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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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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顾念之醒得很早。
那时天还没有大亮,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清醒。
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司画轻手轻脚的起床声,小丫头清扫院子的声音。
经过了一夜,她确认了一件事,她真的重生了。
她所感受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虚无的梦境。
司画端来了从厨房打来的热水,带着茗雪一起服侍顾念之洗漱穿衣梳妆。
司画的梳头手艺很好,是跟司琴学的。
她的手指上下几次翻飞,顾念之的头上就有了两个环形发髻。
戴头饰的时候,司画拿起了顾念之惯用的多宝簪,顾念之摇了摇头:“不用这个,换一个吧。”
司画有些诧异,这是小姐原本最喜欢的簪子之一,怎的突然不喜欢了。
直到依言换了个点翠簪子。顾念之这才点头。
刚刚那个珊瑚碧玺多宝簪,她很是喜欢,景文宣也很爱看。
她看着镜前戴着这样发饰的自己,忽而有些厌恶,所以才特意换了一个。
收拾打扮停当,顾念之带着司画和茗雪去给父亲母亲请安了。
初春的清晨还是有些寒凉的。
顾念之刚到母亲院子里,还没走到廊下,就看到母亲身边的姜妈妈一脸笑容地迎过来。
“小小姐诶,这才刚好就来给母亲请安了,也不休息几天再来。”
姜妈妈的个头不高,脸圆圆的,很有福气。
她是二十多年前随顾夫人陪嫁过来的老人儿,从小就服侍陈氏,也是看着顾念之长大的,与母女俩感情都很深。
在姜妈妈眼里,顾夫人还是当年的小姐,所以私下里总是叫顾念之小小姐。
“我知道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都在担心我,所以一大好了,就来请安了。”顾念之熟练地卖着乖,这个她最拿手了。
就在她要进屋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你还知道让大家担心了?”
是大哥,他又要唠叨了。
顾念之直接装作没听到,头也不回,飞快跑去屋内。
正堂有六个丫鬟正条不紊地摆着饭。
即便有这么多人,屋子里还是静得掉片叶子都能听到,越发趁得顾念之的声响太大。
看到女儿穿着她做的衣裙跑进屋,顾夫人面目含笑,指着顽皮的女儿朝庶子顾行止说话。
“止哥儿,你瞧瞧你妹妹,果然是病好了,越发像个皮猴了。”
顾行止笑着回应嫡母:“妹妹还是活泼些好。”
他向来到的早。
作为庶子,嫡母宽厚,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只要嫡子有的,他都有一份。但还是免不了活得小心了些。
“二哥好。”顾念之向二哥顾行止打了个招呼,还没等顾行止反应,就连忙躲到他身后去。
“母亲,您给评评理,刚刚小妹见到我都不吱声的,连声大哥都不叫,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顾行之一进门来就急冲冲气呼呼地向母亲告状,却一时间没看到小妹人在哪。
顾念之被顾行止挡了个严严实实,她顺着说话声从二哥身后探头朝门口望了过去。
那时她刚去世,看到大哥在她的棺木前哭泣不止。
他的眼下青黑,瘦脱了相,有着不符合年纪的苍老。
顾念之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袖,缓缓抬头看着今日的顾行之。
他此刻面色红润,穿着一身天青色直,白净高瘦,身姿像青竹般挺拔。
很好,还是她记忆里那般鲜活的样子。
站在大哥旁边的是他成亲不足一年的妻子李氏,比他矮了一头,娇小秀美。
李氏似乎已经习惯了平日里稍显严肃的丈夫,一遇到家里的事情,就是这般光景了。
“我哪有不吱声,我只是没听见。”顾念之打算一赖到底,趁着母亲不注意,还朝大哥做了个鬼脸。
“快给你哥哥道歉。”顾夫人故意板着个脸。
顾行之看到明显消瘦了的妹妹,也是心疼得紧,于是摆摆手,说了句“算了算了”,放过了这一遭。
东府人口简单,长辈只有顾老爷、顾夫人和勉强算个半个长辈的李姨娘。
李姨娘是顾夫人的陪嫁丫鬟,年轻时长得还算清秀。
当年西府老太太见大房日子过得不错,想搅弄一番,便安插了几个妾室进来。
顾老爷看也不看,直接退回。
西府老太太面子上不好看,闹个不停,最终还是顾夫人出来打圆场,为他纳了李姨娘,这场风波才结束。
小辈有三人,大少爷顾行之、二少爷顾行止和大小姐顾念之。
顾行之是嫡子,现年十八,刚成亲三个月。
顾行止是庶子,李姨娘所出,现年十六岁,还未成亲。
顾家普遍成亲较晚。
众人陆续到了,今日顾老爷休沐,所以也在。
为着顾行止的面子,顾夫人并不要李姨娘伺候吃饭。
李姨娘今日应当是有事情要找主母,来的比平日里的请安时辰早了些,正坐在一旁做针线。
这些年来,李姨娘都算老实。生下二少爷顾行止之后,老爷也很少去她房里了。儿子为了避嫌,只是偶尔才去看她。
她平日里做做针线来打发日子。顾夫人很少叫她来伺候,所以日子还算好过。
大家都关心了一番顾念之。顾老爷则是气急了,在饭桌上就痛痛快快地骂了起来。
女儿这次生病,简直是要心疼坏了,前几天都没睡踏实。
他每每提起西府,都是吹胡子瞪眼睛。
今日本来还想数落女儿不该去赴宴,开口时看到顾念之瘦了一圈的小脸,又咽了回去。
见父亲没有骂她,顾念之松了一口气,这事的确是她不对在先,不应该去赴西府的约。
虽然她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去了,前世明明没有这一遭。
顾老爷一边夹菜一边问顾夫人:“念儿和止哥儿的婚事挑得怎么样了?”
李姨娘有些紧张地望着顾夫人,她知道夫人这阵子在给二少爷挑亲事,但也不好问什么。
毕竟儿女的婚事都有嫡母做主,姨娘是插不了手的。
她只求千万别娶个西府老太太那样的搅家精回来。
同样有着自知之明的顾念之知道这事她根本插不了话,默默低头装鹌鹑。
顾夫人看着低着头的女儿,心中满意。
到底是大了,还知道害羞了。
“止哥儿的婚事,我已经在相看了,只是也得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念儿这边可以慢慢选,离后年采选还早。姑爷和儿媳的品格都要慢慢打听,别急赤白脸地选好又不合适。”
顾行之看看身边的媳妇儿,心中得意,我娘说的对,我媳妇儿这样的就挺好的。
顾行止忐忑地看着顾夫人,别的都好说,可千万别给我来个翻版西府老太太。
顾念之头都要低到饭碗里了,谁说采选是在后年了?我知道,但我不好说。而且,我说了也没用。
“你办事,我放心。”顾大人叹了口气,想起了最近的朝事,随口说道:“可别像沐王爷那样,时运不济,之前选好的都不行,到现在都还没娶成亲。”
顾夫人点点头,内心却不以为然,谁会倒霉成沐王爷那样啊。
顾念之正欢欢喜喜地吃着皮蛋瘦肉粥,心中还念着真好吃啊,待会儿还要吃小半碗。压根没有留意父亲在说什么。
这顿饭吃得甚是热闹。
顾大人骂过之后心满意足地去了书房,顾夫人带着儿媳一起处理中馈,两兄弟去念书了,顾念之也回了她的栖霞院。
顾念之没让丫鬟们跟过来伺候,她想一个人练练字。
练字能让她心静,这还是当年跟陪侍太后时的习惯。
她需要思考一个重大问题,如何尽量在不影响名声的情况下,让自己落选。
一个上午,从磨墨开始,她一遍又一遍地写着东坡的诗句:“欲求五亩宅,洒扫乐清净”。
直到看着面前堆着的几十张纸,她才停了下来。
虽然第一遍的字迹还略显生涩,但后面就越写越娴熟,运笔颇显功力。
不枉她那三年陪着太后抄了无数篇经文。
她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露出了一个舒展的笑容。
虽然回到了十五岁,但是她还是十八岁的顾念之。那三年的苦没有白受。
只要记住这一点,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至于采选的事情,她已有了眉目。
她在母亲库房发现了一种颇为惊艳的布料,前世入宫后她也穿过一次。
就那一次,顾念之就看出了皇上那极力隐藏的不喜。
虽不知他为何不喜,但只要穿上它,应该就能不失名声地落选了。
顾念之收起思绪,想唤人来收拾桌面,忽而看到壁柜上她昨晚不小心用脚勾住的小木匣。
那小匣子是朱红色的,边角圆润,看起来有些可爱。
她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接着才打开金色的搭扣,看到里面的内容物,却愣在那里,久久未有言语。
顾念之的指尖微微地颤抖着。木匣里不是别的,竟然是顾松月那次邀约的贴子。
那贴子竟然是景燕宁写的。
虽然景燕宁特意模仿了表妹的字迹,但顾念之还是看出了其中的不同。
顾松月字迹比较婉约,景燕宁极度自负,写到末尾,大约是得意忘形,终究是在笔锋中露了苍劲的踪迹。
顾念之坐在椅子上,大脑不停地转动着。
景燕宁为什么这么早就插手了她的生活?难道从这时起,皇上和她就商量好了要选她入宫?
不对,不是这样。选她入宫应该是皇上单方面的决定,不然前世景燕宁见到她的时候就不会充满了错愕和嫉恨。
嫉恨很正常,错愕就意味着她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顾念之决定先等等看司棋那里的进展。
听说母亲还在调查她落水的事情,顾松月那边必会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