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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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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这件事情就交给念儿吧,念儿定会查它个水落石出。”顾念之注视着陈氏,语气充满了坚定。
陈氏有些错愕,她从女儿的眼神里看出了一闪而过的锐利。念儿向来软弱,怎会出现这般眼神,定是她看错了。
“念儿,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病。”陈氏爱怜地抚过女儿因消瘦的面容,“别的事情,有我和你父亲在,你放心。”
顾念之抿了抿嘴唇,试图说服陈氏:“母亲,我想……”
谁料还未说完,就被陈氏打断了:“不要想那么多。听话,先睡觉。”
顾念之只得重新躺了下来。
陈氏细心为女儿掖好被角,这才带着下人回去。
顾念之并不打算照陈氏说的那样坐享其成,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司画,怎么不见司棋,她去哪了?”
司画为难得抽了抽嘴角,却还是不得不回话:“回小姐,奴婢去厨房给小姐端药的时候,司棋姐姐还在这里看顾您。这会子……应当是……是有旁的事情要做。”
一句话说的是支离破碎。
顾念之见司画还在为司棋遮掩,叹了叹气。
你一片赤诚对她,她却第一时间出卖了你,害你丧命。
真傻,和自己上一世一样傻。
顾念之自嘲地笑笑,坐在床头对司画说:“给我拿个靠枕来,你来详细说说,我落水那日都发生了什么。”
她想要弄清楚,落水那日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上一世并没有这次落水,不知是哪里起了变化。
司画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一个前些天才晒过的墨绿色靠枕,放在顾念之身后。
这才开了口:“说来也怪,自从分了家,西府那边就跟咱们,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往来。那日不年不节的,西府大小姐却特特给您下了帖子,邀您去西府赏梅花。”
“老爷夫人劝您不要去,但是您还是执意去了。那天日头就不怎么好,阴沉沉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顾念之看司画这副要说到天黑的架势,忙截住了话头:“挑重点说。”
小姐又嫌她话多,司画撇了撇嘴,这才老老实实地说:“那日是我和司棋陪您去的西府,刚开始还挺寻常的,直到西府大小姐和礼部侍郎府的崔小姐一起邀您去欣赏一样宝贝,说是宫里的贵人都喜欢的稀罕玩意儿,只是那宝贝放在西府二小姐那里,要绕过那湖才能看到。”
“宫里的贵人?哪位贵人?”
“没说是哪位。西府大小姐和崔小姐一唱一和,您拗不过,就答应去看。快到湖边的时候,西府大小姐说了什么,您就让我们离得远远的。”
“后来呢?”
“后来,就听到西府大小姐在喊您落水了。您落水后,我看到有个男人探头探脑地从假山后悄悄离开了。”
顾念之有些不解:“那里可是女眷的活动范围,怎么会有男人?”
司画越说越气,肉嘟嘟的脸颊都气得鼓鼓的:“谁说不是呢,我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后来唠嗑的时候,听西府二小姐院子里的洒扫小丫头说,她也看到了,就是个男人。只是,我再想细细去问的时候,发现那个小丫头被发卖了。”
说到这里,司画的语气义愤填膺了起来:“如今看来,这个赏花宴根本就是个圈套。西府老太太还不承认,说什么根本没有这回事,她这纯粹就是包庇。还害得小姐生了这几天的病,老爷夫人和两个少爷都担心得不得了,司画也担心得不得了……”
说到最后,司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有些颤抖。
顾念之心中感叹,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对这丫头,护她开开心心,平安到老。
不过,顾念之又忍不住思维发散起来:不愧是她的丫头,司画可真可爱,比她后来分配的小宫女们可爱太多了。
她一把捏住司画的脸颊,状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家小姐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你居然还有心情去跟西府的洒扫小丫头唠嗑。”
司画笑着揉揉被捏得有些酸的脸颊,并不害怕,相反做邀功状:“小姐,我这也是想多找些线索嘛。我知道等小姐醒来一定要问的。”
顾念之失笑,这丫头可真是……刁钻可爱。
只不过,二叔的女儿顾松月为什么要算计她?那个男人会是谁?
是路过的宾客吗?还是……这个人才是设计这场算计的幕后黑手?
靠在迎枕上的顾念之有些倦了,她强打精神问道:“你有看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吗?”
司画说:“那男人先前藏在假山下,小姐落水之后,我只看到了一张侧脸,还是一晃而过的样子,所以并未看清长相。倒是看清楚了打扮,穿着浅青色袍子,戴着白色的帽子,衣服的料子倒是好得很,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浅青色的袍子,白色的帽子,这倒有些像有次她跟着皇上微服时的打扮。
只是,他景文宣想要算计一个人,只消运筹帷幄后手下的奏报即可,绝对不是那种需要亲眼见证对手失败才会满足的人。
所以,即便是为了算计她,他也不至于亲自到西府跑一趟。
难不成,真的是凑巧在那里的男客,和此事无关?
顾念之决定要仔细查一查,顾松月要查,还有司画提供的洒扫小丫头。
顾念之仔细问了那个小丫头的信息。不知道背后的人行事如何,那丫头有没有被灭口。如果已经被灭口了,那这条线索就断了。
现在不能借助母亲的力量,只能交给沈妈妈了,何况沈妈妈向来办事老到。
顾念之漫不经心地准备抚一抚护甲,这是她在华阳宫思考事情时的习惯,这次却弹了个空。
她低头一看,手指头光秃秃的,没有蓄指甲,这才意识到时光已然变换。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沈妈妈呢?请她过来一趟,我有事情吩咐。”
司画说:“沈妈妈前几日告了假,去忙大儿子婚事了,今日应当回来了,我去叫她。”
她差点忘了,前世沈妈妈的大儿子求娶了她身边的司琴,似乎是在这个时节。
不一会儿,沈妈妈进来了。
她进屋先对着顾念之鞠了个躬,是为着帮儿子求娶司琴的事情。
沈妈妈是顾念之的奶妈妈,今年三十有五,长得一副精明相。
听了顾念之的问话,她叹了口气,说:“司棋那丫头,身世也可怜。她原是个弃儿,被她现在的父母收养,为了给养父治病,卖身进府当丫头。可惜后来养父还是去了,过了几个月,养母也跟着去了。”
顾念之有些意外,她前世怎么都没注意过这些事情呢。
“她还有别的亲人吗?”
“还有一个妹妹,才七八岁吧,邻居帮忙照顾着。”
顾念之这才想起来,前世司棋求了恩典,把妹妹也带进栖霞院伺候了。
司棋妹妹年纪小,在院子里当洒扫丫头,活计倒也轻省,算是自己养活自己,有了营生。
“你想办法帮我盯着司棋家的动静。”顾念之顿了顿,接着说:“还有就是顾松月那边……”
沈妈妈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会不着痕迹地办好的,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顾念之不禁想沈妈妈还是那样的精明能干,如果上辈子能随她入宫,她的处境会不会好一些?
不,还是不会,她太蠢了,蠢到全心全意地相信一个人。想到这里,顾念之绝望地闭上了眼。
“司棋回来之后,叫她在我这里候着。”
司画点头应了,顾念之摆了摆手,司画上前帮把她身后的大迎枕拿开,扶她躺了下去。
她太累了,死后魂魄飘荡那么久,累了也不能躺下来休息。现在终于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了。
这一睡,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顾念之睡觉时不喜点灯,故而此时屋子里是漆黑一片。
她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朝窗外望去,月亮高高悬在枝头,屋檐下的小丫头正在点灯。
现在是初春,还有些寒凉。她在窗边停留了很久,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唤人来屋里点灯,思绪纷杂混乱,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床上的时候,腿已经站麻了,砰的一声,脚边一不小心勾到了什么。
许是听到了动静,吱呀一声,外间有人推门进来。
来的人是司棋,她已经利落地点上了灯。
灯火下的司棋梳着双平髻,发间坠着红梅金丝镂空珠花,耳朵戴着一对南红玛瑙耳铛。小脸莹白,柳叶弯眉,眸子水润。
这是顾念之最出挑的丫鬟,相貌好,性子沉稳识大体。却也是最先背叛她的丫鬟,因着司棋的出卖,司画命丧黄泉。
此刻,她笑盈盈地对顾念之说:“您醒了,怎么也不叫人。夫人吩咐了老爷和少爷们都不许来打扰您,让您今天好好休息,他们明天再来看您。”
顾念之喉头哽了一下,没有说话。
司棋并未在意,只当小姐大病初愈,没有精神说话。
“您饿了吧?我让厨房做了山药栗子粥,配上几个爽脆小菜,最是开胃。”
司棋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还随手把先前被顾念之踢掉的一个小木匣捡起来放在了桌子上,这才将餐盒里的餐点一一拿出来,“现在就委屈您将就一下,等您大好了,再让厨房给您做些您爱吃的。”
顾念之看那粥熬得绵密清香,却没什么胃口,她放下勺子,意味深长地问司棋:“你刚刚去哪儿了?”
司棋当下有些奇怪,小姐向来懒得计较这些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司棋说:“小姐,我下午收到家里的口信……”说到这里,她摆出一副伤心模样,暗示小姐问一问缘由,这才继续说道:“所以不在房里。后来去了厨房,让刘妈妈准备饭菜,故而晚了些。”
顾念之笑着说:“这种事情,你不是向来都让小丫头做吗?怎么今日倒亲自去了厨房?”
司棋一愣,没想到小姐并未问口信的事情,而是问了这个。
难不成是想兴师问罪?
怎么生了场病,性子古怪起来了。
司棋想了想,说:“回小姐的话,这几日小姐害了病,司棋心中忐忑,想多为小姐做些事情。”
顾念之轻轻点了点头,并未接话。
她能看出司棋是想让她问口信的事情,今日她偏不问,看司棋如何应对。
见小姐仍是不问,司棋有些着急,她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小姐,按说您正在养病,司棋不应该劳烦您费心。但司棋有一事不得不说。”
她停顿了一下,看顾念之面色如常,接着语速飞快地说了下去:“家中妹妹今日传来口信,奴婢母亲似乎是不好了,奴婢想家去几天。”
顾念之想起下午时沈妈妈说的话,司棋的养父母不是都已经去世的吗?
顾念之点点头:“家去吧,在家多住些日子陪陪家人。去我的账上支十两银子。若是银钱或者药不够了,就传信给沈妈妈,能帮忙的都会帮的。”
见顾念之答应了,司棋面上已然带了喜色。
看来小姐今天没什么不一样,仍旧是那样好糊弄。
司棋恭敬地磕了个头,顾念之看到她雪白纤细的脖颈,第一反应还是真好看呐,接着才想起这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于是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她抚着指甲,缓缓开了口:“司棋,你的母亲不是早已去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