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九点烟》蔺金戋

12、戏剧

　　子昱带着我们一行五人穿过街道，在街尾处进了一间有些奇怪的店，这里面没有一个店员，但是一间间包间门口都挂上了有客的木牌，说明这里是坐满了人的。

　　我们在三楼，也是顶楼找到一间位置极好的包间，坐了进去，这里靠着街景，坐在这个位置便能将这整个镇子一半的景揽于眼底了。可我进来这店铺走了这么许久了，也不知这店是在售卖的是什么，但却门庭若市，客人络绎不绝，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黎诺，这一路走来，你必定好奇，为何你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而这里又是哪里。上次我未讲完的后话是什么。”

　　我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他瞧着我，继续道：“这里是各族合建的密语楼，每间客房都设了仙瘴，若有人试图偷听，那仙瘴便会主动攻击那偷听之人，致其失聪。所以，我们所说的话断不会被旁人听了去。”

　　子昱在茶几上方，一挥手，茶几上多出了一套饮茶用具，小炉上正小火煨着一壶茶，他抬手正要执壶，苍乾站了起来，为我们斟上了茶。

　　子昱说了许久，说了一个长长的故事，听来似乎与我毫无干系，可是事实上却是与我关系匪浅。

　　这个地方已经不是我熟悉的城市，手机数码，高楼大厦，高铁飞机，一切曾经熟悉的世间，而是另外一个叫做他们称呼为灵境大陆的地方，这里有五方十界，分别是：上方龙族，中方羽族，下方冥族，左方兽族，右方灵族。在这五方五族之外，还有许些小族群，他们或依附与五大族类，或是独立自存，有自己的一片小领地，不问世事，活的倒也是逍遥自在。

　　而十界地处十个不同的地貌，它们分布于各族边界，这十界每处各有其特殊之处，十界分别是：一界声闻，二界缘觉，三界视行，四界灵通，五界天知，六界鬼魅，七界恶狱，八界无相，九界染尘，十界修凡。

　　这十界究竟有何特殊，子昱倒是没有提及，只说定不能进入其中，这十界每一界的入口都从未有人寻得，即使曾有人寻得并进入，此人便是再也不得出来了。可是对这十界，我倒并没有什么兴趣去寻。

　　许多年前，兴许是在数万年前，各族混乱，毫无章法，更有早已覆灭的魔族作祟，龙族团结各族仙民，合力灭了那魔族，又制定了章律礼法等，功劳不可谓不大，于是各族人推举龙族成为了各族之首，奉为天族，一时间内灵境大陆内无人不服气。

　　迄今，天族管理各族已数万年了，而今，冥族仗势大竟开始有隐隐策反之心，奈何天族已管理灵境数万年，根基深稳，故而一直按兵不动，正寻着契机。

　　可我却成了他们的契机。

　　在那天帝制下的章法中，有一条‘决不可与凡间人类结合，犯则诛，至亲者连罪去其仙籍’的严法。

　　子昱说，我是天帝第九个儿子与凡人生的女儿！所以，他们只要抓了我，便有了这个契机，因为我就是个要挟，我就是天帝的污点，只要抓了我，不说天帝会被出去仙籍，但一定做不了那天帝了！

　　可是，What？黑人问号脸啊！什么啊，我怎么会是什么天帝儿子的女儿，什么天族，冥族，都是什么？

　　我听苍乾小声的碎了句‘原来如此’，原来，他也是刚知道吗？

　　“虽然……虽然，你父亲在十几日前，凡间就是十几年前，大概你出生时，便已经魂归大地，但你身上流淌的是龙族的血，这点无法隐藏或改变。”

　　“魂归大地？是……去世的意思吗？”

　　“是。”

　　我虽然从小知道自己就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但也以为自己可能就是个弃婴，或者最有可能是被人贩子偷掉的，亲生父母活着的可能性很大，听到这样的结果时，心觉十分难过。

　　“那么，你呢？你的出现，其实也是早已计划好了的？”

　　“是。”

　　“可为什么要过这么久，四年多了，才带我来这儿，告诉我这些？”哦，也是了，这在你们这儿，不过也只是四天而已。

　　“之前，冥族并不知晓你的存在，直至几日前，苍乾咬了正处生长期的你。”他一直挺直的端坐在我面前，神情冷漠，一如往常我熟知的那个他，而他身旁坐着的是苍乾，我哥懒懒的坐在我身旁，我哥旁边则是侧躺着的北忘，这一切与他并无干系。

　　“这些年，冥族一直有许多暗哨在凡间，故而很快你就被盯上。你们遇见的那只恶鬼便是冥族刻意放出来为祸人间的。”

　　“可是……你是什么人？不会是我……伯父吧！”我十分不愿问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支支吾吾，断断续续，我曾听苍乾称他为‘五皇子’。

　　“并不是，我属羽族。……不过，按辈分，你确实该唤我一声‘小舅’，我姐姐嫁与四伯了。”

　　“小舅……？”我才不要，这么远的亲戚我才不要认，还好，不是叔父伯父的，我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是了，我明明见你变成了一只大凤凰。还有，那你找到我后又要怎样？你们要怎么处理我……这个异类？”

　　子昱很难得的愣了愣神，眼神微微飘忽了一下，又立马恢复神色道：“此事，需从长计议，你既已进入灵境大陆，我便先带你去我羽族，且我此前显出真身，元气受损，暂不能画境通行，只得先带你们步行，待我恢复元气，便能带你们前往赤殿。嗯，还有，你们凡间所言的凤凰，实则是凤与凰，凤为雄，凰为雌。我只是凤。”

　　“哦，好。”闻言，我心中又燃起了小火苗，也就是说我们要一起在这个灵境‘旅行’了吗？

　　想不到我居然会遇到这样离奇的事情，等等，正常情况下，别人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反应才对，筹措不安吗？还是镇定一点？可就连我哥也是听的目瞪口呆，一怔，双眼瞪圆了望着子昱，仿佛听的是天方夜谭。

　　我哥在我耳边小声道：“这样看来，他们就是我们口中的神仙啊！”

　　嗯，可不就是嘛，从小听着，看着各种各样的神话故事熏陶长大的我们，遇到了真正的仙人，且自己还参与其中，这种令人称奇的遭遇也是让我倍感新奇。

　　“殿下，那方才我问你的事，你可了解？”北忘歪着的脊背直了直，问向子昱。

　　“此事，我知之甚少，不过，你所说的十一公主云亦怜早在多年前便已因病香消玉殒，她的肉身现下正安放在天族的净池中。”

　　“什么！阿怜她归墟了！不可能，不可能！因病，因何病？不可能啊，阿怜绝不可能这么走的！”北忘情绪激动的站了起来。

　　他侧身背对着我们，拳头狠狠砸在墙上，可接着竟嚎哭了起来，“阿怜，为何你不等我，怎的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去了，我们不是许了永世不分离的吗！”

　　我不由自主的走向他，想要安慰他，可是站在他面前，却不知如何开口，又自己挪步回来坐下。

　　“北忘他问了你什么？阿怜是他的恋人吗？”我小声的询问子昱。

　　他轻声的向我讲述刚才我在那店里换衣裳梳头时，北忘告诉他的事情。

　　北忘不属于任何一族，他的原身本是相柳的后人九头蛇。相柳误信了魔族，糊里糊涂的曾做了错事，连累了自己的族人，北忘是他五辈外的小辈，那时北忘还未出生，可是却连累他永运不能入仙籍仙册，难为他，本是一个继承着先神血脉的上神，却只能与最普通的仙民为伍。

　　他那时并未放弃修炼，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入仙籍，却也不多想。他的作风全然不如那些个散仙，无所事事，他积极乐观，时常尽己所能，能帮忙的全帮，一点也不含糊。

　　一日，他途径一村庄时，那村内忽有一阵黑气飘散而出，他心道不妙，赶忙进去查看。是因一个仙力不足的仙民在家施法劳作时，一失控，竟开启了一个冥族鬼魂进出的甬道。一时间，无数魂魄飘散出来，甚至还有戾气较重的恶鬼。

　　北忘赶紧搭手帮助那仙民，关闭那不断涌出鬼魂的甬道，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甬道关闭毁掉。可是那已飘出来的鬼魂却甚是讨厌，将各处毁坏践踏，其他的仙民从各处收服那些飘散的孤魂游鬼，来到那仙民家，问是怎么回事时，哪知道那仙民毫不犹豫的指着北忘，说是他放出的鬼，就是为戏耍大家。

　　结果，可想而知，大家将北忘赶出了这个小村庄，并将他痛斥了一顿，并不准他再踏入此地。

　　北忘咧嘴一笑，仿佛这话根本与他无关，并不是说与他听的。

　　他拍了拍身上的风尘，驾云离去。

　　后来，他遇见了云亦怜，那个有些刁蛮，却又不失可爱，天真，却又真实的阿怜。

　　初见北忘的阿怜，对他十分好奇，瞧着他对别人好，却不见别人对他有多少的好，便在后面偷偷跟着他。而北忘早已发现阿怜一路的跟随，但是却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一心以为她就是个普通天族仙民，见她并没有什么企图，便任由她跟着了。

　　哪知道，这姑娘是耐心极好，这一跟就是好几日，北忘心中也生了好奇，想找个机会把她引出来，问问她究竟要跟到几时。

　　可是，他发现，出了城后，那位一只跟在自己身后的姑娘却已经消失了，我回头四处查看，再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他停了下来，又是那样咧着嘴笑了笑，摇了摇头。

　　可他转身准备再次踏上路途时，那位未曾见过面，却日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姑娘，小小的脸，眼睛笑盈盈的站在北忘跟前。他心中也曾想象过这位姑娘的模样，以为她不肯露面大致是因为害羞甚至是因为可能不够好看才羞于见人。哪曾想，眼前的人儿竟有如此可爱伶俐的容貌，巴掌大的小脸，双颊红扑扑的，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盯着北忘咕噜噜直转，似乎在说着话。

　　北忘定了定神道：“你一连跟在我身后数日，究竟是何目的？”

　　“并无目的，只是见你长的不错，挺养眼，是我喜欢的模样，便决定跟着了，可你却不曾回头找我，我只好先出现来找你了。”

　　如此直白，却并不令人生厌，让北忘心中一惊，倒忘了如何回话了。

　　两人一问一答间，北忘竟对这个一概不知的阿怜生出情愫来，他们一起游历各族仙境，互相欣赏，相爱。

　　不久，北忘从一位来寻阿怜回家的神君口中得知，这阿怜竟是天族十一公主，她当初本应前往灵族与一位贵亲订婚，可她出了天宫后却在途中逃走了，后来她便遇上了北忘。他那时已深深的爱上了阿怜，怎舍得她另嫁他人，于是，鼓起勇气，与阿怜上了天宫，只求天帝能将阿怜赐给自己，其它的他什么都不要，只要阿怜。

　　谁知，天帝震怒，将北忘关进了冷室，阿怜也被锁在了她的寝殿，不得出。

　　一日夜里，冷室中。

　　北忘艰难的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人儿眼里仍是盈盈笑意，双颊也还是那么红扑扑的。

　　“阿忘，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呢？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北忘心急的抓着阿怜的胳膊关切道。

　　“我也没事，”阿怜拨开紧握自己胳膊的北忘的手，攥在手里，紧紧握着，“阿忘，我要你记住我，我们曾经深爱彼此，哪怕以后都不能在一起，我的心里也只爱你。”说罢她放开北忘的手，放了一物在北忘手中便站起身来，背对着北忘，右手背在脸上飞快的蹭了一下后又放下纠缠另一只手去了。

　　“这是何意？”北忘拿出阿怜放在自己掌心的那物，是一直雕着龙形的玉玦。

　　“正如这玉玦的意思，与君决！”她吸了吸气，声线清冷道。

　　北忘艰难的站起身来，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天帝的命令，他没少被折磨，如今只撑着这么一口气。

　　“为何？”

　　“我已经答应嫁给灵族皇子了，只要我嫁，父亲就会放了你。我要你活着！只盼你记得，我们曾爱过。”她仍背对着她，但声音已哽咽。

　　“若没了你，我也不必活了，你……又，何苦为了我！”北忘声音沙哑的仿佛喉咙裂开了口一般，虽已经精疲力竭，但字字铿锵，咬字极重。

　　阿怜回头望着好不容易站起却又快要倒下的北忘，几步跨过来扶着他坐了下来，“不必多言了，我已决定了。”她扶着北忘，在他的脸上轻轻呷了一口，便放开了他，径直出了门。连一眼也没有多分给他。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门前就又出现了一个身影，这身影正是那日来寻阿怜的神君，他进来后，在北忘面前手一挥，北忘就沉沉睡了过去，待他醒来时，就出现在那山洞中，他在那山洞里一待，就是七十三年。

　　哪知，那日我和我哥阴差阳错误闯了山洞后，北忘透过无视看到我那与阿怜一样不怕火的身体，又闻着我身上小伤口流血后留下的淡淡血腥味，便已确信我是龙族人，而只有龙族直系之血才能解开龙族的封印。一番误打误撞的尝试，我的血却真的解开了封印，他才终于出来了。

　　只可惜，他终于得偿所愿，离开了禁锢已久的牢笼，却斯人已逝，这打击确实是太大了。

　　“子昱，他与你说的这样仔细的吗？你复述的仿佛你身处其中似的。”

　　“有时，我们并不需要言语，如对方想让你知道一些事情，自然可让你进入其思想，袒露对方想让你知道的部分画面。”

　　“还能这样子的吗！那不是跟读心术差不多！”

　　“比你所谓的读心术更甚，窥心者可身处当时场景，窥尽发生之时之事。”

　　若是这样，电视里那些狗血剧的什么误会都可以不复存在了吧，只要这么一窥就好。

　　我哥突然插话道：“方才你说直系血亲，也就是说当时封印那个山洞的人与小诺关系匪浅，甚至可能就是她的叔伯或是哪位亲戚，还有那个阿怜是不是骗了北忘，根本就没有什么答应嫁了就放北忘的约定？”

　　“这约定是否属实，我不知。当时，广为流传是，天族小公主弃婚出逃，爱上个下等仙众，那男子不堪天规所处之刑后身死，小公主暴病，不久命陨归墟。而在那初次出逃之后，便无婚亲嫁娶。”言罢，子昱身丝毫未动，只眼神微挑，望向我。“那出现在阿怜身后，又把北忘封印在山洞的神君正是你的父亲，天帝九皇子炽问。”

　　竟是我的父亲！

　　“难怪，我瞧着你与阿怜有分神似。”北忘转过身来看着我。

　　也大概是因我与我那姑姑有几分相似，他才没有伤我吧。感谢祖宗赐我这张脸！

　　“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我要去见她。”

　　“你如何能见，她现下躺于那净池中。”

　　“我自会想办法，多谢五皇子实情相告。”北忘身子略弯，朝着子昱作揖，以示谢意。

　　他眼角睨了我一眼后径直化门而出了。

　　“对了，听说你有抹去记忆的本事，我有一个事情，想请你帮个忙。”我哥身子一倾，歪在茶案上，“你会抹去记忆对吧？能帮我抹掉一点记忆吗？”

　　哥……你真是。

　　子昱决定先带我们步行，往羽族赤殿方向去，但因这里已不是人世，所以必须学着古人的那般模样，不能透露一点点身份。我由于体内本就有龙族之血，所以轻易也不会被识破，我哥因为之前受伤，子昱输了些羽族灵气在他体内，所以也能浑水摸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