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不可貌相》貳叁

5、第 5 章

　　顾易又一次看了看“小神仙”后，转身插着兜走出垃圾场。
　　像是背后总有道目光追着自己，顾易心下不安，回头看了看，发现“小神仙”还是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身后的书包挂在他后背上，显得尤其大，像个龟壳一般，看着沉重不堪。
　　顾易伸手对“小神仙”挥了挥：“别站着了，找个没有风的地方坐下来。”看“小神仙”仍旧一动不动，顾易叹了口气，咬了咬牙，回了身不再去看他。
　　一步一步即将要转出巷子时，顾易没忍住，转弯的时候，余光朝垃圾场瞄了瞄。夜色太沉，四周太暗，什么也看不见。
　　顾易忽然没来由地心下一慌，他止了步子，咬着嘴唇站了半晌，终于还是回转了身，朝垃圾场奔去。
　　“小神仙”仍旧站在原地，瞪着一双乌眼珠子，瞧着顾易朝自己奔来。
　　顾易在“小神仙”面前站定，微喘了两口气。他赌气一般地一把抱起了“小神仙”，恨恨地说道：“操，你别尽瞧着我了，我带你走就是了。我知道你爸妈是不会回来的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费力地架着“小神仙”，顾易走得艰难，他嘟囔着，似是仍有踌躇和不甘：“唉，我欠了你的，也不知顾爷会怎么说……不管了，谁让我拿了你的钱，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啊……”

　　似乎每一个城市都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它藏匿于一隅，整座城市有多光鲜灿烂，这个角落就有多阴暗污秽。来来往往的人没有谁会多投下片刻的视线，不知是刻意的躲避，还是不屑的无视。
　　这些看上去永远都暗沉破旧的角落年复一年地蛰伏着，衰败着，腐烂着。这是被正常的世界遗弃的角落，生活在这些角落里的人，也是被这社会遗弃了的一群人。
　　顾易生活的地方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落。
　　这是一座美丽的，娴静的江南小城，温柔的流水，分明的四季，古诗中的“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杏花江南，大抵写的就是这样的小城。
　　小城是美的，可顾易寄居苟安的地界儿，与“美”全然搭不上一丝边儿。这是城郊的一处老地界儿，名字恢宏又大气：乾德里，似乎是总能沐着上天恩泽的吉祥顺意。
　　可这好彩头也就仅限于名字而已。
　　乾德里是70年代的那种老式民宅，连排的二层小楼，房梁是木头的，地面是青砖的，一到梅雨季节，整栋小楼就像汗流不止的垂暮老人，在漫天漫地的阴雨中，渗着没有尽头的潮湿霉味，显得暮气沉沉。若是雨势大了些，房中梁子的交界处更是渗漏着小雨绵绵，顺带着风刮过时，屋子发出的“咯吱”晃动声。
　　这样老旧不堪重负的民宅，终于引起了市政建设的注意。他们响应国家号召，没日没夜地动员着住在这里的居民，鼓励他们尽早签了意向书，尽早去住上如雨后春笋般冒土林立的筒子楼。
　　可不是谁都向往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新生活的。
　　有一家姓钱的老头儿祖祖辈辈就是在这乾德里生活的。在这里，他们绵延了一代又一代，如今说要推了他家的老宅，挖了他家的土地，钱老头打死也是不愿的。
　　几番协商未果后，钱老头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里上了吊，被路过晚归的邻居从窗口窥见晃荡在房梁上的身体。
　　从此以后，这乾德里就成了一块不祥的地界儿，老居民一个赶一个地接连迁出，也没有开发商愿意在这块土地上砸银子。
　　慢慢的，乾德里就被废弃了。慢慢的，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那些钻营着见不得光的生意的人，那些营营苟苟不得体面的人，或先或后地钻了进来，安家落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