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不可貌相》貳叁

6、第 6 章

　　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那些钻营着见不得光的生意的人，那些营营苟苟不得体面的人，或先或后地钻进了乾德里，安家落户。
　　顾易打从记事起，就是在这乾德里摸爬滚打，一路长成了今天这副模样。他不喜欢这个地方，尽是些不入流的鸡鸣狗盗之人，可他离不了这里。
　　从小就是在这样肮脏的地方，这样下三滥的人群里混出来的，顾易没有办法去想，离开了乾德里，离开了这些下作手段，他还有什么本事能活下去。
　　如今的乾德里，除去自谋生计的零星几人，余下的基本上都是靠顾爷顾昱生吃饭的。

　　一路上，顾易半架半拖着“小神仙”，心里直犯愁。顾爷手底下素来不养闲人的，这么一个奶娃子，除了会吃吃睡睡，还能有什么用处？既然没有用处，顾爷怎么才能容得了他？
　　顾易心里打着鼓，好不容易转进了乾德里，看着不远处暗沉沉的两排小楼，他放慢了脚步。
　　低头看了看被自己夹在胳膊下的“小神仙”，他倒是淡定，被个陌生人抱着走了这么一段路程，一张小脸仍是无波无澜，丝毫不露惊慌。
　　顾易不禁啧啧了两声，赞了句：“牛逼。”
　　转进里弄，顾易也不急着回家。他悄没声息地隐在暗处，避开了小楼的前门，绕着墙根转到了荒成废弃场的后门场地上。
　　熟稔地走到第八棵树旁，他把“小神仙”放下地，对他竖着食指嘘了一嘘，悄声嘱咐：“别弄出动静儿，哥哥办点事儿，你不能看，回过身去。”
　　看“小神仙”大睁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顾易一蹭鼻头，低低笑道：“操，又忘了这主儿是个听不见的。”
　　他伸手扶住“小神仙”的肩，带转着轻轻转过了“小神仙”的身子，让他背对着自己。
　　顾易又左右前后查视了一番，才拿了旁边地上的一块碎砖片，小心地翻着树根下的土。
　　这泥土该是有人不时就来挖动的，土很松，没费多少手脚，顾易就掘出了埋在土下的一个小布包。他小心地层层翻开，里面都是钱，面额大至百元，小至分分角角，零碎不一。
　　顾易从兜里掏出新得的那沓钱，极小心地展平了，放入小包里。一层一层裹好后，他想了想，又揭开了布，取了三张毛爷爷出来塞进兜里，才又把布包包好。他轻轻掂了掂小包，明显沉了不少。
　　顾易抚着布包，满足地笑：“亲人哪，宝贝啊……”
　　和“亲人宝贝”温存了好一会儿，顾易才不舍地把布包又放进了树坑里，把堆放在坑边的泥土细致地推入坑中，最后抚平踏紧。
　　一切都打点妥当了，顾易拍了拍树干，深情地望着翻动痕迹明显的那块泥地：“你们在这里乖乖睡着，哥哥过两天再来看你们……”
　　拍去了手上的泥，顾易又朝四周看了看，暗沉沉的夜色中只有重重树影。
　　顾易满意地又拍了拍手上的泥，借着微弱的月光瞧了瞧，手上还有些泥灰沾着，拍不干净。
　　他看看自己的衣袖，又朝“小神仙”身上看去：“你的衣服是黑的，蹭上些泥也看不出来。”
　　他走到“小神仙”身后，伸了手就在他衣袖肩颈上揩了揩，又揩了揩，直到手掌上都干净了，顾易才转到“小神仙”面前，伸着手给他看：“你瞧，哥哥都是为了可以干干净净地抱你，哥哥贴心吧。”
　　“小神仙”的目光在他手掌上滞留了一会儿，又微低了眉眼，瞧着自己黑色的棉衣手臂上，赫然是一道一道或深或浅的灰白的泥渍。
　　牵着“小神仙”的手转到楼前，还没进门，顾易就听到了豹子焦灼的低喊声：“易子，你他妈的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打死在外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