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修士来到魔法大陆》六斐

2、没入职的第二天

　　暮色降临，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黑暗中。
　　埃里克南东部的贫民窟，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街上微弱的煤气路灯，勉强能给人一点希望。
　　这一片是埃里克南早期建立作坊的地方，当时的埃里克南还没有这么繁华，建在这一片的小作坊也只是为了运送货物方便。

　　后来埃里克南发展起来，这里开始有了厂房，厂房一多，工人聚集，人一多，病疫便横行起来。不过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讨生活的穷人，这里的人来了走走了来，络绎不绝。
　　然而这里的繁华如沙滩上的堡垒，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里有了尸鬼的传闻，一连死了好几个工厂主，工厂主们逃命似的，纷纷搬离这里。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这片区域都荒凉得很。

　　列侬·查尔顿一世执政时，有个地产商相中这里，想要修建一片中产聚集的住宅。埃里克南是整个西大陆最吸引中产的地方，这里机会多，工作多，医生律师小商人都跑来这里谋生。
　　地产商为了吸引中产们入住，用上了当时最先进的下水道技术，先挖地基累下水道，修排污水的暗河，最后再修地面上的建筑。
　　然而下水道修好之后，尸鬼的传闻又出现了，一连死了好几个建筑工人。
　　地产商一蹶不振，又欠着许多外债，地产商破产了，没多久，他也被发现死在下水道里面。

　　后来又经历王国混乱，诸王子混战，这里就更是乱得一塌糊涂。
　　直到最后女王上台，借着女王的东风，东区才又成了炙手可热的地方，又一个商人接手。只不过修到一半，还是出了人命。
　　这次死的是地产商。
　　诡异的是，这位地产商家庭美满幸福、生意也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却被发现自杀在下水道里面，是活生生溺死的。
　　尸鬼的传闻，就这样流传开了。

　　不过天底下的鬼都没有贫穷来得可怕，这片荒废的建筑渐渐被无家可归的穷人占据。
　　哪怕下水道经常出人命，他们也只不过是离那个事故频发的地方远一点而已，但这周围的建筑，只要不是住进去就立刻死人的，也都密密麻麻地住满了讨生活的穷人。

　　……

　　一辆马车从街道那头哒哒驶来，路两边点着昏黄的煤油灯。
　　马车七弯八拐地绕进一处狭窄的巷子，这里也尽是萧条破败，仿佛与别处没什么不同。
　　但细看，街道两边的建筑饱经风霜，却罕有修补的痕迹，这里是贫民窟的禁区。
　　巷子的中段有一处被掀开盖子的下水道入口，马车在巷口停下，打手从马车里下来，抗出来一个裹着床单的人形物体。
　　那里面裹着的，正是凌婉。

　　初夏的夜里还有些凉。
　　打手自问也算是经过大事的人，此时也是心虚腿软，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来过。
　　打手疾步走到入口处，将凌婉丢了进去。
　　下水道里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有怪异的“咕～”声从地底幽幽传来。
　　停在巷口的马匹突然躁动起来，似乎察觉到危险一般。
　　打手打了个哆嗦，忙不迭往马车跑去。

　　下水道内，凌婉身上的床单散开了，她正面朝上地躺着，月光透过入口落到她的脸上，将她的脸照得惨无人色。
　　她还穿着下午时的碎花连衣裙，裙摆处沾着血，绵密的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下水道深处传来。
　　隐隐约约有黑影匍匐着滑过来。
　　凌婉的身体僵直，胸口毫无起伏。
　　那黑影慢慢地来到凌婉身边，抻着脑袋在凌婉身上左嗅嗅右闻闻，蓦地，它似乎发现了什么，发出兴奋的“咕咕”声，咧开长满尖牙的嘴，咬向凌婉的脑袋。

　　双目紧闭的凌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脖子下方的锁骨处，有个金色的图案突然亮了起来，两只鸾鸟首尾相衔，将金色的光晕散步凌婉全身。
　　光晕落到黑影身上，黑影张牙舞爪地扭动起来，片刻的功夫，它便在空气中消散。

　　又过了一会儿，凌婉身上的图案金光大盛，方圆几公里的尸鬼都被吸引过来，像是排着队一般融入金光之中。
　　渐渐地图案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
　　当最后一个尸鬼被吸收完，两只鸾鸟像是吃饱了，松开了彼此的尾巴，忽闪着翅膀在空中上下翻飞，最后隐没于凌婉身上的图案中。

　　到这个时候，已经停止呼吸的凌婉，胸口竟然有了微弱的起伏。

　　下一刻，凌婉睁开了眼。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大而无神，瞳孔中央出现了旋涡，宛如深渊。

　　一开始，她的指尖动了动，接着两只手臂像是被控制了一般，突然扼住自己的喉咙，力道之大，手背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凌婉的脸颊由青白变得红润，又变成赤红色。
　　她极度虚弱，氧气无法进入体内，这加速了她的衰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凌婉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虚弱，但她从没放弃，浑身的肌肉紧得如同石头一般，却仍然竭力抵抗着来自来自未知的厄运。
　　终于，凌婉的双手一松，大量空气涌入体内，她快速呼吸着，因为太过急促，而难以克制地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凌婉呕出一口鲜血，落在她胸前的衣襟上，好似一朵盛开的花。

　　凌婉睁开了眼。
　　目之所及，是一片如同胶质一般粘稠的黑暗，一缕月光从下水道入口透进来，落在她的身上，而远处，则隐隐约约显现出奇怪的轮廓，像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让人心生恐惧。

　　大脑突然一阵胀痛，被强行塞了许多记忆。
　　凌婉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开了个动，源源不断的画面塞进去，这个过程漫长得仿佛一辈子。
　　凌婉艰难地喘着气，浑身冷汗湿透，沉重的负担几乎要将她孱弱的精神压垮。但最终，她挺过来了。

　　那些记忆熟悉又陌生，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闪现。
　　关于她为什么死了又复生，关于她为什么没被尸鬼同化，关于她的——上辈子。
　　下水道的味道非常不好闻，凌婉只想离开这里。她扶着墙边的梯子站起来，攀着梯子吃力地地向上爬，这个过程不算很长，但对凌婉来说很困难。

　　凌婉上辈子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修士，很小就测出了天赋，被师傅带上山养大，规规矩矩修仙，在50岁以前顺顺利利到了筑基期。
　　干过最出格的事情，是偷偷在山上藏了手机和电脑，修炼之余在自己的洞府追剧追综艺看电影，还和网友在社交平台激情对喷。为了拓展网速，还自己见了做信号塔，用隐身符藏得严严实实。

　　那时候的凌婉天真又单蠢，她都想好了，筑基后就下山感受人间烟火，修行就是在修心，经历多了，才能避免结丹时生出心魔。
　　师傅也都批准了。
　　哪想到下山途中，两个不干正事的大能打架，凌婉刚好路过，被大能引来的天雷劈个正着，一秒的功夫都没用就死得透透的了。

　　凌婉很不甘心，清心寡欲四十几年，她终于能下山，都准备让滚滚红尘来污染她纯洁的心灵了，却没想到出身未捷身先死。

　　大概就是这点遗憾，让凌婉憋着一口气，投胎也没喝孟婆汤。
　　死后不知多久，凌婉发现自己再度有了感知，那个时候，她就在凌小妍的肚子里了。
　　不过那时的凌婉太过虚弱，就将神识封印，以白纸般的无知状态来到这个异世界。

　　凌婉原想着等自己接触到灵气，顶多几年，就能慢慢恢复记忆，哪知道一等十八年，再醒来时竟然是被人害了性命。
　　凌婉心里哪有不恨的，但最恨的还是自己不谨慎。
　　她恨自己明知道猴子和刘琨混在一起，却还要相信他；更恨自己以为阿娘对陈家有点恩情，就想当然陈家全家都对他们家感恩戴德。

　　凌婉在心里给刘琨和猴子定好了结局，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今天应该是乘坐马车去王都的，现在马没了，车也没有，身上更是一分钱也无，要怎么去？凌婉想了想，决定回家。
　　她要和赵谦摊牌。
　　吃了亏之后，凌婉算是明白了，一个人偷偷跑出门，死了都没人知道。虽然凌婉不知道赵谦的真实动机是什么，但只要他心里还有一点阿娘的位置，他必定会答应的。

　　月光清冷，不影响视物，却也不足以让人将周遭的细节都看清楚。
　　凌婉以神识探查周围，发现以下水道为中心，方圆几百米的建筑内都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人。
　　凌婉收回神识，擦了擦流下来的鼻血。

　　没办法再使用神识，凌婉只能凭感觉选个方向走。
　　幸好运气没有差到底，凌婉走了大概有半小时，听到了一点喧哗。
　　她循着声音过去，走过两条街，总算看到一家还没关门的酒馆。两个蓄着络腮胡的男人坐在台阶上，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凌婉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