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食纪》柔千小舞

71、第七十一章

　　红叶寺名声在外，拥有的善男信女的香客不计其数，香火鼎盛的一座道观。洛小锦后来了解到，这道观可能跟后世的民宿差不多，还管香客的住宿，更是有一些香客一住月余，为家人祝祷，或者暂别一下都京的繁华生活，在山中过上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当然，这个花费还是比较高的，但是架不住来的都是达官贵人，所以说这边的道士用鼻子看人是有原因的。

　　这个年代也没有工作日，周末一说，一般都是看着黄道吉日来上香的。洛小锦来道观的时候，正好跟黄道吉日无缘，不但无缘，还是凶日，所以观中无半个香客。

　　三人站在观外，只见红叶寺掩映在如火般的枫叶中，更显得明柱素洁，出然世外。观墙蜿蜒连绵，一看便是道观极大，随处可以看到此中暗含阴阳八卦之理。虽然从前朝开始，已经把佛教奉为国教了，但是并不是道教就此陨落了，信道的人还是十分众多。

　　洛小锦……没能走前门，一个小道士带着他去了后面交货，银钱他不用拿，都是一年结的。

　　这山中空气新鲜，鸟语花香，洛小锦一扫这几日来的窒闷，心中仿佛豁然开朗，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他想着虽然这边住宿还贵一点，但是等手边的事情完了以后，与无忧在这里住上几日也是不错。

　　跟……严大人就算了吧。

　　洛小锦幽幽地看了严大人一眼，这就准备下山。

　　好巧不巧，刚才还是风和日丽的样子，这会儿却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洛小锦无语看苍天，不带这样的话，这下雨说来就来的吗？

　　他对小道士说这天看着就要下雨了，我还是赶紧回去吧。

　　小道士还很赞同，这天虽然暗下来了，但是估摸着离落雨还有一点时间，洛老板你早走几步应该淋不到雨。

　　洛小锦还附和，有道理有道理，那我就走了，不送不送啊……

　　刚跨出远门，这雨跟倒了似的哗哗地落下来，就是把胳膊伸出去，雨点都打得胳膊发疼。

　　小道士一笑：“那没办法了，洛老板就将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再走吧。”然后又安慰他，这雨下的大，肯定下不了一会，反正你们有马车，到时候趁着小雨往回走也可以的。

　　洛小锦马上跟严大人划清界限，他说马车是那位先生的，不是我的。

　　崔蕴笑着走过来，对小道士说，别见怪，别见怪，我们一起的。

　　小道士笑说，那看的出来。

　　反正今天没有香客，小道士便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休息用的茶室，自己去忙别的事了。

　　这雨来得急且大，雪亮的闪电划破了黑暗阴沉的天空，大雨的响声不绝于耳，遮盖了廊下檐铃的清脆声音。

　　洛小锦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自己嘀咕了一句：“该不是有同道在渡劫吧？”

　　“什么？”崔蕴凑过来问。

　　洛小锦看了一眼不远处坐在榻上的严大人，沮丧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崔蕴不以为意，探身看了一眼外面道：“这雨下的也太大了，这晚上怕是要转凉了。”

　　不可能比我的心还凉吧，洛小锦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崔蕴转头看严大人：“外面的车夫……？”

　　严大人道：“已经让他进观里躲雨了。”

　　崔蕴点点头：“看着雨多半一下子停不了，恐怕晚上也得夜宿于此了。”他一笑，“还好不是在半路上遇上这场大雨。”

　　洛小锦倏然转头：“夜宿？”

　　崔蕴就像跟孩童说话一样极富耐心：“这一场大雨哪怕停了我们也下不了山，山路泥泞不说，恐怕有地方会有石流，加上天色渐暗，更不利行路，洛老板还是等明天一早，天亮了再下山吧。”

　　洛小锦：“……”对方如此摆事实讲道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己若再一意孤行确实有点任性了，只好答应下来。毕竟这个时候的山路跟现代不一样，更何况是下山之路，虽然有马车，但只怕车马打滑，到时候便难办了。

　　别看崔蕴是他们这里官衔最高的，干的事情却是随从干的。他又是生火煮茶，又是跟观中道士借宿，看到水气冲鼻，又在室内燃起熏香，可谓忙的脚不沾地。

　　洛小锦喝着崔蕴做的茶，看着外面的雨帘，开始悲秋伤春起来，心中甚是挂念白七郎，不知其伤势如何了，想着这闪电可千万别是奔着我族子弟去的啊。

　　“洛老板跟崔郎将是相熟？”

　　严大人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打断，他侧头看到严大人将茶碗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样子。

　　洛小锦不耐烦应付他，便道：“不甚熟，崔郎将倒是时常来我面馆里吃面。”

　　严大人很自然地坐在洛小锦的对面，外面雨声轰鸣，让洛小锦心里更是哇凉哇凉。

　　还好崔蕴终于把下人的事情忙完了，进来看到两人怎么都坐到窗边赏雨景去了，自己搬了把椅子也坐了过来。三人便在窗边吃茶。大概是知晓了这两位的身份，一会儿小道士给送来了四般蜜煎果子，四般鲜果，作为茶点。洛小锦看了一眼，心里估摸着晚上住宿条件怕是不会太差了。

　　茶室朝南，十分干燥，雨水不沾，偶尔泥土水气进来，也被熏香驱散，三人在此饮茶吃茶点，观着雨景，倒是别有一番山趣。只是洛小锦嫌弃严大人还在这里，心里甚是不快，也没给那两人好脸色看，自顾自地饮茶。

　　崔蕴与严大人本来就相熟，两人便说起了崔父崔远芳的寿宴，听这意思，这严大人竟然也是崔远芳的门生，洛小锦心下奇怪。这崔蕴之父崔烨崔远芳乃文臣之首，怎么也收了武官做门生了？

　　细听之下，大概是崔家与严家本就交好，加上崔蕴走的就是武官路子，所以崔远芳也收了几个有前途的武官做门生。想想这崔远芳也是为了儿子谋划不少了。

　　崔蕴道：“严大人，听说蔡河边挖出的孩童的那件事情已经结案了？”

　　他一问出这个问题，其余两人皆是一愣，洛小锦本来要将茶碗放到桌上，听到崔蕴的话，手停在了半空，狐疑地看向严大人。

　　严大人自然也看到了洛小锦狐疑的目光，他迟疑了一会叹了口气道：“唉，没错，已经结案封卷了。”

　　结案了？不对劲啊，这凶手还没有抓住，怎么就结案了？

　　洛小锦向严大人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严大人叹了口气坦然道：“实不相瞒，是大理寺正的决断，此案封存。”

　　崔蕴用眼神制止了洛小锦的提问，自己则向严大人问道：“可拿住凶手了？”

　　严大人看了一眼洛小锦，道：“此案颇多存疑，只是上封这边不让查了，只能将此案暂时封存，若再有类似案件，才能重开此案。”

　　还有这样的操作？

　　严大人顿了顿继续道：“我们追查到这些孩童有几个经由牙婆钱婆子经手，所以我们就去找那婆子，岂知那婆子下落不明。上封这边觉得案情影响太大，便叫停了此案。”

　　崔蕴冷笑了一下：“怕是有人使上了力，不然这种案子怎么都要追查下去的。”

　　严大人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看了洛小锦一眼：“既然叫停了，自然没有办法。”

　　洛小锦看向窗外：“看起来严大人倒是想要自己查呢？”

　　严大人挑了挑眉：“既然已经封卷，自然不能私下查访。”

　　洛小锦冷哼一声，看起来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话。

　　严大人觉得此时可以聊些别的，避免话题进入僵局，他便道：“听说这观中也不甚太平啊。”

　　其余两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崔蕴道：“这红叶观有何讲究？”

　　严大人看话题已经把这两人的注意力转移了，便道：“以前寂香山有个传闻，虽不知真假，但是……坊间传闻总是有一些真相的蛛丝马迹在其中的。”

　　洛小锦不耐烦：“赶紧说。”

　　严大人一直严肃的脸上淡淡一笑，他道：“传闻这寂香山好多年前……应该是差不多三国的时候吧，有一位当时很有名望的郎中居住于此，当然了，那时候的都京城也不叫都京，而是一个众多城池中不起眼的小城，那位名医就住在这寂香山上。据说，只要是还有一口气的病人带到他的面前，都能痊愈，那时候这里的太守，已濒死三日，送到这里时已然咽下最后一口气，照理说，太守已死便再无生还之理了。可是这位名医执药喂之，竟使之起死回生，只是半日便可坐起，四日后便能张嘴说话。”

　　洛小锦听了，便也点头：“果然是神医。”

　　严大人继续道：“名医诊病自然是要收诊金的，可他却不收银两，只收杏树苗，他让康复的病人在此种下杏树，重病者种五株，轻者一株。不出几年，这山上便种满了杏树，据说实际数量超过十万，每一棵杏树都是此名医悬壶济世的见证，现在我们称医学界为“杏林”此中缘由便是自此来。”

　　洛小锦有点遗憾：“这位名医如此大义，理应受人敬仰。“

　　严大人点头，刚要往下说，便有人敲门，崔蕴过去开门一看，竟然是此间观主。观主大年过半百，一派道骨仙风的模样，洛小锦看过去却发现他背上、身后有绰绰鬼影。过来开门的崔蕴似乎没有发现，把观主迎了进来。

　　这红叶观的观主经营红叶观大半生，才为这道观创下了如此名声，结交了都京显贵，自然懂得察颜变色，且不管严大人，光是崔蕴的这身官服，便不能等闲视之。一般来说，能进金吾卫的都是家中有背景之人，本朝法律规定，平民之家自然可以科考入仕，但是金吾卫却需从贵族子弟中挑选，能官拜右郎将的，除了朝中大员之子，还有谁能担任？

　　别看崔蕴天天就查商贩是不是卖假货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凡是权贵圈中的人都知他是宰相之子，兼之其文武双全，为人谦逊，在都京城的社交圈中其实是美名在外的。

　　崔蕴与严大人与这观主交谈，自然不能说他们两个朝廷大员是因为和洛小锦来此送茶叶的，所以来这红叶寺的，只说今日休沐，听闻红叶寺枫叶如火，故此结伴上山，这送茶叶的平民……则是他们上山半路所遇，结伴而行。

　　这样听起来是没有毛病，但其实经不起推敲，好在观主本来就无意推敲，为他们准备了三间上房，还给他们送来了真君粥，便起身告辞了。按照他们红叶寺平时待客，像洛小锦这样的平民只能住一般群住的那种房间，不过既然是与两位官员同行的，观主自然就卖了个面子，让他也一个人住一间上房。

　　洛小锦就这样在窗边喝着茶，听着他们寒暄，心里一边吐槽，统治阶级就是这样从衣食住行上将人分为三五九等，从而控制整个社会秩序，真是其心可诛啊，这要是放到现代，那肯定批斗这个观主……

　　待那观主走后，崔蕴将真君粥拿过来，每个人分了一碗，他道：“正觉得肚中空虚，这观主就送粥来了……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