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食纪》柔千小舞

3、第三章

　　看到洛小锦随伺在一侧，那名白衣青年微不可查地轻笑了一下，洛小锦有些尴尬地想，该不是想到他刚才在那棵流苏树下一直打喷嚏了吧。那可不能怪他啊，本来那种花落下来就是痒痒的感觉嘛……

　　两个人正在谈老爵爷去世的事情，也没有避讳他在一旁。洛小锦听了一会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字是“持之”，聊天中没有提起名，只知道姓崔。两人年幼便交好，又是同在一起当差，故私下感情也是很好。

　　只听崔持之道：“爵爷这一走，担子可都压在你哥身上了，”他给薛齐鹤斟了一杯酒，“请封的事情由谁去啊？”

　　薛齐鹤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一放：“持之你也是奇怪，这还能谁去啊，当然是他自己去啊，这爵位又不是要给我的。”

　　崔持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不过末了还是没有说出口。

　　薛齐鹤看了崔持之一眼道：“我知道我这个大哥平时呢不太争气，有什么事呢他第一个推脱，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迎难而上了，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指着他呢。”

　　崔持之：“那他已经报到礼部了？”

　　薛齐鹤点头：“早报上去了，可能就这几天了吧，”他顿了顿叹气道：“你说我父亲怎么就……只不过那天晚上多贪了几杯，居然就这样就薨去了！”

　　崔持之也放下酒杯，点头道：“爵爷的身体我也是知道的，一向严于律己，极少饮酒，不惑之年而已。”

　　薛齐鹤看向崔持之，最后还是摇摇头：“家父……宫里的太医也过来看过，说是并无特别之处，走的时候还算安详，估计是在睡梦中去世的……不管怎么说，现在家父已经被埋入祖坟，只是……”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不再言语，只是接着喝了两杯。

　　崔持之跟薛齐鹤已经是多年的交情，他知道薛齐鹤这个人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心里要是有事，你面上还真看不出来，要不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情，他不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们虽然身为贵族，又是嫡子一系，但是在大家族中，谁的日子都不会轻松。

　　崔持之叹了口气说：“齐鹤，我们相交多年，你要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大可以说出来，就算我帮不了你，至少还可以帮你参谋一下，你知道我也有几位长辈是在礼部……”

　　薛齐鹤摇头：“我倒是不担心我哥哥，大不了等上一段时间，我心里想的跟爵位没有关系。”

　　崔七听到以后点点头，既然不是爵位的事情，那应该是私事了，私事的话就简单了，他拿起酒壶先给薛齐鹤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那是你看上哪家姑娘了？可这丁忧虽然是请了半年的假，但是谈婚论嫁这种事情至少也要一年以后，不如你先跟我说说是哪家姑娘，我们合计一下，可以先请长辈去商议一下。”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薛齐鹤的表情，只见他脸上并无羞涩之相，想来为的也不是儿女之情。

　　既然不是丁忧，不是袭爵不是儿女之情，崔七轻轻皱眉：“还是说……你看到了什么意外？”

　　薛齐鹤已经拿起了酒杯，听到崔持之的话，酒杯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我……”他只说了一个字，想到洛小锦站在一边充当背景，还是止住了话头没有说下去。

　　洛小锦倒十分识趣，连忙道：“我去给两位公子再打点酒。”讲道理，他们这里自己有好酒，哪用他再去厨房打酒，不过三个人心知肚明，看到薛齐鹤点头，洛小锦拿了旁边一个空酒壶酒走到了院子里。

　　他本来想去厨房跟伍师傅再混混熟，让他透露些个做鱼菜的秘技，没想到厨房里没有人，洛小锦拿着空酒壶坐在一边的矮凳上，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晃着空酒壶。等了一会不见伍师傅回来，他自己起身打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洛小锦原是不喝酒的，母亲不喜欢喝酒之人，加上他本来就是学生更是滴酒不沾。那个世界跟这边不同，对酒这种东西不太认同，不像这里，一般过了总角之年便可饮酒。

　　洛小锦本来也是对酒抱着批判的态度，但是这边人人爱喝茶饮酒，许是古代种植的粮食与现代不同，第一次喝酒便觉清冽甘醇，芬芳逾常。他想起一位长辈曾说，酒这种东西一旦沾上，便一生不能戒。喝至微醺，便有种天地豁然开朗的感觉，所以说酒是一种令人快乐的东西，此言不假，洛小锦甚是赞同。

　　只不过一个人自斟自饮好像有点无聊，洛小锦不太爱一个人呆着，估计伍师傅应该不会走远，洛小锦想了想便起身去寻伍师傅。

　　王府的路——洛小锦自然是不认识的，所以想着就在这边走一圈，加上这边是内宅，他一个外男也不好多走，如果找不到伍师傅就算了。

　　听说薛家之前一直在靖州，老爵爷这辈到都京来述职的时候被指派了编纂史书，所以留了下来。这边的伯爵府之前是一处都京富户的宅邸，后来举家迁至山西，这处府邸便便宜转给了老爵爷。老爵爷在都京没过一两年就故去了，没想到薛齐鹤的父亲去做了武官，除了长子在混了一个闲闲的文职，连庶子都做了武官。

　　都京贵人重文轻武，尤其三代清流更是受到同为文人的尊重，薛齐鹤的父亲从武必然是顶住了不少的压力，有了现在在都京的地位，着实不易。

　　洛小锦一边想着一边绕过回廊，原来在侧是一片水榭。此刻五月的天气阴沉沉的，水榭这边却是十分开阔，抬头望天，可以看到微微阳光穿过云隙，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甚是清亮好看。他转头看到不远处一座八角琉璃亭，大半边都爬满了紫藤花，累累花串垂下，极是美丽，花香悠悠传来，让人移不开视线。

　　只见那花生的极茂，层层叠叠的花瓣从白色到紫色，稍微看的久一会，仿佛就会被这深浅的紫色迷惑一般，忍不住想要靠近看个仔细。他想起来，在厨房的时候接住的花瓣应该就是这里的吧。这几天刚下过雨，雨水将一些花瓣冲落了下来，但是剩下这些花瓣在水色下更显得生气勃勃精神抖擞。

　　洛小锦看着更确定这是株花妖了，花妖这种小精怪一般也不会作恶，一般都是柔柔弱弱的孩童样子，也不具备什么杀伤性，它们天生口不能言，修习的法术法门也与一般妖不同，大多是靠手势。很多草木花妖直到飞升，才会开口说话，甚至有些连飞升以后还不会说话的。

　　忽而发现那边一抹人影，洛小锦定睛一看正是伍师傅。他想也没有想便往那里走去，跟伍师傅打过招呼以后应该回外院去了，不该再内院久待。

　　远看这座亭子覆以紫萝十分精致，近了看却不是那么回事，倒是有些腐朽之意，因为天气的关系，木制的圆柱上和石阶上生了一层青苔。紫藤花的花瓣在亭子的周围落了一圈，亭子里面倒没有什么花瓣。看的出它的根是种在亭子旁边的，现在它的藤蔓虬结弯弯绕绕，几乎把亭子包裹起来，站在亭子里反而有种被囚困的感觉。

　　伍师傅站在亭子里不知道在看什么，连洛小锦走近了也没有发现，洛小锦好奇地一偏头，从这边勉勉强强能看到对面的水榭，有几个小鬟走过，嘻嘻哈哈地笑声从水面传来，传到这边有点不真切了。

　　洛小锦不想吓到伍师傅，只好轻咳了几声，低声道：“伍师傅，我们该走了。”

　　伍师傅仿佛被惊醒了一般，他立刻转过头来，洛小锦这才看到他的脸上竟以泪流满面，许是伍师傅刚才没有察觉，也许是因为没想到洛小锦也在这里，他呆了呆才连忙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把脸，点头道：“好好，我们回厨房去吧。”

　　这种一看就是心里有事的样子，一般人肯定是觉得不太好意思问，洛小锦也是有点不好意思问，但是这里有个已化成妖的紫藤花在，他就开口问道：“伍师傅这是怎么了，为何在这紫藤花亭中垂泪，可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

　　见伍师傅沉默不语，洛小锦继续道：“若是钱财上之事，我在外还经营着一家面馆……”

　　伍师傅摇头：“见笑了，洛家小哥，并不是这事……只是，这里是我女儿以前最爱呆的地方，我只是刚才看到紫藤花瓣才走到这里的。”

　　这样啊，洛小锦还以为有什么辛秘呢。

　　洛小锦道：“即使如此，我们也不便再此久留，还是回去吧。”

　　伍师傅点头，洛小锦转身赶紧走，要是被人看到了就不好了，再加上这个紫藤花妖不知想做什么，还是离的越远越好。对了，以后要告诫一下伍师傅的女儿，不要在这种精怪树下流连，不管是哪种妖精怪，一旦通晓人意，总是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的。

　　伍师傅有点恋恋不舍，洛小锦连声催促才跟伍师傅离开。他一边走一边想，这还用看什么紫藤花树，直接回家看女儿好了，还用的着在这看花吗？洛小锦想到这里，脚步顿住了，伍师傅走的比他还快，一个转弯影没有了。

　　反过来说，如果伍师傅能看到女儿，还来这里看紫藤花树干嘛，自然是见不到女儿了。洛小锦一开始以为他女儿该不会是死了吧！但是想到这个年代有些规矩是很奇怪的，比如女儿出嫁以后不能老往娘家跑，更有甚者除了回门，一年内都不许回娘家的，所以伍师傅应该很少见到女儿吧。这样一想，也有可能，不过泪流满面好像有点夸张，说起来洛小锦是没有当过父亲，这种心理不太懂，可能……就是这么难受的吧。

　　也就是他的一顿，他嗅到了一股酸臭的味道，狐狸鼻子极为灵敏，却一下子闻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但是夹杂在其中的血腥味倒是闻出来了，还是人血。

　　洛小锦循着气味转过头，看到了一个吸脑怪，那个吸脑怪似乎也是急于离开这里，跟他打了一个照面，便侧身闪进一边的树后踪迹不见。那东西转身的时候，洛小锦还看到它腋下还抱着一颗头颅，断口处的血正在淌下来。

　　我去！洛小锦心里喊了一声，这种东西竟然也敢青天白日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乱跑，这是觉得都京的修士少了吗！看起来不来几个修士教训教训，你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他本来想自己去抓，不过想想这东西太恶心了，也不是在他家院子里乱窜，等下想个由头跟主人家说了就行了。

　　没想到刚看见这个吸脑怪没多久，后面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一些人的呼喝和尖叫，八成是这个石脑怪做了什么，洛小锦迟疑了一下，快步离开了。对嘛，这时候就不要去看热闹了，不要搅合到大户人家的事情里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