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九点烟》蔺金戋

31、染尘

　　玉虚，他还有个全名，什么明皇什么尊的，很长，我实在记不全。

　　之前子昱说过，灵境内有十界，这十界分散各处，无迹可寻，而如今我却身在其中。

　　这里便是十界中的染尘之界，十界，每界有一主，而染尘之界中玉虚便是这界之尊主。玉虚他生来既被指派在此处，他唯一见过的从外境来了又去的人，是他的父神。降生在此地时，只有他一人。自他出生，他生而能语，仙力精深，可变换乾坤，化腐朽为新生，拥有无上仙力，掌控着此地。

　　他即是受了父神之令，便一生待在此地，从未出去。

　　而这染尘界，然则是距离地狱最近之地，染尘界从出现之后，陆续有人而至，不过来者，大都是些在原来的世界身死后，飘散而来的灵体。只有这连绵的寥寥数座山峦是属于玉虚的，他造了结界后，那些来者才不能随意进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玉虚对我的到来才感到好奇，起先他以为我是个灵力精深的，才能破的了他的结界，结果是误会，具体怎么破的连我也不知道。可是也让我想起来一个问题，他说我是半夜睡着后被女妖吸吮精气时，出手相救的，可他不是说他设了结界？

　　我一追问，结果令我大跌眼镜，那女妖其实是他养在湖里的宠物！吸吮我精气纯属是个意外。

　　有谁会养个女妖当宠物！？

　　这下我原本的感激之情变的飘飘渺渺，要知道，要是在逛公园时，被别人的狗咬了，主人可是要赔礼不说，还得全权负责医疗的！

　　可瞧着玉虚他那脸，我便也不会真气，再说，他还每日给我服食一种鲜红的枣大的果子，他说，这个果子不仅于我身体大有裨益，而且还能避免这界里的浊息侵体。

　　如此，我怎能不感激涕零？

　　说回这个地方，这里其实远不止眼前看到的这样，在我眼里之外的这个世界，很大。

　　山下是个同一般凡尘俗物世界类似的地方，这里还有城池，共计大小十二座，那里，有凡人、妖精、还有管理他们的仙人。

　　这些仙人被委派到这里，皆受玉虚所驱使。他们有的是曾犯了错，被贬至此，有的则是因为本身灵力低微，只能承此差事。

　　城池中大小事物，皆有各位仙官长全权处理，不过他们的决定与行事方式，全都受命于玉虚。每月的初一，十二位仙官长会尽数来此，将各城情况总结汇报给玉虚，若有不能解决，拿不定主意的，便在此时要回处理方式。

　　这次的月会，将由我来帮忙准备，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除了玉虚之外的人，不免有些小兴奋。至于为什么会由我来准备，那是因为，他在告诉我以上那些事情之后的第二天，我一早见了他，直接跪倒在他面前，求他收我做弟子，他竟想也不曾多想便答应了我。

　　只是他不准我管叫他“师父”，只让我称他老师，不过，如此，甚得我意。长的这么年轻又好看叫师父都叫老了不是。虽说……按照年龄，他都能当我老老老老祖宗了，可谁让人长的帅。

　　之后这段时日，我就在这儿坐起了洒扫房间，端茶倒水，煮饭洗衣的活计。

　　老师二字可不白叫，我虽说要做的事很多，但老师也会做一些。平日里，老师他带着我一起锄地种菜，读书写字，下棋弹唱，而且，老师他会在每日辰时带我一起练功，教我如何调息吐纳，吸收天地灵气，教我道法之术。

　　伴着老师迷人的脸庞和他动听的声音，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得也算快乐无忧。

　　今次，我将月会的地方设在了草屋与湖边的那块空草地上，桌子被摆成了长条状，一边安排六个座次，去砍了几棵大小适中的树，用老师教的小法术配合我的蛮力，搭了一个极高大宽敞的花架廊道，又求了老师施法把几株爬藤的鲜花攀附在这架子上，这场景也算是极美了。既然有了不错的会议场地，那就还得有小点心。

　　于是乎，我乐滋滋的准备起来。

　　这里有很多的食材，虽然我看老师的地里是没有的，可我总能在厨房找到我想要的，当然，前提是，我得管老师要，然后第二天早上去厨房找，就一定有。

　　我称呼它为“求必应厨房”。

　　我想要做炸薯条、炸鸡、烤面包、小蛋糕、还有甜甜的小糕点之类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毕竟我厨艺一般，不过还是先做着吧。

　　初一如约而至，辰时刚随老师做完早课，我便急忙忙去准备那些小点心了，之前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现下也就只有收尾摆盘的工作。

　　全部摆好，时间还早，巳时二刻，配着桌上的鲜花和小点心，恍惚有种进行花园茶会的场景。

　　仙官长们相约而来，可他们似乎对我的存在有些疑惑，但更多是好奇，我将他们全部陆续请至已规划好的位置，人都到齐后，老师方才在我的引领下翩翩而至，坐在了首位。

　　老师刚到，他们七嘴八舌讨论的声音方才停下，但还是有些入了我的耳朵，大抵都是在议论，这回的会议如此不同，倒叫他们觉得好生新鲜。

　　他们在好奇我的同时，我也站在一旁观察着他们，这些人虽然长的也算齐整，但比起老师来，还是差远了，原来，就算是扎在仙人堆里，老师的外貌也是如此出众的吗。控制不住骄傲的小笑容。

　　老师左手边第二位仙官长在汇报着关于他管辖的城池的情况，而右手边第五位，我注意到他了，他的眼神总在我身上飘，感觉他是有嗅到八卦的味道的感觉。

　　他们说的问题大都是，新进了几人，轮回了几人，堕入地狱有几人，固定人口有几人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大家都一一汇报完成，盘子里的食物也被吃的差不多了，老师本一直坐而不语，细细听着他们的汇报，时不时在他面前的盘子里拿点心吃。看来，老师他蛮喜欢的。

　　老师把每个人的讲话都一一做了点评，某些城内的轮回之人的比例过低需要提升，而有些地方的新进之人过多，导致的各种资源问题，以及对于他们需要的关注点都做了指点。

　　“最后，我身边这位是我弟子，黎诺。她需要下山购买一些女式衣物，你们谁方便带一下。”

　　大家纷纷向我点头示好，就是刚才右手边第五位，他在老师话音刚落便立刻应承下来带我下山的要求。

　　“如此，便散了吧。”老师挥了挥衣袖，先一步离开了位置。

　　那男子笑呵呵的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掌，对我笑了笑：“你好，我叫元霁。”

　　这什么意思？握手，握手礼？

　　这种礼仪，不该是在这种地方有的吧。

　　我试探的也伸出手掌，与他握了握手，他笑的更加灿烂了。

　　元霁这人生的算是端正，高鼻大眼，配着这老笑呵呵的申请，瞧来倒是十分容易相处的样子，跟他下山，应该不会拘谨，倒可能会颇有趣。

　　“不好意思，可否等我一会儿，我得先将这些收拾干净了，才可跟你下山去。”

　　“不必了，你先去吧，记得早些回来。”老师站在不远处，对我说道，说完，又手一挥，他的飞行云飘到了我身边，以前北忘的我和哥哥一起乘过，他管它叫“绿草”，也是可爱。老师的飞行云其实就是一团白雾，什么都没有，简单的很。

　　我将其收起，恭敬的应了老师，便和元霁一道下山去了。

　　初次下山，还有些小兴奋。

　　当我下山到了元霁所在的城时，我惊呆的把眼睛擦了又擦，我天！

　　这这这……分明是现代社会啊！啊，不，近现代社会啊。

　　这些建筑风格，简直是上世纪港风时代的，并且还是租界风。小洋楼，电线杆，这里怎么回事？

　　元霁看到我惊呆的表情，仍然在笑，不过是骄傲的笑。

　　“元霁仙官，为何这里是这样？咱们不是都着长衫，与这个地方的气质不符！”

　　“嗯，仙子所言有理。”

　　头回听人这么称呼我，听来实在新奇又开心。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路上的行人，沿街的店家，商铺里兜售的商品，甚至还有小区居民楼，公园，等等，这些现代化的设施，真的应该是存在在这里的吗？为什么这里的人也都若无其事，不是说是死人吗？怎么一个个如此鲜活，一点也没有死人的样子？

　　元霁带我来了一家成衣店，店主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给我推荐，老实说，我心里有些发怵。

　　“他们生前做什么，死后也一样会做什么的，仙子要当心，不能透露出你的身份，只当自己是普通人便好。”

　　我跟她眨了眨眼，这个简单，我可是专业的普通人。

　　随便买了套衣服裤子，穿在身上的感觉可太太太爽了，这久违的感觉。

　　元霁带着我在街上闲逛了许久，吃了街边小吃，穿了偏僻穷巷，又进了高端酒店，品了一等厨师的手艺，总之在街上是买买买，可欢乐了，关键我还不用付账。

　　经过这段逛出来的友谊，我和元霁也都纷纷直呼其名了。

　　我正挑选着几个枕头，元霁来到我身边，轻声道：“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当然要！我二话不说跟在了元霁后头。

　　我们来到了一栋独栋的小楼前，小楼周围已被元霁的下属们团团围住。

　　“怎么回事？”

　　一个像是领头的青年答话道：“禀仙官长，此楼中有一老头，据说这老头已在此住了好些时日，本一直相安无事，可这两日却愈发癫狂，而且他似乎有些道行，将附近几人的元神打散了，属下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请仙官长前来。”

　　“嗯，你们在此等候，我进去瞧瞧。”

　　我跟在元霁身后进入了楼中，这小楼外表清新，可这进了门，里面的陈设却是阴沉黯然，置放着的物件都是些道士之物。

　　我们没有轻举妄动的往里走，而是喊了一声。

　　一个人头从柜子后冒了出来，乱蓬蓬扎在头顶的头发还束着一只簪子，脸渐渐显露出来，想不到，这张脸竟是……当日在揽月阁中死掉的那老道，这张脸我是如何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