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短集》尘夜

23、卖鬼78

　　七、
　　黑云走出凌华锋住的小区又过了一个街口，方才停下脚步往回看。
　　不远处的小区上空笼罩着一层奇特的光华，像是冰晶在空中快速凝聚所形成的那样，反射出一圈七彩的光芒，但那其实是普通人看不到的——圣、母、之、光！
　　黑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伸手喂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个胖鲢鱼头。他把鲢鱼头从爪子上褪下，扔到地上，接起了电话。
　　“老大老大，我们在XX马路上发现了于连连的血迹，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得力手下三花高声嚷嚷着邀功，黑云却皱起了眉头。
　　“不用了。”他说，“追查于连连的行动暂时中止。”
　　“咦？”在手下的疑惑声中，黑云挂掉了电话。
　　不用找于连连的踪迹了，因为于连连就在凌华锋那里。黑云虽然是只喵，但绝不会被区区一个鲢鱼头收买，他只是……清晰地了解到了凌华锋行动中传递过来的意思：“于连连在我手里，识相的不要来惹麻烦！”
　　这可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黑云想。凌华锋是个圣母，他一家子也都是圣母，圣母是什么呢？或许现在很多人听到这俩字就觉得烦了，在他们的印象里圣母就是啥也不会，偏偏同情心特别泛滥老爱给人找麻烦的傻叉，但是黑云知道，圣母，其实是很厉害的物种！
　　怎么说呢？黑云听人说过，一个人做什么职业最好，答案是慈善家，为什么，因为慈善家都有钱！没钱的人做不了慈善，所以，不厉害的人也做不了圣母！想想看吧，一个人没有能力、没有财力的话，怎么去帮助别人，而况现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圣母在他成长的路途上又该遭遇多少的风险？然而，凌华锋茁壮地成长了，还自己创业，当了一家大公司的老总，可见他有多厉害，更别说他还有一大群的圣母亲戚！
　　黑云想，于连连这小子怎么能抱到这么粗的一根大腿呢？如今局势变成这样，那他跟于连连的账到底还能不能算了？他就这么琢磨着，往自己的大本营走去，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回来弯腰捡起了放在一旁的鲢鱼头。黑云想，给都给了，拿回去做个剁椒鱼头也蛮好的。他就这么戳着胖鲢鱼头回家了，并没有料到这一晚他将遇到比于连连更棘手的麻烦！

　　八、
　　于连连看到前方有一团亮光，他为了疗伤，现在正将自己的魂魄收束了沉浸在修行的内部世界里。作为一个修成了真身却又被毁了的鬼，如今的于连连其实有两种选择，一者是放。放弃真身，选择自散修为的方式重头再来。这种方法虽然听着累一点，但却比较稳妥，毕竟丢了真身，他仍然是个鬼，是个旁人不敢轻易招惹的厉鬼，只需找个犄角旮旯再蹲个几十年，妥妥地卷土重来。然则，于连连选择了第二种方式。
　　第二种方式，叫补。忍受痛苦，经历考验，接受自己目前几乎等同于一个残疾人的脆弱的身体状况，慢慢地把那一半真身补回来。于连连不是个抖M，他之所以选择用“补”的方式是因为他不得不。于连连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那团亮光，他的魂魄世界本是一片苍莽的大荒原，如今因为真身被毁，荒原变成了枯原，土地干涸龟裂，丰茂的野草也没了踪影，然而前方始终存在的那团光亮却更耀眼了，隐隐的，还能看到光亮之中笼着一栋若隐若现的古旧大宅，青瓦白墙，阴森森的朱漆大门。
　　先头已经说过，于连连本是外省的龙头老大，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市里挑战黑云？其实这个答案于连连自己也说不上来。于连连只是有一种本能，他不停地游走各地，到一个地方就挑战那里最厉害的东西，或者是鬼，或者是妖，又或者是修行者，打输了逃走却不远离，养好了再打，打赢了却并不停留，反而要离去再不回来。于连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就是有一种本能在促使着他不停地游走在这红尘之中。
　　于连连想，那一定与那栋宅子有关系。那栋宅子，是过去的于连连。
　　于连连没有很清晰的过往记忆，他下意识地明白这是在他修成真身之前就发生过的某件事造成的，而且并非他人所为。简而言之，于连连觉得自己曾经亲手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取出并封印了起来。他想，没有人会没事做封印自己的记忆，除非那是一段不被需要的、令人憎恶的记忆。
　　于连连远远地望了那栋宅子一眼，不管那云遮雾绕光环围绕中的建筑何其的秀美宁静，他努力地压抑着内心那种出自自然、圆满的吸引（那记忆毕竟本是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倒退了一步，然后转身离去。
　　于连连退出修行世界，睁开眼，看到了一张因为凑得过近显得仿佛变形了的脸。
　　“于连连！”
　　于连连吓得脑袋往后一仰，“咚”一声磕墙上了。
　　于连连：“操……”疼得叫都叫不出来了。
　　凌华锋赶忙伸个烫呼呼的手上来揉啊揉：“磕哪儿了，疼不疼，快让我看看，于连连！”
　　于连连他，想改名。
　　凌华锋说：“于连连，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吓你的，我看你一直坐那儿不动弹，怕你出事，所以凑过来看看，我没想做什么。真的！凑巧，只是凑巧！”
　　于连连真不想理凌华锋，他想当个安安静静的残疾鬼怎么就那么难！于连连从凌华锋的包围中蹭出去，在地上爬了两步，忽然有点奇怪，低头一看，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铺了一层花花绿绿的泡沫地板，东一只老鼠、西一只大象的，活像幼儿园活动室。
　　凌华锋见他望过来，腼腆地一笑，说：“怕你磕着了疼，给你多铺了一层。”
　　于连连瞧他一脸憨厚质朴，把那口堵在喉咙口的气给咽下去了。于连连直起身来，两个手一伸：“哎！”
　　凌华锋：“啊？”
　　于连连：“我饿了。”
　　凌华锋：“哦，我已经做好饭了，都摆好了。”
　　于连连没好气地：“我要去饭桌边。”
　　凌华锋：“哦哦，你爬你爬，铺了这个爬起来就不疼了，你试试。”
　　于连连：“……”于连连心想，这他妈算是耍他？
　　好在凌华锋愣了一会，突然就明白过来了：“你你你你是要想我抱抱抱抱……抱你……”
　　于连连觉得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呢？他说：“免了。”然后自己“吭哧吭哧”飞快地爬到饭桌边，双手一撑，稳稳地落到了座位上。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卖相不咋滴，不过于连连现在为了恢复身体，什么都不忌，拿起筷子就飞快地吃了起来。
　　凌华锋坐在于连连对面，一面看他吃一面小心地问：“口味习惯吗？”
　　于连连没想到凌华锋的菜做得还成，百忙中回了句老有威严的：“嗯。”
　　凌华锋立刻就开心了，过了一会说：“于连连，你晚上还要打坐吗？”给于连连盛了第三碗饭。
　　于连连摇头，补不急在一时，他才把自己的伤情了解了个一半就耗尽了力气，并不敢透支自己。凌华锋说：“太好了，那你晚上有空不？”
　　于连连终于抬起眼来：“怎么？”
　　凌华锋：“我晚上要录个新的游戏视频，你陪我行不行？”
　　于连连：“？”
　　凌华锋：“我怕。”
　　于连连：“……”
　　凌华锋：“好不好，连连？”
　　于连连心想，算了，他既然还要仰仗凌华锋的圣母光环养伤，那少不得也要应酬他一二。于连连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被凌华锋的欢呼声吵得都忘了去计较那个突然改口了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