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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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觉得自己好像浮在海中。
昏沉的水倒灌在他的肺里，挤走了所有的气泡，那些砂子划过气管，轻微又密集的挑动着他的神经。
发生了什么？
他处在天空的高处，注视着下方喧闹的人群，他听不见声响，那些扭曲的脸清清楚楚的倒映在他的眸子里，他却无法对他们升起丝毫的情绪。
他无法将那个被踩入泥浆的身躯与自己等同。
他的思绪仿佛静止的水，无法泛起一点的波澜，直到有人往里头投了一颗石子，扑通一声，带着翻滚的气泡，沉下去，在水面晃出涟漪。
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话。
那声音好像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有些飘忽不定的喊他的名字，问他：
“疼吗？”
那石头落在了他的心脏上，‘咚’的一声，然后，他看见了天空，地狱的天空，阴沉的铺满了灰，他靠在一个温暖的臂弯里，耳旁尽是扑通扑通的心跳的声音，还是那个人，又问了一次。
“您疼吗？”
疼吗？他缓慢的举起了自己的手，那是只原本纤细，骨节分明的手，不知道谁斩去了一根手指，把指甲翻起，让血红色落下来，乍一看可怖极了，但他并不心焦，他躺在那人的怀中，静静看着骨头生长，皮肉回复，原本的擦伤在眨眼间完好如初，连衣袖上沾染的红色都消失不见，他完好如初，仿佛一切都没遭受过。
直到那个人将他的手腕抓住，有着独角的面孔凑到他的面前，大声的，呼唤着他。
“白泽！”
天上的水砸落在他的脸上。
不可思议，好奇怪啊，从胸膛里不停的奔涌出奇怪的感受，名字叫疼？害怕？还是难过？神无法理解，他努力的眨眼，水却不停的从眼睛里流出来，即便有人帮他擦拭，他也无法止住，他急切的哽咽着，对那人说：
“好痛。”
“请忍耐下，我现在就带您去天国！”
鬼灯把白泽背起来，他慌张的差点一脚踩空，他甚至无法分辨，在这片本该有着沸腾不止的火焰的大地上，忽然从天空落下的，由一点一滴逐渐连成线般的雨，是否与身上的神有关，他只想快点带着神离开这，离开这片让人生厌的土地。
可神抱紧了他的脖子，他的呼吸打在他的颈侧，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他呜咽着，说：
“好可怕。”
“丑陋的，非常的可怕。”
“令人讨厌，恶心。”
“为什么要有地狱？”
“为什么.....想要下地狱啊。”
白泽是为政者的吉兆。
在对于人类而言的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在昆仑的时候，曾因为喝酒喝过头，一脚踩空摔到了人间，并且，非常，非常不幸的被当时人间的帝皇，黄帝抓住了。
无所不知的，祥瑞的神兽不愿意长久的停留在人间，人间污浊不堪，也没有美酒佳肴，连女孩子也只要一眨眼就得嫁人生子，他为何要呆在这里活受罪呢？于是他请求黄帝放了自己，而黄帝对他说：
“假如你能为我描绘天下妖魔鬼怪之事，我便会放了你。”
神兽迟疑了。
“我知道的事物很多，过去或者未来，长生还有不死的办法，或者想要长长久久的统治人间，这些方法我都可以告诉你，你能够因为这些知识获得许许多多，甚至想不到的好处，哪怕成为神也没有任何问题，但倘若我为你描绘了天下妖魔鬼怪的事，那么所有的妖魔鬼怪都会视你为敌人，都会想要你的性命，你不害怕吗？”
但无论神兽怎么说，黄帝都没改变这个主意，他不在乎白泽为他描绘的财富，权利，极为恢弘的皇朝还有长生不死的野望，他只想要天下妖魔鬼怪的知识，白泽劝服不了他，也失去了耐心。
他张开口，说了第一个名字。
仓颉造字的时候所有的鬼神都哭嚎了起来，他说出第一个名字的时候妖怪们便心有感知，他们前赴后继的奔涌过来，为了阻止接下来的一切，黄帝也许会因为他的坚持死掉吧，神兽大人在那时候漫不经心的想，然而黄帝从没有让他停下来过。
明明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让他的脑袋掉下来，妖怪们的诡术奇异又多端，但他从不曾后悔过让白泽说出妖魔的知识来，那些宝贵的知识被文字书写下来，传递给了一个人，俩个人，三个四个更多更多，到最后每一个家庭都有知道妖魔弱点的人，白泽只说了一点，他们便推演出更多，甚至，创造出白泽原本不知晓的知识来。
神奇，又无法想象，无所不知的神兽第一次正视起渺小的人类，他意识到正是那位君主才是一切的开端，倘若说君主选择了其他任何的知识，都不会创造出这般的景象，他慷慨，大方，将宝贵的机会分享给天下一切的人，他的子民，即便那张脸油腻的完全不是白泽喜欢的类型，可是，他不得不承认那位确实是位贤德的君主。
他只想要侍奉那样的君主。
即便无论像龙那样广为人知受人追捧，神兽白泽，也只愿意在贤德的君主面前俸书而至。
他的眼泪，扑通的落下来。
他的眼睛泛起金黄的色泽，在泼盆般的雨中也耀耀生辉着，连涌出来的泪水，都倒映出这份色泽来，他实在是难以抑制自己，他看着不知前路的远方，仿佛看见了那位黑手党，看见那位首领，那位君主，那位陛下——
坠入地狱。
那样可怕可怖的地狱，叫神也忍不住手脚发寒的地方，他也会变成这样吗？变成会向他举起刀的恶鬼，怎么可以这样啊？那是那样丑陋可怕的东西，神无法接受，贤德的君主怎么可以变成那个样子，偶尔会对着远方露出极为柔和表情的沢田纲吉，怎么可以变成那个样子？！
“想要下地狱吗？想要下地狱的人，要么是怀有浓烈的愤恨，要么，”
地狱的鬼踩在小腿深的水中，眯着眼辨别着眼前的路，回答着神的话。
“就是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 1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