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时》楚楚北鼻

15、逆鳞

　　这波倒春寒着实厉害，不过两三天的时间，整座边江小城便被彻底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就连前几日盘旋在头顶的鸽群也彻底偃旗息鼓了，让人不由得生出阴郁憋闷之感。

　　难得天上没有下雨，但楼下湿答答的石板路上仍旧见不着几个行人，街边做小买卖的也几乎都是虚掩着大门躲在屋内，唯一的生气便是那些兀自盛开在盆盆罐罐里的几株山茶水仙了。

　　闲来无事，我终于想起来要将那个乱糟糟的书架好生收拾收拾。

　　最上面那几排书籍是很久以前的某位住客留下来的，房东太太说她也懒得过问，便将它们留在了那里。

　　经年未曾被人翻阅，又靠着当街的窗户，那些书上已然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原本雪白的书边也开始微微泛黄。

　　我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除了几本教科书码得还算齐整，那些散乱的手稿和之前收到的样刊全都搅在一起，被胡乱的扔在了书架下面几层。里面还夹带着几张学生的字帖或者便笺，我也已经不记得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最近天气不好阿楠也没有着急出去找事做，看见我踩在椅子上整理书架，便凑了过来要帮忙。

　　“这是你的吗？”她将那本五指宽的小人书铺在掌心里，粉红色的指腹轻轻拂过封皮上的那条美人鱼：“画得真好看！得有好些年头了吧？”

　　我点点头，告诉她这是年前我从旧书店余老板那里得来的。

　　粗略翻看了里面的内容，阿楠笑着说：“原以为只有小孩子才会执迷于这等光怪陆离的神奇故事，没想到你竟是个例外。”

　　看她眉眼弯弯明媚动人，我也跟着笑了，说，你不也是个例外吗。

　　似有一片彩云覆上脸颊，将桌上的毛巾递给我之后，她便端着水盆转身溜了出去。

　　将书架上的灰尘抹干净之后，刚把那些书籍按照原来的方式摆回去，就听到有人咚咚咚的在敲门。

　　我记得最开始去学堂的时候老校长曾问过我住哪里，但自此以后我就从未同任何人讲过家里的地址。房东太太不久前才来过，且这栋楼的住客也不是爱串门的，一时间我是真没想到那会是谁，然后便是婶婆跑过去开门的声音。

　　“哎哟，打扰了哦！”

　　从卧室门口探出头就看到旧书店的余老板大包小包的堵在门口，婶婆跟她不熟，手里拿着炒菜的铲子愣了半晌，突然“哎呀”一声，便火急火燎的冲回了厨房。

　　刚好阿楠打开厕所门出来，即刻认出了她是旧书店的老板，便热络的迎了上去。

　　“余老板是吧？里面请！”阿楠笑着说完就要把人往里让。

　　她却歪着身子将一篮子鸡蛋和一网兜水果递了进来：“不了吧！我脚底下湿答答的呢，家里弄脏了好难打扫的哦！”

　　我把清理出来不再需要的报刊和手稿揉到一起，从卧室里走出来跟她说，余老板进来坐吧，不用那么客气的！

　　听我这么说，她便直起身子在门口跺了跺脚，又将鞋底在地板上蹭了蹭，这才抬腿迈进来：“不好意思哦魏先生，你看我到今天才得了空上来看看你呢！”

　　阿楠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鸡蛋和水果，将人引到沙发上坐下。见我洗了手出来，她又起身指着面前那个篮子说道：“这些都是我托了人从乡下带来的哦，魏先生可不要拿去送人呢，一定要留着自己吃啊！”

　　余老板有心了！

　　我说着便坐到她旁边那只小沙发上，阿楠也给她端了一杯热茶上来，隔着茶几与我相对而坐。

　　同阿楠道了谢，余老板便跟着坐了下来：“哎呀说这些做什么呀！这些年多亏了魏先生关照呢，都是我应该的嘛！我看魏先生气色比那日在医院里好了许多，没什么大碍了吧？我看以后还是少去江边的好，太危险啦！”

　　余老板拉了拉裹在身上的狐裘披肩，眉头微微蹙在一起，倒的确是真的很关心我的安危。

　　我同阿楠都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她却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一般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随即又舒展眉头于茶几和沙发之间狭小的空隙蹲下身去：“哦哟哟，这是什么小可爱啊！”

　　待她再次坐到沙发上，怀里已然多了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

　　阿楠站起身想要将余老板手里的猫崽接过来：“这小家伙的爪子厉害着呢，伤到余老板可不得了！”

　　余老板却舍不得松手，将猫崽放在膝盖上轻轻握着它的两只小爪子，可是喜欢的紧，可猫崽子却兀自偏着脑袋专心致志的嚼着嘴里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

　　余老板说着便将手伸进猫崽嘴里，从里面抠出来一片干瘪的，却仍然泛着幽幽蓝光的，鱼鳞。

　　我浑身的肌肉即刻紧绷了起来，心脏也跟着砰砰砰的一阵狂跳。我实在没有料到时隔两三个月，这小猫崽究竟是从哪里将它翻出来的！

　　“这个不能吃的呀！”

　　余老板仿佛并没有看到我脸上慌张的神色，一边说着便将它啪啪两下折断了扔到旁边装着废纸的口袋里，啧啧道：“哎呀恶心死了哦！”

　　这时婶婆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阿楠啊，快招呼客人洗手吃饭啦！去把睛珠也叫下来，今天做了她爱吃的！”

　　余老板却从沙发上站起来，将猫崽递到阿楠手里，笑眯眯的说道：“小姚一个人还在店里呢，我就不留下来吃饭啦！今天可真是打扰各位了哦！”

　　也不等我同阿楠挽留，她已经将地上那只口袋抓在手里，笑眯眯的看着我：“这个我就顺便给带下去扔了哦！也省得大冷的天魏先生还要专门跑一趟呢！”

　　待我回过神来跟到门边，余老板已经拿着那只口袋踩着高跟鞋噔噔噔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