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星辰月如钩》罗扇扑萤

17、第 17 章

　　光透过云彩，徐徐落在那矮小瘦弱的身上。
　　他就那么躺在那儿，躺在翠绿欲滴的青草上，躺在姹紫嫣红的山花上，躺在九重天最美的原野上。
　　青草顺着风轻抚他的手，他怎的不知了痒。
　　伸手向他鼻下摸去，却再不见那温和湿润的鼻息打在我手上，空空如也。
　　“玖宝。”
　　我一遍遍念他的名字，却不曾听他答话。
　　“走吧。说好带你去凡间的。”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站在最高的阁楼上，我看如明镜一般清澈的湖水啊，雾气轻轻揽绕着它，向远处慢溯过去。
　　一叶小舟慢慢滑过，划开了本有的平静，荡起层层涟漪，向远处荡去，再荡去。
　　我从未见过如此美景。
　　玖宝却不解风情，手里只握着根冰糖葫芦，八颗红玛瑙珠子，穿做一串，玲珑剔透。
　　他忽地慢慢隐去，化作一缕青烟，向远处飘去，只留下那串冰糖葫芦掉在地上，沾了地上薄薄一层尘土。
　　我看那青烟飘散的方向，它顺着那一叶扁舟去了，消失在茫茫的湖面上。

　　咚咚咚。
　　我敲了敲司命府的门。
　　“你来了。”听竹开了门，冲我一笑。
　　我坐在青色的石凳上，少司命又拿出了西湖龙井。
　　“老规矩，喝茶自己倒。”
　　我只觉得心里压了块石头，堵得难受，怎么搬都搬不开。便也不去碰那茶壶。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不会又要逼问我？我近些日子却也没敢些什么坏事。”少司命倒了一杯茶给我。
　　浅青色茶流，缓缓注入瓷杯，茶面停在离杯口一小拇指宽度处。
　　我从她手中接过茶杯，道：“你可知羽神养子？”
　　少司命抚额道：“好像是听说羽神有一个养子，现在怕还是个小孩子吧。只是为什么要养他，我也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道：“他死了。不知被谁所伤，竟能突破我下的结界。”
　　“结界？你，保护他？羽族不是早就被屠了吗？他为什么还活着？”
　　我抿了一小口茶，却只觉得有些烫：“此话说来曲折。对了，你可知云顶之端的莲姬？本以为是高洁之人，怎的风情万种，和不少男人都勾搭上关系了？”
　　少司命从石凳上站起，浅紫色长袍拖地，她将那手中的折扇展开，捂了捂嘴道：“莲姬的风流事可多着呢，不知苌歌仙子要听哪一个？”
　　我只默声不作答。
　　少司命又将那折扇收起，看着我道：“其实莲姬这么美的皮囊，也是导致她命苦的缘由啊。”
　　“莲姬本是高洁之人，怎得先天帝一眼便爱上了她，先天帝英姿飒爽，使出浑身解数将莲姬弄到了手，莲姬爱他爱的也深沉，夜夜春宵。可却有人传出，莲姬和一个侍卫通奸，先天帝觉得颜面大扫，便大怒，打了莲姬还将她弃了。本欲将侍卫处死，却赶上天帝刚登基大赦天下，便打发去了獬豸牢狱当差事。那日先天帝和莲姬的海誓山盟也化作灰烬，莲姬便恨极了先天帝，以后再不参与天界的政事。”
　　果不其然，先天帝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面子，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只不过是嘴里飘过的胡话，风一吹也就散了，哪里还记得呢？
　　莲姬也是个命苦的神仙。
　　想必，这便是莲姬明知道妖族攻打天界，却任之由之的缘由了吧。
　　我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道：“这段风流往事倒是可以写进书本里了。”
　　少司命粲然一笑道：“莲姬还有个和羽神的风流往事，你可愿意洗耳恭听啊？”
　　我心下一惊，随口答道：
　　“自然，自然。”
　　少司命便伸手向我要那听故事的银子，我伸手在袖里摸了一小块递与她。
　　她眉头微微皱成‘八’状，嘴里啧啧道：“这，这不够。加上茶钱，也一并与我给了。”
　　我将那外裳的长袖子一甩，袖面抚了抚那青色石桌，茶杯震了三震，茶汤零零散散洒出来些许。
　　“再没有了！”
　　她便收起那块银两，清了清嗓子说到：“羽神初登神位的时候，莲姬因为天帝薄情而神伤，恰巧在清水池沐浴时碰见了羽神。羽神看见莲姬肤光胜雪，美如出水芙蓉，竟看呆在那里。”
　　果然九重天上大半男子都好色，君山不要这样才好。
　　“莲姬因为清水池一事原本是恨上羽神的，可没成想羽神竟常常来找她，软磨硬泡竟将那莲姬的心泡化了。当时莲姬倒也正缺个能抚慰她的男人，便又隔三差五的与羽神同处。自作孽不可活，倒是怀了个孩子。”
　　少司命又摇了摇头，叹了叹气道：“只可惜这事让羽妃知道了。便想方设法的要取莲姬肚子里孩子的性命。羽神侧妃却帮莲姬藏身，莲姬在天元一万七千四百年七月初九平安生下孩子，但第二天这孩子就被羽妃悄无声息地夺去埋了。倒是落得凄惨。”
　　天元一万七千四百年七月初九？这个日子好生熟悉。
　　我隐隐约约想起，那日玖宝与我聊天，便是谈到了他的生日。他便说自己有两个生日，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一个便是天元一万七千四百一十年九月十三，另一个便是天元七千四百年七月初九！
　　莫不是……莲姬的孩子？！
　　少司命端起茶杯摸着那花纹，止不住叹息道：“最寒心的也不是这个，倒是羽神，忌惮羽妃的势力，也不敢给莲姬出头。只是他的侧妃，羽族第三子的母亲，倒是帮莲姬说话。哎，莲姬怎么也没想到，堂堂一个羽神，竟不如他的一个妾。”
　　莲姬帮君山，原是因为他母亲对她的恩情。
　　我低头喃喃道：“怪不得……”
　　“只是……”我忽地看着听竹：“有莲姬孩子死的确切消息吗？或是说，有人看到孩子的尸骨吗？”
　　少司命皱了皱眉：“不是……都埋了，谁还会去扒坟哪。怎么？”
　　“她孩子恐怕是羽神的养子。她自己不知情罢了。”
　　少司命单眉上挑，满脸写着疑惑，可我偏偏不想给她解答。
　　我干了杯茶，茶香浸入肺腑，渗透出清凉之气，沁人心脾，唇齿留香。
　　少司命‘扑哧’一声笑道：“你倒是豪爽。喝茶也没有你这么喝的。”
　　我蓦地站起身，朝听竹走去：
　　“你定要在这九重天做这个少司命的差事吗？”
　　听竹眉头拧做一团，形成‘川’状：“我还能去哪？再说，新一拔掌命理的弟子技艺不熟，这祸福天机轮盘也只有我转的动，我自然是要当这个少司命的差事。你此话何意？”
　　我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澄澈的双目：“妖帝好像知道了，是你杀了西土守将。”
　　话音未落，我便感觉我握着的那双手便在微微颤抖，手心冒出些冷汗来。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你不是没和妖帝说吗？”
　　我又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当然没和他说，只是我既然查不出来，他难道不会派暗探来查吗？毕竟，医倌和仙童的动机未免太牵强了。他会信？”
　　听竹低了眸子，又抬起来：“那你怎么知道他将我查出来了？”
　　“纶藤这种药物不常见，我去药苑竟能第一眼瞅见它，你不觉得太古怪了吗？”
　　上去，又下来。上去，又下来。
　　我听得她大喘气的声音，手心的冷汗也越发多了。
　　“怎么办？我……我该怎么办？”
　　“你先别慌，你这两日且先躲入凡间，便说是推测凡人命数出格，你来观察观察。妖帝那儿，我试着周旋。你以为如何？”
　　少司命快喘着气，点了点头，道：“好，好。”
　　我便松开她的手，她却又一把攥住。
　　片刻，她缓缓松开。我朝她点了点头。
　　“走了。”
　　我向撩起下裳，向大门走过去。蓦地，我回头：
　　“听竹，我有一事不明。”
　　“嗯？什么？”
　　“你为何不把那纶藤粉末交由他家的小仙童下在食物里，而要大费周折自己下呢？”
　　少司命叹了口气道：“你又在质问我了。”
　　我摸了摸鼻头：“说了，只是爱好。”
　　“小童是个孩子，行动容易暴露。而且，若是真查出来，药也是我下的，还能保他清白安全。”
　　我笑了笑，拍拍听竹的肩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