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一头蒜

36、第 36 章

　　魏老头收的这位关门大弟子叫苏悯，悲天悯人的悯。

　　性格内敛，说话温言细语，很是中听，最关键的是做的一手好菜！

　　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小郡主和姜珠儿这几天饱受寒义那无比糟糕的厨艺折磨，自从苏悯来之后，伙食质量快速上升，地位在两位眼界窄的女子的心中嗖嗖往上窜。他温书配药，姜珠儿便为他烧茶倒水，小郡主嘘寒问暖。二十多年没碰过女色的苏悯见两位着了魔的娇娇女子，恨不能绕道走。

　　倒不是他不喜欢欣赏美人，何况还是两位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美人，尤其那位姓姜的姑娘，观其年龄不过二十，行为举止一派孩子气，言行随心，从不刻意与男子疏远，但也绝算不上亲近。

　　在她那里，两位皇子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他这位做的一手好菜的普通人。

　　有次他光顾着低头看书，手指无意碰到姜小姐的手，那位时时刻刻将自己置身事外的红袍华服的男子，立马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苏悯想解释，人家不听，经历过敲山震虎指桑骂槐之后，他突然明白，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只会想他们自己所想，根本不会听或者不在意他到底如何想。

　　他心里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可他从不怨天尤人。

　　只要埋头走路，不去在意脚下的荆棘，那么终有一天，他会到达顶峰，见识到不一样的风景。

　　苏悯这样想着，也便这样做了。

　　他没什么大志向，一生所求便是让世上之人少一分病痛折磨，在这条路上，他也从没懈怠过，虽不能一步登天，但总会积少成多，积水成海，让更多的人不再因贫穷付不起请大夫抓药的费用而贻误病情，遗憾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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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夫人被齐王殿下扣住，用来‘鼓励’程大人‘办事尽心尽力。”

　　小郡主无意中泄漏玄机，姜珠儿才恍然大悟，什么齐王殿下秦王殿下，明明是一窝修行千年的狐狸精，天底下的事他们什么不知道？只是不计较罢了，只要敢动他们的利益，立刻就结果了你。

　　这日，从傍晚到次日上午，天上就像缺了个口子，大雨倾盆而下，并无一点减弱痕迹。

　　姜东黎坐在廊下，欣赏星辰国独有的雨打芭蕉的别致风景，虽然那两株芭蕉还是从前两天程大人专门从府中移过来的，枝蔫叶痩，平添几丝惆怅。

　　姜珠儿却坐卧不宁，心事重重，她好像在思考如何跟自己哥哥开这个口，又似乎铁了心不跟他说那个秘密，那个秘密太过重要，她宁愿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地下，无人知晓。经过好一番天人交战，最后撑伞去了寒义屋子。

　　寒义正看南郡地理志，那张描画粗糙的地图铺在桌上，像极了他摊的大饼，皱皱巴巴，色香味皆无。

　　听到收伞的声音，寒义出门迎接，他接过伞倒放门口：“这么大雨，淋病了怎么好？”

　　姜珠儿拍胸道：“我可是习武之人，这点雨算什么！”

　　寒义望着不算太平坦的胸脯，眼睛一时没移开。

　　姜珠儿上去拧住他耳朵，教训道：“再瞎看把你耳朵割掉！”

　　“分明是眼睛犯的错，姜姑娘为何连累无辜的耳朵？”这里没别人，他可以尽情的扮丑脸，说放肆话。

　　反正他的姜姑娘不会丢下他。

　　进屋后，姜珠儿捧热茶暖手好奇的打量那张随意勾画的地图，寒义将茶壶放进茶盘，问道：“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姜珠儿瞪眼道：“没事就不能来啊！”她开始搜查房间每一个角落，好像真要从某个柜子里揪出一只狐狸精。寒义跟在她屁股后面团团转，姜珠儿忽然转头，怒目道：“说，你是不金屋藏娇怕我看见？！”

　　懂她烦恼的寒义不声不吭到圆桌旁，指着那个白瓷茶盏，问道：“这是什么？”

　　姜珠儿莫名其妙道：“茶杯啊。”

　　他又指着那个粗陶茶盏问：“这个呢？”

　　“和上个一样，茶杯。”

　　“所以姜姑娘还有什么可困惑的？”寒义轻声道。

　　姜珠儿左手瓷盏，右手陶盏，左看右看，忽然笑了。

　　是了，甭管材质是陶是瓷，都是用来盛茶的工具。

　　人来到世上，就像这两只材质不同的杯子，只要进了一个茶盘，摆在同一张桌子上，那么它们就都是盛茶用的。

　　所以说，她还纠结什么？

　　家人永远是家人，血缘可以不同，但一起生活二十年，经历风风雨雨，才走到今天，岂是外人一两句话便能打散的？

　　得到答案，解开心结的姜珠儿高兴的跳到他怀里，额头相抵：“寒义，你怎么那么聪明，都显得我笨了。”

　　寒义下巴蹭了蹭她小巧的鼻尖，有点小得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咳咳。”秦王殿下和手下赵隐在门外看到这一幕假咳了几声。

　　感情火热的两人恋恋不舍的分开。

　　“本王找寒义研究一下南郡地图，烦请姜小姐挪步……”秦王殿下出言赶客。

　　姜珠儿白了他两眼，谁稀罕听你们那些阴谋阳谋！

　　不稀罕归不稀罕，该听的还是会听，姜珠儿前脚出去，后边就没出息的猫在窗下，竖起耳朵听屋里动静。

　　“赤玄国公主带人千里迢迢赶来南郡，你猜是为何？”秦王殿下捡起姜珠儿暖手的茶，拨了拨浮起的茶叶。

　　寒义慎重道：“二十年前平阳侯重创赤玄国，逼来降书，使他们马蹄不得踏过登天崖半步，不过皇帝陛下后来削兵权……”

　　他跳过那一段满朝风雨风声鹤唳的一段，说道：“赤玄国这二十几年休养生息，这位公主素有‘小诸葛’之美称，在她的带领下兵强马壮，子民归服，比她那位软弱的哥哥强上几百倍。”

　　秦王殿下盯着寒义：“她哥哥是哪个哥哥？”

　　“赤玄国只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还能是哪个？”寒义回答的滴水不露。

　　“爱卿糊涂了。”秦王殿下还想再说什么，瞥见窗纸上的人影，赵隐也看见了，走出房门牢牢合上，神鬼不察的走到费心偷听的女子身后，淡淡施礼：“姜小姐去而复返，有事？”

　　赵隐在她半点不心虚的明确表示没事后，撑伞送她离开。

　　断了线的珠子落在伞面，噼里啪啦像过年时放鞭炮。

　　赵隐从小跟着秦王殿下，对他那位心思变幻莫测的秦王殿下还算有点了解。

　　有些话，秦王殿下怕是永远没机会说出口了。

　　姜东黎还在廊下出神，见到姜珠儿来了，向她招了招手。

　　姜珠儿瞬间奔到他跟前，甩去发上雨滴，笑脸灿烂。

　　这场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刚搭好的房子经不住雨水冲刷，倒了一半。大雨初停，天上还零散的飘着几朵乌云，齐王殿下数日苦心化为乌有，他站在高高的土堆上，望着与洪水斗争一夜房倒屋塌的百姓，露出一丝苦笑。

　　天要亡我？

　　一个赤玄国的公主神出鬼没，即使扣留细作程一年夫妇，也不能钳制住她。

　　赤玄国公主本名上官烨，文武皆通，心狠手辣，当杀即杀，办事干脆绝情，见过她样貌的人必死。程一年夫妇身处梦泽县，上下困苦，她主动找上程一年，假言令色答应他只在梦泽县借居一个月，事后给他丰厚的酬劳，一生无忧。

　　实际在她的计划中，只要事成，便会立即诛杀程一年夫妇。

　　齐王殿下揉了揉疼的一蹦一蹦的太阳穴，听说这个女魔头来中原是找她年幼失散的哥哥？梦泽县凡年轻劳力都远走他乡，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难道手下所言句句属实？

　　平阳侯世子的身份真的是那样嘛？

　　难道父皇派他和秦王来这里，是为了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齐王殿下再忧再烦，也得收敛起所有怒气，心平气和的和手底下的人说今日去哪里，应该做什么，这是他三十余年修炼出来的定力。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远处，姜珠儿和寒义在刚搭好的棚子下煮粥烧火，袅袅炊烟随清风在天上转了几个圈，慢慢变淡。

　　大约寒义烧了根湿柴，浓烟滚滚，熏的两人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不烧干柴？”姜珠儿责问烧火的寒义。

　　“柴火昨夜都淋湿了。”寒义委屈巴巴的说。

　　未曾持家的女子又怪他为什么要下雨。

　　寒义又不是东海龙王，掌管人间雨水，不过他看到姜珠儿嗔怪的神色，突然领悟到一个真理。

　　“姜姑娘，以后我做你的神。虽不能司掌天气，不过我会为你遮风挡太阳，替你打抱不平。”

　　寒义还在自我感动中，姜珠儿一敲锅沿，柳眉凝起：“赶紧烧火！”

　　秦王殿下和姜东黎坐在棚子不远处，既保证烟熏不到，又能在下一场大雨到来之前，快速跑到棚里避雨。

　　朱雀、青鸾两个大丫鬟时刻不离秦王殿下身边，杏眼扫视四周，神情警觉。

　　棚内烧火的两人被灰抹成鬼脸，才煮好一锅白粥。

　　灾民陆陆续续到达粥棚，寒义掂着大勺子在锅里一搅，翻出白花花的大米粒，盛了满满一碗。

　　没吃早饭的姜珠儿也向他讨了一碗米汤，润了润因烟熏火燎而有些干疼的喉咙。

　　体贴人情的寒义又给正在长身体，饭量逐渐变大的小五盛了满满一大碗。

　　刚搁下碗，齐王殿下又发来命令，他带着杨墨、郑依去西边稽查受灾人员，秦王殿下带着其余人等去东边。

　　姜珠儿暗自腹诽齐王这只老狐狸，西边地势高且平坦，纵然昨夜大雨，水往低处流，南郡东边山势参差不齐，高的高耸入云，低的像个土馒头，居住在那里的大多是在那里生活半辈子的老人，洪水一来，他们想跑也有心无力。

　　姜东黎说他有点急事要办，让他们一行人先去，自己随后就来。

　　姜珠儿顶着一张花脸，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与他难舍难分：“哥哥说话算话，一定要快点来！”

　　姜东黎用绢帕一点一点替她擦去灰尘，露出本来的样子，郑重其事的点头。

　　昨夜收到消息，上官烨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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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地点，秦王和朱雀、青鸾三人一拨往南，寒义和姜珠儿一拨往北，分道扬镳。

　　也不过半个时辰，便又下起倾盆大雨，姜珠儿和寒义躲雨到破庙。

　　小五和其他人手手在庙外。

　　菩萨庙里坐着一尊男女一体的观世音，轻捻佛珠，面容安详。

　　菩萨塑像年久失修，缠着许多蛛丝，姜夫人在姜府特设佛堂，供着金身菩萨，念经持斋，虔诚无比。

　　受她影响，姜珠儿虽不大信鬼神之说，但到底存了份敬畏心思。

　　看到菩萨无人供奉，落魄至此，便找了扫帚掸走全部灰尘蛛丝。

　　佛靠金装，掸去蛛丝尘灰，菩萨又是那个悲悯苍生的菩萨了。姜珠儿坐到脏破的蒲团上，拭汗道：“稽查受灾人数不应该由下一级的人完成吗？怎么齐王非得叫咱们亲力亲为？”

　　寒义朝菩萨拜了拜，说：“大约怕隐瞒人数，谎报灾情，就像你在小医馆的时候，账目总要亲自过目才放心。”

　　提及小医馆，离家一月的姜珠儿有点想念朝月城了，李姑娘头脑清晰，算账能力一流，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当然不挂念那个被自己勉强撑了十多年的百味堂，而是有点想阿娘阿爹了。

　　出门远游的时候豪言壮志，誓将天下美景看遍。真正出了门，离家千万里，又开始思念那个风雨之中安如泰山的家了。

　　寒义柔声道：“这边的事再过一个月差不多就结束了。”

　　不知何时，屋外大风起，吹的山岗剧烈摇晃。

　　屋外众人个个抽刀以待，如临大敌 ！

　　慌忙跑出去看，哪是什么大风，而是一拨刺客齐头并进，围住了庙宇。