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短集》尘夜

24、长安城老司机

　　一、
　　从前在长安城有个出名的老司机。
　　老司机年纪不大，但是技术了得，开车又快又好，高潮迭起。
　　每次老司机一出车，后面就一堆姑娘小伙跟着跑：“老司机，带带我，带带我！”
　　老司机总是嫣然一笑。
　　不知有多少适龄姑娘小伙想要嫁给老司机，但是老司机身边的副驾驶位置始终是空的。
　　没有人知道，老司机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二、
　　老司机每天清晨卯时会去延兴门的早市吃一碗鲜肉馄饨，然后再出车。
　　那家馄饨早点摊的摊主是一对兄妹，妹妹二八年华，长得娇俏动人，人称“馄饨西施”。
　　老司机喜欢的人就是这个妹妹。

　　三、
　　老司机第一次遇见“馄饨西施”还是在几年前，他那时还没因开车成名，有一次他车没开好，中途翻了，被老板骂了一顿，还辞退了工作。
　　天下雨，老司机又没钱又没未来，肚子还饿，整个人不要太惨。
　　结果，“馄饨西施”给了他一碗馄饨。
　　“吃吧，不要你钱。”
　　从那以后，老司机便整个人都振作起来了，车子越开越好，终于成了长安城家喻户晓的飙车小能手。

　　四、
　　现在，老司机每天早上都会到延兴门的馄饨摊吃早点。
　　不论哪个时辰去，“馄饨西施”都会马上给他送上一碗香喷喷、热腾腾、早就准备好了的鲜肉馄饨。
　　老司机注意观察过其他桌客人，只有他的馄饨最大个，肉也最饱满，还有加料。
　　老司机吃完馄饨总是觉得特别有劲儿，飙起车来格外快。

　　五、
　　老司机打算向“馄饨西施“提亲，但是有个问题不好办，“馄饨西施“的哥哥看起来太不好惹了。
　　如果说“馄饨西施”是团温暖的火，那么“西施哥”就是块坚硬的冰；
　　如果说“馄饨西施”像多情的春水，那么“西施哥”就是无情的北风；
　　如果说看到“馄饨西施”老司机就想带着她开车兜风，那么看到“西施哥”老司机就想交出驾驶证改骑骡子。
　　老司机觉得“西施哥”根本不应该卖馄饨，他应该去战场杀敌最好十年都别回来。

　　六、
　　有一天，“馄饨西施”给老司机端了一碗馄饨，没有走，反而弯腰道：“哎。”
　　老司机的脸都红了，“馄饨西施”以前还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呢！
　　——当然老司机觉得那是因为“馄饨西施”怕她哥哥。
　　老司机看了看“馄饨西施”的哥哥，见他在忙，说：“馄姑娘。”
　　“馄饨西施”翻了个白眼说：“我不姓馄，姓……这不重要。人人都说你开车技术一流对不对？”
　　老司机故作深沉道：“那都是街坊邻居谬赞。”
　　“馄饨西施”说：“那你能教人开车吗？”
　　老司机为难了一下，他这开车技术可是独门秘籍，但是一想到将来“馄饨西施”还不是要嫁给他，到时候夫唱妇随，那多好。于是老司机点点头：“你开口，我教。”
　　“馄饨西施”说：“一言为定。”

　　七、
　　第二天一大早，老司机一言为定地赶到了馄饨摊，看到“馄饨西施”站在摊子旁边，“馄饨西施”旁边站着他哥。
　　老司机一看到西施哥就头晕，但是大着胆子走过去说：“馄姑娘，馄大哥，我来了。”
　　“馄饨西施”又翻了个白眼，说：“喏，我把我哥带来了，你好好教他，教不会我找你算账。”
　　“馄饨西施”走了，老司机看看一脸冰霜的西施哥，老司机想哭。
　　“哇——”

　　八、
　　老司机开始每天教西施哥开车。
　　西施哥好笨，老司机怎么教都教不会。
　　老司机说：”不要一上来就猛踩油门，要让坐车的人体会到一个慢慢加速的过程，否则他们会跳车的。“
　　西施哥油门一踩，两匹马狂奔，车速飙到120码。
　　老司机说：”到了最高点以后要维持一个比较长的平稳期，这个时候要注意踩油门的节奏，保持一个有规律的点速。“
　　西施哥一会快一会慢，甩得老司机要晕车。
　　老司机说：”求求你，你可以停下来了！“
　　西施哥干脆一路开出了长安城，差点翻到河沟里。
　　老司机觉得，西施哥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克星！

　　九、
　　长安城里起了留言，都说老司机的副驾驶位让西施哥坐去了。
　　“他们俩啊，好得可快了！”
　　老司机觉得好冤枉，他想去找“馄饨西施”解释，结果远远地看到“馄饨西施”竟然和隔壁的“泡馍东施”在暗搓搓地讲话。
　　“馄饨西施”说：“小宝贝，你成天学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泡馍东施”：“我没……没有……唔……”
　　“馄饨西施”和“泡馍东施”亲起了小嘴，老司机觉得自己天打雷劈了。
　　老司机回过头看到西施哥，气不打一处来，老司机说：“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们了！”

　　十、
　　老司机气死了，一连好几天都没上车。
　　老司机想不通，多少人等着上他的车他都没理，凭什么他喜欢的“馄饨西施”找别人了啊。
　　老司机也想不通，既然“馄饨西施”不喜欢他，为什么对他那么上心还每天给他做爱心馄饨吃啊！
　　老司机的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老司机没理。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后来消失了。老司机推开门一看，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鲜肉馄饨。

　　十一、
　　敲门声每天都来，敲三下，然后放下馄饨就走了。
　　老司机不想理“馄饨西施”，心想你做错了才来道歉，宝宝不理你啦！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老司机忍不住了，敲门声来的时候，老司机猛地拉开门。
　　老司机斯巴达了，西施哥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篮子。
　　老司机：“你……”
　　西施哥难得冰山脸也裂开了一角：“我……”
　　老司机说：“馄饨……”
　　西施哥说：“我……我妹让我送来的。”
　　老司机：这才对嘛！
　　西施哥：“算了，我刚骗你的，是我自己要给你送的。”
　　老司机：“……”
　　西施哥：“所有给你的馄饨都是我特别包的，第一碗馄饨也是我让我妹给你送的，你不是老司机还是小司机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西施哥：“我要跟你处对象。”
　　老司机炸了。

　　十二、
　　老司机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被西施哥喜欢。
　　老司机特么的这才知道，一直以来吃的都是西施哥的爱心馄饨。
　　老司机特么的这才晓得，西施哥想坐他的副驾驶座，永远。
　　做梦！
　　老司机再也不要理馄饨兄妹了！

　　十三、
　　老司机改了作息，改了路线，再也不往延兴门走了，他走金光门！
　　个手老司机被守城军拎回来了，去去去，军事驻地金光门也是你好走的啊！
　　老司机改走延平门，被西平郡王府的守卫军拎回来，去去去，皇家园林是你好随便闯的啊！
　　老司机还真不信了，全长安十二个门除了延兴门，他就没门可走了吗？
　　老司机还真是没啥门可走，这里禁止出入，那里人口密集，再那里改单行道了，老司机最后只好还是走延兴门。
　　每天早晨，老司机出车经过馄饨摊，都看到西施哥在看他。
　　回来，西施哥还在看他。
　　老司机觉得难受死了。

　　十四、
　　老司机心情受到了影响，开车也没以前开得那么好了。
　　“感觉不到真情实意，没有那么走心了。”
　　“是不是因为出了名就不把乘客当回事了，怎么感觉开得乱七八糟的？”
　　“说飙车就飙车，以前说好的循序渐进呢？”
　　“飙车也飙得人不舒服啊，一点都没感觉。”
　　老司机的心情更低落了，于是开车开得更差了。
　　老司机开得更差了，评价更低了，心情也更低落了。
　　“都怪西施哥！”老司机想。
　　西施哥远远地隔着人群看着老司机，似乎想说什么，老司机扭头就走了。

　　十五、
　　老司机收到了一张战帖。
　　“定于三日后午时三刻于延兴门外比试车技，你死我活，不见不休。——何八哥”
　　老司机一拍桌子：去你娘的你死我活，真当老子的车技是白给的了！
　　老司机气势汹汹地前去应战，小车经过延兴门又看到了西施哥。
　　西施哥看到他突然就冲上来拦住他。
　　老司机一个急刹车：”你干嘛！“
　　西施哥说：”你是不是要去跟人比车技？“
　　老司机说：”关你屁事！“
　　西施哥说：”不要去，那是个圈套。那个何八哥背后有人，我看他不怀好意，是冲着你来的。“
　　老司机说：”就你能吹，要你管！“一踩油门就走。
　　西施哥突然抓住老司机的车门，猛地跳上来：”我跟你去！“

　　十六、
　　老司机赶不走西施哥，只好带着他来到决赛场地。
　　只见场地上一辆骚包紫色八匹高头大马拉车，还是自动挡，不是老司机那种要靠手拉缰绳的手排挡。
　　何八哥说：”老司机，今日你我就一决胜负吧，从这儿开始绕长安城三周，然后经延兴门入，走朱雀大道，过皇城，由宣武门出，再回明德门，谁先到谁赢！“
　　老司机说：”随你。“
　　何八哥一拍老司机的肩膀：”开始！“骚包紫一马当先，往前跑去。
　　老司机心道：”幼稚，一开始就提速，是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象。“他正要开车，却听西施哥大吼了一声：”小心！“
　　只见车前方的道路上远远竟可以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东西蔓延过来。
　　老司机：”那是什么！“
　　西施哥：”河蟹大军！“

　　十七、
　　老司机这辈子最怕的东西就是河蟹！
　　老司机：”我#%!^$&&……“
　　何八哥简直太阴毒了！
　　老司机说：”坐好了，我绕过去！“突然老司机痛叫一声，原来不知何时有一只河蟹顺着他的肩膀爬了下来，狠狠咬了老司机的手一口。
　　老司机顿觉整条胳膊瞬间麻痹，痛呼：”卑鄙！”他妈的现在别说是开车了，老司机现在连拉灯都不能了！
　　说时迟，那时快，西施哥猛地抓起那只河蟹一手摔烂在地上，他把老司机放到副驾驶坐上，然后自己坐到司机位。
　　老司机说：”你要干嘛？“
　　西施哥说：”我替你开车。“
　　老司机：”……“
　　西施哥：”我是你徒弟，你相信我的技术！“
　　两匹马对天嘶吼，西施哥奋起缰绳，眼神坚定：”驾！“

　　十八、
　　老司机从来不知道西施哥竟然可以把车开得那么好、那么棒！
　　西施哥的车技虽然是跟他学的，但是跟他有着不同的风格。
　　老司机开车既快又稳，讲究循序渐进，高潮迭起，回味隽永。
　　西施哥开车却像他包的馄饨，远远闻着香气四溢，近处看着皮薄肉厚，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Q弹爽滑，绝对让人脸红心跳！
　　老司机坐在副驾驶位上，只觉得平生从没有坐过这么好的车。
　　老司机觉得，他算什么老司机，西施哥才是新一代的Old Driver King！

　　十九、
　　西施哥最后是怎么赢的何八哥，老司机都有点回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他们跑了一圈又一圈，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从延兴门冲入，距离何八哥仅仅只有两掌的距离。
　　何八哥一路扔下了无数河蟹暗器、框框路障，甚至炸断了路面造就天坑，但是西施哥总能灵活做出反应。或是强势碾压，或是飞跃而过，甚至以身为桥，铺平前路。
　　老司机渐渐看得热泪盈眶。
　　“其实不用那么拼的！”老司机说，”输了就输了吧。“
　　西施哥却只是坚定地看着前方：“不，必须赢，你是这座长安城里最好的司机，那么多人喜欢你开的车，所以你这门开车的技艺必须传承下去！”
　　他们闯入皇宫，侍卫在后头大呼小叫，前方拦起一片火墙。
　　“停下，快停下！”老司机大喊，“那是墙！墙！”
　　西施哥却忽然转过头，给了他一个微笑：“相信我，小机机。”
　　小机机……
　　小机……
　　机……
　　老司机在一片恍惚中看到西施哥站起身来，他身材魁伟地立在晚霞之下，微弯上身，浑身漂亮的肌肉如同天底下最最凶悍的猛兽，他猛地一抽鞭子，两匹驯马飞快地加速、加速，冲刺、冲刺、再冲刺，然后高高跃起！
　　风声呼呼，老司机被速度压得倒在副驾驶椅上，他看到了一片深蓝色的夜空，看到了骚包紫车被他们越过，看到了一轮又圆又大的明月，明月里有他和西施哥的剪影……然后是一团白光！
　　赢了！
　　他们赢了！

　　二十、
　　老司机现在仍然每天早上卯时去延兴门，但是不是去吃馄饨。
　　每天早上，西施哥都会提着做好的热腾腾的馄饨等老司机来了，然后一起出车，在路上分吃一碗爱心馄饨。
　　老司机：“唔，今天的肉有点少嘛……”
　　西施哥用嘴堵住了老司机的：“这里补。”
　　有个新来的小姑娘在后面喊：“老司机，老司机，带带我！”被人拉住了。
　　“嘘，那个位置已经有人了。”好心路人说。
　　“啊，那怎么办？“
　　好心路人指指后头，只见一群姑娘小伙埋伏在路旁。
　　“跟着老司机的车跑就是了，有肉吃！”
　　“嗯嗯，有肉吃！好吃的肉！”
　　老司机和西施哥的马车奔跑在春天的长安大道上，樱梅纷落中，沿着他们的车后，掉下了一只又一只圆鼓鼓、香喷喷的鲜肉大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