脸上。
这具雪白的骷髅就躺在她身边,浑身被一株巴掌大的如血红莲的根茎所缠绕,由腹腔长出,从裂开的眼部窟窿穿透而出怒放而开,骷髅身上那件玄色衣服昭示了骷髅的身份。
而她整个人,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正躺在冰棺里,被保护着不被贪心的红莲侵噬。
那人额顶上魅惑人心的九瓣血莲开得正盛,娇艳的莲花瓣儿层层叠叠簇拥在中心一支莲蓬周围,乒乓球大小的莲蓬里只有一颗饱满发亮的墨红莲子,丝丝血光流转,摄人心魄。美得残忍又血腥。
明里缘掀开森寒的冰棺盖,费力地爬了出来。她颤着手摸上了男人的脸,泪水滚滚而落。
“你他妈……傻比啊!”
她听说过,这种莲花,叫噬心莲,是一种人用心血肉身为养料培育出的血莲花,其中的血莲子乃是足以以命换命起死回生的大补之物。只是献祭之人一需内力深厚,才能活着供应血莲直至花开;二得全程诚心,不得有一丝对噬心莲的违逆与不甘。否则这可怕又脆弱的噬心莲无法成长起来。所以献祭者救助的濒死者一般都是其至亲至爱之人。
当时她和那男人在一个少数民族那里游玩第一次得知这东西,还笑着跟男人说,纯粹瞎胡扯,天底下哪里有人做得到。爱得再深,人还是有生理本能的,在极大的疼痛之下,即便心头没有怨,没有悔。可血莲的花期,是足足七天七夜,这期间身体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反抗挣扎。
怪不得,他说,带她来雪山治病。怪不得,他从来不让她多说自己会死的字眼。还陪自己看了最后一次花。
来时的一幕幕远远近近在眼前回放。
最后停在了那树梅花,那片远山,那一碗被下了昏睡药的鸡丝粥上。
明里缘泣不成声,最终还是将血莲子摘了下来,血莲花朵当即败落,根茎叶也随即迅速泛黄枯萎颓落,那具被根茎缠绕捆绑的骷髅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她艰难地将血莲子吞服了下去,丹田处立即涌出一股滚热霸道的温暖直冲胸腔,暖着心口。
若她的身体还是从前,凭借这血莲子,她可以平增出男主的那二十年的深厚内力。只可惜明里缘身体已经败得不行了。但是救治好她这灯尽油枯的身体,血莲子绰绰有余。
可是治好了以后,她去哪儿呢?天下之大,她去过那么多地方,现在只想念和男人在路上流浪的日子。
泪珠不断地大颗大颗从眼眶掉出,她看向那堆属于男人的乱骨,脑海里蓦然响起曾经在江南小镇上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的对话。
“以后要是有条件,真想就在这个地方养老,晒着太阳慢慢走向死亡,然后,就把自己的尸骨埋在那个阳光最好的地方。瞧见没!就在哪儿!你呢?唉,总是天天跟在我身后,干脆就葬我后面那块好了!”
阳光那天有些耀眼,他第一次好似扯起了嘴角,勾起了一个尚算笑容的浅浅弧度。
温热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她隐约听见他说了句。
“嗯。”
明里缘擦干净眼泪,从遗骸当中取出头颅,用衣服包起,抱在了怀里。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山洞口。
她要把他埋在他们当时约定的那个地方。说好的,她和他一起养老。
然而不料山脚下早已经有人等着她。
打眼望去,大概有五六个,面容普通,身上的气质与男人有几分相似。是杀手的那种沉静与萧索,一身肃杀之气敛得干净。
刚从雪山上下来,早已气喘吁吁的明里缘当即又有了力气,转身就又要往山上逃去。
奈何几个杀手眼厉耳尖,脚下两三记凌波微步就追了过来。
明里缘口里喘着分不清是冷是热的气,她抱着男人的头骨拼了命地在山地上跑着,笨拙的双腿感知不到疲倦般。就在感到身后一阵风传来时,她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摔在地上,手中衣服一散,头骨滚了出去。
被杀手擒住的明里缘束手无策地望着地上和自己对视的骷髅头,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明里缘被快马押回京城,但是并没有入宫,她被关入一个不见天日的暗室里,扒了衣服,来不及顾虑羞耻本能,就遭受了各种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凌迟极刑,尖刀轻快地在她的身体上来回跳着舞,弹拨着世间最残忍的乐章。
那颗叫她恢复气血本源的血莲子,成了此时她立即魂飞而去,脱离□□痛苦的绊脚石。她再也想不起男人的面容,想不起那颗叫她来不及捡起的头骨。
“死了?”
宫殿中正慵懒地躺在贵妃椅里的美人听到下人的来报,清丽的脸庞上面色阴沉如水,紧紧蹙起了柳叶眉,眼里露出阴鸷之色,仿佛被迫放弃口中美味猎物的毒蛇,咬牙切齿道:“那没用的东西,拖下去处死!才两百多刀,倒是便宜那个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