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九点烟》蔺金戋

30、染尘

　　醒来时，身旁什么也没有，且似乎我是挂在一颗树上的，这不是一颗长在悬崖的歪脖子树，而是在一片林子里。

　　我是被太阳的亮光晃醒的，睁开眼，阳光从树叶缝隙中透下来，直刺眼。

　　没死，没死！大难不死啊！

　　好容易才下了树，在林子里走起来。

　　这地方有树，天气又这样晴朗清明，想来，我这应该已经不在冥族之地了吧。

　　这次真的是倒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那珞荷，不仅半夜恶作剧在我房中施咒术，居然还推我，太过分了！不可原谅！

　　“前辈，这是什么地方？”

　　半响，也不见她作答。

　　我接连又喊了好几遍前辈，还是没等到，难道她消失了？不可能啊，睡着了吗？

　　怎么回事？还是她这是不想理我？

　　哈哈哈哈……好事啊！她都不知，说明真不是在冥族，这么一来，我就不能上天族，帮她盗取仙草了，她定会觉得我废物，那离开我身体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想到此处，忽觉得心情豁然开朗，简直春风十里明媚无比，眼下这困境也变得不甚要紧。

　　我哥和寒时在一起，我也不是很担心，眼下，我应该赶紧找到出处，出了这林子才是。

　　这林子也忒大了些，我这走了好些时间都一直这样的景，毫无变化，这林下青草稀松，那厚厚的落叶倒是够多，落下的树叶金色黄亮。虽有阳光的加持，可这林子下面，却也够深，稍微有些寒凉，我估摸着这里应该是在秋日里头。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总算是走出了林子，这里有一个不大的湖，湖里种着些莲花，不过荷花已经蔫了，还剩下些荷叶从浸过的湖水冒出头来，倒是还有些莲蓬，直直挺立着。正好有点饿了，去摘上几个，放进包里，万一一会儿没得吃，倒也可以垫垫肚子。

　　我俯身去摘那最靠近岸边的那几株莲蓬，一连摘下好几个，迫不及待剥了两个塞进嘴里，嗯，很是可口，接着又是好几个。这莲子好吃，可是这莲心却有些微苦，可若是剔除了，又觉得少了点风味。

　　将三颗莲蓬的莲子都剥来吃了个干净后，我得再摘下几个装走了，这太阳再过会儿该下山了，我得赶紧为今天晚上找到住处。

　　正在我俯身去摘时，忽然一个人道了句“小心”吓的我不轻，一个不慎，便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得亏我会水，便赶紧游上了岸，这水里是真的冷，我刚俯在岸边想爬上来，视线里便出现一双黑色男式靴子，仰头望去，这人着一身墨绿色衣裳正低头疑惑的俯视着我。

　　我这样子也是够狼狈的，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个透，没一块干的地方，此时上来，那些衣料一定会紧紧贴在身上，虽说穿的不少，都是些长衫衣裙，可仍然怯懦的不敢在就这人这么盯着我的情况下，从水里爬上来。

　　一阵微风吹过，还偏就吹在我身上，怎么这里的风也会指着人欺负？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不上来？”他充满疑惑的问我，声线冷冽，空灵好听。

　　而且哪怕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人的这张脸看上去也是生的很标志的。

　　帅啊！

　　身体再次提醒我，我该赶快离开这水里。

　　“麻烦你别看着我，转过去，转过去呀。”

　　他缓缓转身。

　　我颤着牙，从水中狼狈而起，刚忙跑到一颗树后，藏了起来。

　　“冷吗？”

　　“嗯！”冷啊，很冷啊！颤着牙，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随我来。”

　　他一直未转身，现在往前走了去。

　　我不想跟他走啊，他再帅，他也是个陌生人，怎么能随便跟陌生人走呢？何况我这种狼狈之态。……可是，呜呜，我的腿脚，它们不停我话呀，就跟着人家走了。

　　没走几分钟，一座不大的草屋映入眼帘，屋前左右种植着一些蔬菜果树，一颗柿子树上还挂着些青柿子，看来没熟，但另外的一颗树上却挂这好些黄橙橙的果子，闻着倒是发出了诱人的熟透香气。

　　馋的我直流口水。

　　他走在前面领着我进了小院，我站在屋门前，瞧见屋子里陈设简单，没摆放过多东西。我不敢抬脚进门，自己身上还滴着水，进去湿了人家的屋子可不好。

　　他从屋内拿了件衣裳在手里，出门递给我，示意我去换上，我也不好再三推迟，厚着脸皮进了屋去换衣裳。

　　我换好衣服，哭笑不得，这应该是墨绿衣裳男子的，这衣服的尺寸也太大了些。我虽然一直远远地跟着他，但是他的身高很明显不矮，不，是很高，甚至比子昱应该也是要高出半个头的，粗略估计，至少在一米九以上。

　　这衣服我穿的真是，曳地长裙啊！可这袖子，这是……唱大戏啊！

　　我把衣袖卷了卷，用发绳绑了一截，好的多了，这长衫嘛，我把它卷了很长一截之后，叠一层，再用腰带紧紧绑住，好多了。

　　我走了出去，想要表一下感谢之意，外屋却不见人影，我来到院子里，他正在摘院外的那些黄橙橙的果子。

　　他挎了一个竹篮，一边伸手去摘，这个挎篮的动作，如此娘气，居然也能被演绎的这样优雅浪漫，毫无可吐槽的地方，果然人长的帅，是没有缺点的。

　　我缓缓走到他身边，刚想说话，他未及回头却道：“好了？”

　　“嗯，已经换好了，非常感谢先生。”

　　他转过头来，篮子里已盛满了一筐果子。他从篮子里拿了个果子出来，递到我手中。眼睛在我周身极快的扫视了一遍。

　　“有些大了。”

　　他说起话来不疾不徐，言语简练，似乎多说两个字会累似的，是不想把好听的声音给别人听吗？

　　“一点点，不要紧的，有干的衣服穿已经很好了，敢问先生，此处是什么地方？”我迫不及待的啃起果子来，嗯，真的好甜又多汁。

　　他提着篮子走在我前面，也从篮子里拿了一个果子来啃上了。

　　“九界染尘。”

　　九界染尘，这个名字我在那儿听过，对了，是子昱告诉我的那十界之一，他说进去的人再没有出去的。

　　没有出去的，出不去了吗？

　　“那先生可知如何出去之道？”

　　“出不去。”

　　出不去，出不去！难不成我这一辈子都要被困死在这儿了？脑海里飞速的运转着，想着各个所思之人，竟控制不住不禁潸然泪下了。

　　这可怎么办？

　　我转过身，看着眼前一片茫茫的山林，这股绿意一直延伸到了天空的尽头，就好像我绵长的人生，只得像这绿一样单调且乏味的度过，再无波澜。

　　我心里忽然想到了子昱，每每我有危险，他都会出现在我身边，可此时我却不敢再奢望他会再度降临我身边来救我了，我是恰巧被风刮到了这里来，他不可能会再那么巧被送到这里的，而且这地方有来无回，他又怎么会来。

　　那我是否应该跟这位学习一下，在他屋子旁边拓出一块地来，盖上间茅屋，再种些蔬菜，做他邻居，过上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想来虽然闲适，可是却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他从院里走了出来，用一个小些的竹篮置了几个果子和几块糕点，递给我的手中。

　　低头俯视我道：“这点子吃食赠予你了，请便吧。”

　　这是要赶我走的意思？

　　好像还有些泪眼婆娑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默默道了句谢。

　　我拎着竹篮，湿着眼睛离开了草屋，这地方如此陌生，我该去哪儿好？

　　再次来到湖边，我坐了下来，抱着膝盖，瞧着平静的湖面，脑海里乱糟糟的，我居然掉到了染尘之界来了，又出不去，我可如何是好？本想着请那墨绿衣服的男子帮帮忙，可一想到人家已经借了衣服给我穿了，我若再多要求，也是没礼貌，不免得寸进尺了些。帮我是道义，不帮我却是无可厚非。

　　也不知道我在这岸边坐了多久，这会儿天已经灰蒙蒙的了，我找了块舒服的地方，坐了下来，啃了几个果子，吃了块糕点，果子仍然甜，可这糕嘛就差强人意了，陷太甜，皮太硬。作为一个吃过无数美食的我来说，这糕点我确实不喜欢。也不是这特殊时候还挑食，放一放，等断粮了还是得吃的，现下在这多汁清甜的果子对比之下，糕点确实下不去口。

　　还好，是满月，有了月光，这世界也并没有那么黑暗了，可这暗夜下的森林仍阴森的可怖，我靠着树，裹紧衣服，这晚上果然还是冷啊，许久，才终于昏昏沉沉睡着。

　　怎么脑子像被锤了似得，生疼，感冒了吗？我摸了摸头，睁开眼来，眼前却并不是湖水林深，我这是在床上，想爬起来，却没什么力气。

　　这又是怎么了？想来定是那墨绿衣裳的男子把我搬进来的。可我这身上软趴趴没力气，好像四肢都在发软，这脑袋也昏沉的紧，究竟怎么回事？

　　“昨夜里瞧见你正被女妖吸吮精气，顺手救了，这碗汤药喝下。”那空灵婉转的声音响起，墨绿衣裳的男子进了屋，他端着一碗药汤。

　　“多谢先生相救之恩。”我拼着力气倚坐在窗边，接下了他手中的碗。

　　喝下药之后，嘴巴里苦的紧，只好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先生救了我两次，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 玉虚。”此刻他已在木凳上坐下。

　　“玉先生，这里只你一人吗？”

　　“我常住山中，山中只我一人，山下倒也有其他人。”他好像有些疑惑我问的这些问题，却并未多问我什么。

　　“山下有人的吗？不知我该如何下山？”

　　原来这个地方是还有其他人的，忽然有些小兴奋。

　　可是他并没有回答我，仍是疑惑的看着我，那种眼神仿佛是在观瞻一个新奇的动物。良久，他出声了，却只是叫我先休息。

　　我乖乖的躺下，很快便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我精神已经好多了，玉虚坐在我面前，一本正经异常严肃的看着我，见我已醒，语音冷淡道：“你不该在此地才对，你是如何进来的？”

　　啊？刚醒来，脑子还有点懵，但仍然以自己认为最清晰的陈诉方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给了他。

　　“若你是被黑风岭阵中的风带来，不应该还活着。”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后，好像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和不适。不过，我此前在冥族误食了一个果子，那果子被人注入了元神，自我掉落这里后，那个元神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否有关？”

　　玉虚了然，他微皱的眉心舒展开来，对我说道：“你既机缘至此，暂且留下与我一处，山下你不便去，那里是九地轮回之处，你若去，恐生枝节。”

　　九地轮回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