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扶光》诗和蓝莓酱

5、第 5 章

　　医师其实不想见盖聂。
　　——因为她虽然脸皮厚，但显然修炼的程度还不够。
　　毕竟当初盖聂并不是重伤濒死才被她救的，是她发现这个人身上衣料很贵而且长得非常好看于是死乞白赖地缠上去跟他打包票自己可以帮他解毒，好在他虽然武力值很高但毒入肌体这种事也不是自己凭着一股内力就能解决的——虽然并不至于使其丧失行动能力，但好歹让她沾了个“救”的名分。
　　她那时刚被师父丢进江湖这个大染缸，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后来回想起来都不免为自己的大胆捏了一把冷汗——好在当时遇到的是盖聂。
　　她想着反正以后都不会见了，暗示明示绝不死心地管他要了那枚坠子当报酬，哪成想这世道轮回报应不爽终有一日轮到自己头上。

　　她先前喝过粥服了药，借口要休息支走了所有人，看着外面天色已暗，跳窗试图逃跑，然后被蒙毅逮了个正着。
　　医师：……大兄弟怎么又是你
　　蒙毅皱着眉，盯着她手臂上包扎了一圈又一圈的伤处，啧了一声，“你怎么又要跑？”
　　还十分死脑筋，“你放心，我伤了你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医师连忙摆手：“不不不，大可不必。”
　　武将世家的少年人身量跟她这种小废材是不能比的，医师挑了一节称心的台阶，坐下，又招呼他坐下以缩小自己抬头的幅度，语重心长地跟他解释，“我觉得吧，咸阳这地方可能和我八字不合。”她仔细盘算了一下，“我刚来这里钱袋就被偷了，身为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竟然还进了监狱，现在又伤了手。”她叹气，努力眨了眨水润的眼睛可惜没有憋出泪来，只好抬头望月作出一副自嘲模样，“咸阳是秦国王都，师父说得对，不是我们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

　　苦肉计，没有用。
　　医师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气得瞪了几下脚。
　　蒙氏虽是武将世家，但能让秦王倚重的氏族脑子还是非常清醒的——对于她这种躲着盖聂的行为产生了一点怀疑。
　　他们大概是想确认一下她到底是不是那个被赠了玉坠的人吧，毕竟如果偷了抢了其他人的或从他人那里听来的一点故事，对于他们这样知之甚少的局外人也难以分辨。

　　所以三日后的下午，医师在将军府后院池塘百无聊赖数蚂蚁的时候见到了盖聂。
　　盖聂依旧一身蓝白色的衣物，干净地不带什么装饰，医师蹲在地上，抬起头，亮的是他身后挡住的云和日，暗的是他的身体，风勾勒的线条落拓在她的眼中。
　　他好像比起去年见到的样子还要高了一点。
　　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正处青春大好年华这个子连一厘米都不肯再蹿一蹿，而有些人明明已经过了生长发育期还能不科学地长高。

　　医师想站起身的那一瞬间才发现自己因为蹲地太久脚麻了，碍于面子只好云淡风轻地模仿她师父那股子浑不在意的高人模样，点了点头，“盖先生今日难得休假？”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当初被她坑了玉坠的人竟是秦国第一剑客，鬼谷传人——就这她不跑难道送上门去赌他小不小气记不记仇吗？

　　医师原先的那身衣裳因为跟着她在牢里待过脏了，现在身上这套是蒙毅给她找来的，原本她嫌这裙子太长袖口又大不太方便，但现在正好方便了她借裙摆的遮掩稍稍活动一下脚来缓解酸麻感。
　　却没想到还未等她成功起身，盖聂便先一撩衣摆跪坐于她身侧。
　　他虽身处宫廷，但身上总有着割舍不掉的江湖气，也不嫌地上脏，席地而坐，端然仍是一副风清霁月的样子。
　　医师也终于得以将自己高高仰起的脖子放回最舒适的位置。

　　盖聂抱拳一礼，开口便对她虽非本意但确实导致她遭了牢狱之灾表示了歉意。
　　医师觉得他这种性子真是太容易吃亏了，道歉不就承认自己有错在先了吗，更何况此事他根本没错。
　　她想起自己以前，跟着师父行医时坚持要捡只小动物带着不是爱心泛滥，而是为了在煮药搞错火候的时候把它推出去顶锅，药撒了得重煎，她自然也就在师父的死亡凝视下偷来了第二次的机会。
　　她当初出谷后捡阿狐除了垂涎它那身毛茸茸，也是习惯使然，给它包扎了伤口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在谷内了。她走的时候把阿狐丢回了山里，医师叹气惋惜，多漂亮的一身白绒——终究还是吃了不会女红的亏。

　　“桑姑娘？”
　　医师回过神来，随即感到了漫上脸颊的浓浓愧疚，如此美色当前她竟然还有心思去想那只没良心的臭狐狸，果然是堕落了。
　　她学着盖聂的样子跪坐下来，这个人身上有股让人不由得绷直了腰杆正经说话的气质，答道，“不日我便离开咸阳，不敢劳烦先生费心。”

　　医师与盖聂没有什么话题可聊的，她之前给他解毒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寡言少语的大佬，现在加上她因为口口声声不会卖玉但现在被公开处刑而有些尴尬，气氛就十分凝滞。
　　她想把坠子还回去，盖聂收下了。
　　玉坠于他而言其实是毫无紧要的身外物，只是上位者总习惯于赏赐些什么东西来求自己的一份心安，多次拒赐后偶尔还是会接那么一两次。
　　其实嬴政送他的所有东西中，只有渊虹是他真心想要的。
　　但这东西留给她未必是好事。

　　盖聂给了她另外的东西。
　　是她以前救他时自言自语提过想要的一枚药材。
　　医师失踪多年的良心突然出现，本想说无功不受禄，然后盖聂说，既然坠子收回了，便拿这药抵当诊金了。
　　这伸出去拒绝的手便秒变成了平摊，心怀感恩恭敬地双手接过了。

　　盖聂临走前，医师问他，“盖先生听过“五一”这个人吗？”
　　他脚步一顿，她说，“大概是这么个发音。他的剑约有三尺长，寒铁铸成，剑身冷冽……应是个……”
　　她顿了顿，“…杀手。”
　　气质是个玄乎又玄的东西。同样是拿着剑，她见到盖聂第一眼会觉得他是个剑客，或是侠士，但那个人，他一睁眼医师就知道，那是杀手才会有的眼神。

　　.

　　蒙毅将她横在那群蚂蚁前进路线上的木棍挪开，谴责她，“人家好好搬着家，怎么得罪你了？”
　　医师眼珠子一转，翻了个克制而不明显的白眼，我好好地走自己的路想离开，又是怎么得罪你了。

　　“蒙毅。”医师的目光虚虚地落在这片光秃秃的池塘上，日光耀耀浮在瞳中，却印不进心里。
　　蒙毅其实自见她第一面始，她从来都是活泼地过份的存在，贵重的坠子说卖就卖，敢翻将军府的墙，敢跳窗打算不辞而别，有着与这副躯壳格格不入的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身江湖草莽，反而对这些权贵等级不甚看重，虽然一口一个蒙将军叫着他大哥，但好像那仿佛就只是个称谓，就像她叫“盖先生”和“蒙毅”是一样的。
　　这个人身上矛盾得他没有办法用一个词来形容。
　　她倚着栏杆，一只手持书卷解闷，抬眼那一瞬，竟让蒙毅荒谬地联想到了本不该出现在一个江湖小医身上的那种庄重感。
　　他怔在那里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然后下一秒她便苦了脸，说，蒙毅你就没有好玩一点的书吗？
　　出于误伤的愧疚特地去找来医书给她看的蒙毅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用心都喂了狗。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叫他，空洞得什么感情都没有的语气。

　　蒙毅不知道她是不是知晓了他们对她的怀疑，秦国大业已完成大半，韩赵魏楚皆落入秦国囊中，但残留势力如不灭之星火，匿于荒野蠢蠢欲动。前不久赵国公子嘉被掳*，彻底断了赵国复国的妄念，虽然陛下从不将赵代王嘉放在眼里，但此举无异于是给妄图复国的人一大沉重打击，这本该是值得庆祝的胜仗，但最近王上于宫中遇刺，发现秦宫中竟埋藏着他国的暗刺，盛怒，咸阳城的守备加严，对进出人员加大检查力度，她在这么敏/感的时刻来到咸阳，身上还带着宫廷之物，疑似盖聂故人——而盖聂又是王上身边护卫，虽然她脱手卖了坠子，但难保是为了混进来的计，可能会是什么潜伏的暗桩。这种时候再谨慎小心都不过份。
　　蒙毅不知情射伤她蒙恬出于歉意让她在府中养伤是真，但请盖聂来认人确定她的身份也是真。

　　“蒙毅。”她缓缓地转过脸来，蒙毅看见她长长垂下的尾睫颤了颤，金色阳光下脸上浅浅的细绒都看得分明。

　　蒙毅听见她用仿佛失了魂的语气说：“我待在你家养伤不用付钱的吧。”
　　见他没有回答，她更肉疼了，“你家这地段……肯定很贵吧？”

　　留你养伤好吃好喝供着你，结果你就担心蒙家要坑你做钓鱼买卖？蒙毅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偏偏她的神色不像开玩笑，没忍住，收力地一巴掌糊在她脑门上。
　　只是他往常都是跟大哥对打，虽然有意识收了劲，但忘了她只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弱质少女——说白了就是低估了她的废柴程度。她毫无防备，被那力道带着往后跌坐在地。

　　医师的手下意识去往后撑地稳住自己，扯到手臂上开始结痂的伤口，脸上一白，眼神中的愕然来不及久留就被疼痛代替了。
　　她被蒙毅扶着站起来以后，立即翻脸挣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走。

　　“喂。”以蒙毅的腿长要追上她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她别过头，他便绕去另一边跟她说话，来来回回绕着圈。
　　“你怎么会怀疑我们蒙家缺你这点钱呢？”
　　这种“不差钱”的语气在贫穷且正在努力攒钱买第一朵碧血玉叶花的医师耳中听来就更刺耳了。
　　医师不理他。
　　蒙毅配合着她的速度一直跟着，还不忘在她差点走错路的时候把她扒拉回来。
　　“喂……”
　　“先找人帮你看看手上伤有没有裂开吧……”
　　“你说句话啊，阿桑……”

　　医师一个急刹车，狠狠扭头，“你叫谁阿桑呢？”
　　“盖先生不是叫你桑姑娘吗？”蒙毅被她直接的目光看得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之前问你你也没说名字，”他恍然想到什么有了一点底气，“你都直接叫我的名字，我难道叫你桑姑娘？”
　　该死的好胜心在发作，“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片刻的沉默后——
　　“桑桑。”
　　“？”
　　她情绪平静了下来，“他们都这么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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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说过让时间线见鬼去吧，但还是稍稍提一下——
荆轲刺秦是前227年
灭赵国前228年，邯郸城破，赵国实际上已经灭国
（文中*）赵国公子嘉带残部出逃，自立为代王，前222年被俘
此时的故事线是前222年，秦国即将灭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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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盖聂想见她——虽然她帮过他，但并没有交情好到他会主动去见她的地步
是蒙恬想确定她的身份，跟盖聂提了
虽然交情不到主动见面的地步，但举手之劳帮她确认一下身份今早脱离怀疑这种程度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